《那时候的我》引典

2、第 2 章

　　下午没课，祝萧筠看了会儿小说就坐着发呆，目光掠过书架，落在一本《普通物理学》浅绿色的书脊上。抽出，摊开，一行行蓝黑色钢笔小楷映入眼帘。祝萧筠自小习颜体，一手隽秀笔书亦甚引以为傲，但与之相较，自己的字只能用不难看来形容。如一块温润的和田玉，弯折处不着痕迹圆滑顺畅，提钩间又锋芒毕露一气呵成。饱含儒家的坚毅、果敢和进取,又蕴涵老庄的虚淡、散远和闲适,还往往以一种不求丰富的变化,在自如运笔中省却尘世浮华以求真我的境界。她不觉间看呆了，拿出一叠稿纸，慢慢的临摹。那究竟是怎样一个绝尘脱俗的男子，漫画中的人物浮现脑海，月白长袍，衣炔飘飘，目光清冷，十指修长，含笑倚靠在花开绚烂的樱花树下。她总是想，怎会有人能把枯燥的数学符号也写出闲云野鹤的意味。接到这套书，祝萧筠就愣了一下。不同于其他的页黄卷折或崭新未用，这两本《普通物理学》不掺一丝折痕，却用三色笔密密麻麻写下许多笔记，就连那信手划过的重点线也显得分外郑重其事。爱护书本、字迹美好、学习认真，她立即对书主人产生好感，因此格外珍重。不忍破坏其美感，祝萧筠在书上未着痕迹，神游了大一整年的大学物理课，在稿纸上临摹那飘逸出尘的字体，顺便猜度幻想着书主人的形象。长久下来，倒也有七八分的相似。但是祝萧筠的大物一直是高分，上课不听讲又如何，考试前记牢那些重点和笔记，她又是如此聪慧通透的女子。
　　同屋的朵儿看她又在“练字”，不禁酸她一把：“哎呦，要不我让‘爹地’介绍你和人家认识？”
　　“爹地”只是高她们一届的同系学长，机器人社社长，陪朵儿参加了几次社团活动，便与其熟识。他开朗健谈，与祝萧筠和朵儿甚为投缘，遂收了这俩女儿。不久后，俩小姑娘各收到一条订制银质手链，龙飞凤舞的写着“筠筠”和“朵朵”。祝萧筠很稀罕地终日戴在手上招摇，直至某日洗澡时不慎遗落。“爹地”只是大方地挥挥手，没事，有机会再送你一条。然而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了。祝萧筠有时怀疑，他是不是对她和朵儿其中一个有意思。他人缘极佳，绝非寂寞使然。他送她们各种小礼物，她们也在他生日的时候奉上爱心。经常请她们一起出来吃饭逛街聊天，但也仅此而已。彼此相处得坦然大方，丝毫未觉三人行的格局有什么尴尬。她又笑自己自作多情，男女间真的有纯友谊也说不定那。然后，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爹地”对她们的好，比如帮她们借书。独立生活教会了大学生的精打细算，极少有人傻乎乎的从教材科买全新的教材，大多像她们一样通过熟识的学长学姐借上一届的旧书。通过一堆凌乱潦草的教材，祝萧筠见识到了机械学院果然学风粗犷。
　　“请你不要破坏我心中的完美形象！”祝萧筠一脸正气，她才不要呢。呃，目测本院男生整体质量明显给全国高校扯了后腿，万一真的见识到一个戴着啤酒瓶底厚度眼镜、头发油光瓦亮、形容猥琐的老大叔，那还不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她感慨着，高中时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就是把并不出众的李誊之拉过来，也绝对是本院一大极品帅哥了。就让那个“他”永远保持着神秘感吧。
　　这时欧阳和小玉推门而入，将手里的奶茶和卡丢给她：“真受不了你，还喝上瘾了！”
　　祝萧筠立即露出谄媚的表情，一边熟稔地将吸管戳入，一边肉麻兮兮地抒情：“相公，我爱死你了！”
　　她们宿舍共四个女生，小玉和朵儿都来自山西，自然格外亲密。祝萧筠和欧阳同属江浙沪，就结下了“娘子和相公”的孽缘。但这组合也不是绝对的，比如说开卧谈会时，她和小玉总是勾搭成奸，荼毒另外俩纯洁的孩子进行“健康知识”普及。小玉一头干练的短发，腿上有疤痕所以从不穿裙子，行事作风颇像个男孩子。她相当大气地承认自己在寄宿高中时就和宿舍同学一起观摩过A片。祝萧筠没看过，懂得东西貌似不比小玉少。小玉说她才不信她是清白的。她能说什么？难道她要说小学时她和表姐就经常翻出彼此父亲的“珍藏”看得津津有味？她要说初中开始她看的小言H情节此起彼伏引人遐想外加自动脑补？她要说安琪进贡的少女漫画有好多红果果的豆腐渣？于是她和小玉在小说和偶像剧上互引为知己，不时交流心得神马的。和朵儿的情分更是亲厚，她们有共同的“爹地”，同期上的党校，一度还一起上二专……总之，她们四人亲密无间，在学校里总是同进同出。
　　祝萧筠初入大学就迷上了“珍奶会所”的奶茶，几乎每日一杯，无茶不欢。后来她在三人“O”型嘴的注视下办了张会员卡，一口气充了RMB300元。要知道一月生活费不过1K，她却笑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奶茶中有种令人兴奋的物质，那时候她总是熬到很晚才睡，或是看小说电视剧，或者，跟刘祚聊天。
　　刘祚是她们班班长，很典型的北方汉子，身材高大魁梧，脸上棱角分明，像是用刀雕刻出来似的，让人不禁想到著名雕像大卫。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唇微薄，笑起来却似有万般柔情，蜜糖似的化不开。这样的男生自然吸引了祝萧筠的注意，嗯，好吧，她承认确实有点动心。刘祚强烈男性气质的外表下，却是一颗女子般多愁善感的心，他目光如炬，心思细腻，从她时常流露出的娇羞眼神中读懂了她的心思。他对她也是有好感的吧，彼时祝萧筠正是花开正浓的年华，又有几分灵气逼人和才华横溢的意味，但她总是一副骄傲自负的神气，对任何人都是不温不火的态度，似乎并未表现出对他格外的热情。所以刘祚按兵不动的观察着，慢慢渗透进她的生活。真正了解祝萧筠，他就就会知道，她的心里是喜欢的。她的强作镇定和掩饰感情，只是出于一个女孩子的羞涩和矜持，因为她面对感情时懦弱的本性，还有，跟欧阳相比，她的不自信。
　　不似她的冷感淡定，欧阳是个开朗乐观、积极向上的上海女孩。绚烂如同一抹骄阳，叫人不忍移开视线。她的品学兼优，她的能力强悍，她的易结善缘令她不论身处何处都是全场的发光体。可是祝萧筠人缘很差，虽然她也出色，但她的大脑结构总让人很无语。大二时候她还总是扯扯朵儿的衣袖，一脸迷惘地嘀咕着：“刚才跟我们打招呼的到底是上体育课认识的还是党校的同学还是一起上二专的呢？”按耐住一巴掌拍死她的冲动，朵儿冷语：“隔壁班的，我们一直一起上专业课的。”所以，祝萧筠在心里有点嫉妒欧阳，不为别的，只因为她跟刘祚关系匪浅。他们交情深也是正常的吧，班长和团支书本身就有很多交集，再加上他们同属外学生会外联部，偏偏还是同期党校，欧阳又是热情似火能言善辩的女子，害得她经常能看到他们并肩走着说笑的画面。波澜不惊的脸色下，小心脏那个扭曲的酸痛。她就发誓再也不要理刘祚了，偏偏晚上上Q的时候对方一个微笑的表情就让她举旗投降了。祝萧筠觉得自己真是可悲，甚至是狗腿子般奴颜媚骨的，每晚巴巴的等在Q上只为能与刘祚聊些有的没的，活脱脱等待皇帝召幸的嫔妃，望穿秋水。
　　在外人的眼中，他们班已经出了两对“璧人”。刘祚和欧阳是大家眼睁睁看到的现实。可是她和杨昭峰是什么情况？好吧，也是赤裸裸的现实。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祝萧筠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瞧这名字取得多内涵啊，招蜂引蝶！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满含深意的眸子，谁怕谁啊！她立即不客气的瞪回去，气场强大。怕就是那时，祝萧筠引起了这个上海大男孩的注意。看得出他的条件优渥，从他几乎件件名牌的衣服上，还有总是用各种小东西讨她的欢心。他叫她“姐”，每次班级活动总在她的身边徘徊，帮她拎包拿衣服讲各种荤素不忌的笑话。他的课表总是比照着她的排，除了体育课等不可抗因素外，他们几乎每节课都比邻而坐。一起去食堂的时候他也不忘帮她们寝室占位。周围人经常嘈他是孝子贤孙，他总是一脸满不在乎坦荡自若而乐在其中地承认：我就喜欢我姐，就乐意对她好，管得着么你！而祝萧筠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弟弟”似乎也并不讨厌，偶尔兴致高了会拉上宿舍人去看他打篮球。于是目光雪亮的群众们就会看到一脸绯红（其实是被太阳晒的）的祝萧筠非常贴心地给他递水，朝他微笑（他打得确实很好）。身旁的篮球员就会阴阳怪气地哄笑着：“姐，我也要嘛……”他们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处着，他从未逾距，她也不好拒绝。女孩总是有虚荣心的吧，就算不是喜欢，但被人捧在掌心的感觉真的不错。
　　似要填补大学的空虚，大一晚上他们班的人总是在Q上群聊，最变态的就是相距咫尺一个宿舍的人也用文字交流。祝萧筠的毛爷爷为我国通信事业的繁荣发展出力不少，多数流量都被刘祚谋杀了，他们似有永不枯竭的话题，直至其他人都下线睡觉了，他们依然你一言我一语，有高潮有温馨。但当第二天欧阳向她描述着刘祚如何神采奕奕唇枪舌剑的拿下一个赞助时，她的呵欠连天立马止住了，听得兴致勃勃，还有些偷情的窃喜。他都不会累的吗？那时候的刘祚在她心目中是完美无缺的，是神一样的存在。尽管一场卧谈会上欧阳一针见血地剖析此人心思缜密，有大将之风，但性格过于优柔寡断，有时难免迂腐，终究不能成大事。但深陷其中的祝萧筠哪里听得这话，她腹诽着，你看不上正好呢。若他是张无忌，我必成赵敏！
　　这时欧阳恰好转过身来，打断了她的思绪，笑道：“今晚学生会招新面试，你们别忘了！”
　　“哎，你们都报了什么部门？”朵儿搭着腔，“我是班里文艺委员，就报了文艺部。”
　　“我想知道我报的科技部是干啥的。”小玉翻着《何以笙箫默》，头也没抬。
　　朵儿若有所思：“听我们社长说科技部主办课外科技活动，跟我们社关系密切，嘻嘻，以后多多合作啊。”
　　“表瞎激动，面试又不一定能录取。”祝萧筠心满意足地将空奶茶杯投入垃圾桶，小心地把那本《普通物理学》放回书架，还万般眷恋地看了一眼。
　　三个女人齐齐吼道：“祝萧筠，你个乌鸦嘴！”
　　祝萧筠就是个乌鸦嘴。当晚那个满脸青春痘泛着油光身着一件貌似高中校服外套的主席大人笑得很□□说着“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彻底没戏了。她悻悻地走出去，回头瞥见角落里有个男生正低头飞快地打字，键盘嗒嗒的声音很好听，像是一首欢快的鼓点奏乐。她注意到那双手白皙修长，灵活的跳跃着，仿若在键盘上跳着芭蕾，却看不清主人的脸。瞬间她想起了脑海中的漫画男子。然后传来一声冷哼，很轻，还是被她捕捉到了，还自动脑补了他一脸不屑的嘲笑。笑P啊你！手好看了不起啊，又不当饭吃！学生会了不起啊，将来还不是一样找不到工作！祝萧筠恶狠狠地在脑海里招呼了一下他的祖宗十八代，顿时感到一阵舒畅，趾高气昂地走了，附送一个大大的白眼。
　　简致清突然感到一阵恶寒，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抬头望去，一个娇小的背影渐渐模糊。请原谅他的不厚道吧，但当他听到一个脆亮声音无比郑重其事地说着“组织部就是组织活动的”这一经典论断时，刹那间他觉得今天食堂的饭菜好像不太干净。强忍住喷饭的冲动，他觉得自己快憋得内伤了，这才哼了一声也不行？天哪，他会不会被套上麻袋暴打一顿啊!但简致清就是简致清，不过几秒钟的停滞，他一敛心神，敲下最后一行字。
　　事后祝萧筠开始自我检讨，她一定是被主席大人那猥琐的表情雷到了，才透出一丝鄙夷的情绪，才会得罪那几位大叔，才会在轮番轰炸中阵亡的。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主席大人的问题。再说有这么个大BOSS，学生会一定不咋地，去不成拉倒，还可以省下时间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正当她做心理建设的时候，其他人也陆续回到了寝室。然后就听到欧阳欢快的声音：“啊，我被外联部录取了！”过了几分钟，小玉也捧着手机大叫：“科技部通知我去开会耶！”唯有她和朵儿，一晚上手机静悄悄的，相顾无言。
　　她早早的钻进被窝，用手机百度了下“组织部的职能”。然后刘祚上线了，这个夜晚，她也终于弄清楚一点，原来学生会外联部就是拉赞助的。
　　这件事给了她一个很大的教训，所以若干年后找工作的时候，祝萧筠从不敢未做足功课就贸贸然去面试。
　　主席大人依旧笑容猥琐，花枝乱颤地拍旁边人的肩膀：“要我说啊，这个小姑娘蛮有意思的呢，要不你们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吧。”
　　“策划书写好了自己看。”简致清直了直身子顺便伸了个懒腰，“我去上二专，先走了。”
　　一帮人立马凑向笔记本——《首届“机械之星”评比活动策划书》。
　　临走时似乎想到了什么，“我们组织部可不敢留这么‘有才’的人，要不你去隔壁问问老王，他们文艺部说不定正缺个说相声的。”简致清又哼了一声，一脸正色道。
　　“得了。”主席大人冲他挥挥手，“我不干涉你们还不行吗？”这小子动作够快的，不过两个小时的功夫，就拟好了本学期的大项。他转向身边的副手，“你们说简致清这小子他是人不，机械专业课那么难过他还巴巴的去读什么会计，学生会这边倒也不落下。谁不知道二专这个东西是鸡肋，到最后坚持下去的没几个。”
　　“这都是爱情的力量!”副主席老孙一脸坏笑地捶他一拳，“人家可不像你，万年的老光棍！听说那位可漂亮啦。”
　　“原来如彼啊！”主席大人的眼睛立马绿了起来，满脸玩味。
　　后来朵儿问她既然不知道组织部是干什么的干嘛还想去。她沉吟了一会儿，然后一脸的天真无邪，因为名字响亮啊，组织部，多有党中央的范儿啊！然后朵儿再一次按耐住一巴掌拍死她的冲动。事实证明，有时候祝萧筠的这种奇特的思维是正确的。组织部无疑是学生会一大关键部门，因此主席大人亲自出马来招新（其实是他老人家很闲好不好）。历届学生会主席很多是从此部升上来的，包括时任组织副部的简致清。再比如竞选班委的时候，她捡了个名字好听活儿又轻松的学习委员，哪像刘祚和欧阳两个大忙人，成天看不到人影。说不伤心是假话，欧阳每次说着外联部的趣闻，祝萧筠的心里就酸酸的。
　　于是她找了些有益身心健康的事来转移注意。有一阵晚归的小朋友会被4号床上类似于挺尸和尸变的扭曲姿势惊悚到，那是祝萧筠在练瑜伽。再说她加入了心理发展协会，每周都要去策划部或者心理咨询中心打打酱油。后来她忍不住想这是莫大的讽刺吧！起初只为对心理学有些兴趣，不成想真到了意志崩溃的那天，她能够因此轻车熟路的去做心理辅导。
　　因为经常跟刘祚聊到很晚，祝萧筠总是赶不上第二天早晨12节课。在经历了首轮翘课内心的挣扎与忐忑后，她惊喜的发现此事无伤大雅。然后，每天的12节课堂上几乎都看不到祝萧筠和小玉的身影。作业嘛，抄抄更健康。实验报告，捏造数据神马的也是个技术活儿。跟着班里那帮男生，她第一次走进了网吧、夜店、通宵K歌……这些事对纯洁了19年的祝萧筠来说就像犯罪一样神秘刺激，大一一学期，她就仿佛经历了前世万载，脱胎换骨一般。饶是如此，凭着深厚的功底和一点小聪明，在考前两周急红了眼的突击下，她的成绩杀进了年级前十名。还记得那天她和欧阳刚从奖学金颁奖典礼现场回来，就看到两学期都挂了科的小玉一脸落寞地坐在电脑前玩游戏。欧阳好心劝了一句：“以后别总是翘课了，好好写作业。”小玉忽然转身，指向满脸得意的祝萧筠，缓缓吐出两个字：“无、耻！”
　　但是大学，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如果跟着班上的编程高手啥事儿都没干就混到一个奖励学分的情况还不能让她深刻领悟到这句话的真谛，那么此刻坐在学生会办公室开会的祝萧筠也该顿悟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哈哈，古人诚不欺我！
　　就在她因加入不了学生会而对其大学生活的完整性产生质疑的两周后，“机械之星”评比活动如火如荼的展开了。尽管未能夺魁，但重点是，她的才能引起了学生会高层的注意。秉承着“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原则，她成了秘书处的一名空降小兵。
　　她还记得“机械之星”面试当天，才收到爸爸邮件发来的材料：书法作品若干、素描写生若干、水粉油画若干……但写作这项特长的证明却叫她犯了难。思前想后，她把空间的那篇《花落无声》拉出来，便匆匆赶往学生会办公室。
　　彼时简致清正为秘书处新招的几个小朋友闹退出的事情发愁。先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祝萧筠的材料，心头一震，便仔细端详起眼前这个笑容灿若桃花（其实她脸都笑僵了）身材娇小的女生来。相貌平平，却流露出一种出身名校傲然淡定的气质，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另一抹同样明媚自信的笑容。大概因为跟江晓越有几分相似，简致清忍不住多看了这个女孩几眼。细瞧之下，他发觉自己错得离谱。江晓越的自信源自她的成熟干练，而这个女孩，只怕是无知者无畏、初生牛犊不怕虎吧！娇嫩的肌肤凝脂若雪，像是要淌出水来，婴儿般无邪的眼神，局促得扳弄自己的手指，这叫他如何相信，眼前青涩的女孩只比他小一岁！
　　男生大致分为几类：一种是帅的令人难以忘怀，比如周芒；一种是猥琐的令人印象深刻，比如主席大人。显然简致清两者皆不在其列。在祝萧筠的印象里，他大概跟赵昂属于一类，丢在人群中找不到的大众脸。甚至后来她都记不起那一排黑压压的评委里有简致清这么个人。
　　她只知道面试最后有个身着白衣面容清秀表情严肃的男生抬头问了一句：“你，想不想加入学生会秘书处？”
　　出现了幻听？还是她在做梦？祝萧筠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甚至没能看清“恩人”的样貌，站在那儿傻掉了。半晌才顿悟得猛烈点头，不管对方是不是猥琐的老大叔，那一瞬间她真心想冲上去给“恩人”来一个熊抱，当然有贼心没贼胆。当晚她向刘祚炫耀地描绘自己在学生会的奇遇，偷偷捂在被子里傻笑：“哥哥，你妹妹我有才吧！哈哈！”她叫其他几个要好的男生“哥”，独独叫刘祚“哥哥”。韩剧里，娇羞的女主总是嗲声嗲气的轻唤“OBBA~”，外加一个迷离诱惑的眼神，男主就被勾引到了，转身狂奔向女主，深情拥吻……每当祝萧筠叫他“哥哥”，潜台词就是“OBBA~”，自动脑补唯美温馨的画面。哥哥，多么亲昵暧昧的称呼!想到今后能共事一处，有更多的共同话题，她觉得彼此的距离更近了，兴奋得整晚都没睡着。
　　然后秘书部长就看到了顶着一双萎靡困倦熊猫眼来开会的祝萧筠，暗暗咒骂着：简致清这人脑子有毛病吧！
　　第一次开会祝萧筠就分到了任务——配合培训部准备下周的学生会全员大会。部长的意思好像是让她拟主持人的发言稿并且担任女主持。多美好的人生啊，多光明的前途啊！祝萧筠撸起衣袖，誓在学生会这个大舞台大展拳脚。一想到就要在学生会全体成员和团委老师们面前一展风采，她心里的小鹿就撒着欢儿狂奔起来。再加上培训部长魏诚薪表示对她拟的主持稿万分满意，一整个星期，她都像在云端漫步，飘飘然得不真实。全员大会那天，她在镜子前一遍遍练习自己的措辞，甚至每一个转身，每一缕微笑，她都反复琢磨不断揣摩。最后她换上镇箱之宝——价值不菲的Vero Moda夏季新款公主旗袍裙，梳头神马的又是一个多小时。时值十一月中旬，秋寒渐浓，一个激灵涌上，她不禁打了个喷嚏。望着镜中盛装打扮的女孩，她想果然是人要衣装啊，就连打喷嚏这等有损斯文之事，此刻也显得优雅多了。
　　所以可想而知，当她赶到现场，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女生完美演绎微笑时，她内心的震怒、委屈、羞耻、怨恨。尤其是听说那个培训部的女生跟魏诚薪关系甚为亲厚时，她的满腔仇恨都转嫁在了魏诚薪身上。她铁定他们之间有奸情！什么叫潜规则？姐今天就碰到了这号极品！这位大叔，你要巴结MM我举双手双脚赞成，毕竟你长得如此抽象，早晚会成为破坏社会和谐的不安定分子。但是，你至少通知一声吧。你让老娘情何以堪！祝萧筠花了一整个星期的时间来诅咒魏诚薪。当面侮辱背后污蔑自不必多说，笔画猪头狂虐小人针扎布偶什么的也弱爆了，更重要的是，不管魏诚薪走到哪里，总能感觉到一股寒气逼人，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早就血肉模糊了。
　　魏诚薪实在想不通，自己究竟是怎么的惹上了这个看似柔弱却精力旺盛坚韧不拔的女生。到底是多大的血海深仇，才能让前一刻还笑容优雅纯真的小姑娘在看到自己的瞬间，小宇宙熊熊燃烧，全身的汗毛抖抖擞擞的根根竖起，仿佛叫嚣着：我要报仇！你这个死变态！最可怕的是，同屋的某人不知最近看了哪些脑残小说和电视剧，竟然意味深长地拍着他的肩膀说：“据我诊断，小姑娘对你是上心了。很快她就会对你展开暴风骤雨般的爱情攻势！兄弟，挺住啊！”他突然有种天崩地陷的绝望。思考了整整一周，他终于茅塞顿开，她是为全员大会的事么？可那貌似不全是他的错啊，最多是两个部门没有事先协调好。这次全员大会是培训部主办的，女主持当然要用自己的人，这个瞎子也看得出来吧。思忖良久，为自己的生命安全和人生幸福计，道个歉能有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魏诚薪本性高傲自负，要他为一个不是自己的错而道歉也绝非易事。中华民族五千年文化博大精深啊，用先哲圣言给自己洗脑了一整天后，他翻出了学生会通讯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