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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悬空传书(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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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下药,杨莲亭准备收拾行装继续上路,东方白却道:“明日再走不急。”见杨莲亭不解,东方白浅笑:“平一指给你开的药要到今天晚上才能喝完,先喝完再作打算。”语气中带着三分俏皮,杨莲亭倒不知是否该感动了。
昨日午后东方白一路疾奔向北,杨莲亭提气奋力追随,内力不足跟的十分辛苦。只堪堪五个时辰,两人已到百里外的彰德境内,东方白神色如常,杨莲亭气喘如牛,歇息片刻后咳得厉害,倒是要好好休整一下。
这天闲来无事,晴日尚暖,东方白嘱杨莲亭在房内盘膝打坐好好调息,便要出门,杨莲亭却不肯被她撇下,不满道:“打坐晚上也可以,就像你说的,不急。”东方白道:“那你要怎么样?”杨莲亭笑眯眯:“跟你一起。”东方白想了想,道:“也好。”
这句“也好”含义不一般,杨莲亭跟她逛到大街才明白过来,东方白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必是大手笔。
彰德这个地方,几千年前是王城古都,现在没落了,谈不上多富庶,摆地摊的倒各个都夸自家卖的是千年前的古董,发簪耳坠如是,铜镜步摇如是,竹简龟背如是,就连两颗石子都能说成天上掉下来的宝,开价不菲。
东方白不是傻子,以前在黑木崖上看惯古玩奇珍,鉴别这些地摊上的小玩意儿自然不在话下,可她不知怎么的,看到别致东西就转头让杨莲亭给钱,尤其是古朴的茶具棋盘最招她欢喜,不管东西真假一概收入囊中。
杨莲亭叫苦连天,之前在留香阁“化缘”的钱花的就跟流水,搅得他心疼不已,暗自后悔没听她的话留在客栈,这么跟出来,又要花钱又要帮她拿买来的东西,实在亏。
就这么逛到正午饭点,光鲜亮丽的东方白领着气喘吁吁的小跟班杨莲亭走进彰德最大的酒楼——洹泉楼。
彰德有河,名曰洹水,水出自泉,就是洹泉。这家酒楼用洹泉冠名,所有菜名也都带了一个“洹”字,洹水青鱼,洹河烧鸭,洹地鸡……这菜单看的东方白皱起眉头,不就是个菜名,能好好写吗?
她看着菜单的这会儿,杨莲亭吭哧吭哧把大大小小东西摆放好,给自己倒了茶水往喉咙里灌。
“喝这么急……你悠着点。”东方白莞尔。
“渴死我了啊。你说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拿的我累死。”杨莲亭捶捶自己发酸的手臂,别看东方买的东西都不大,叠在一起着实吓人。
“就这么点东西就喊累,以后的路还怎么走。”东方白嘴边挂着一丝笑。
“哈?”杨莲亭还真没想以后,“这东西要拿着走很远吗?”
“当然了。”东方白放下手里的菜单,“我们又不在这地方常住,不带走难道扔了不成?”
“对,可是——你买了干嘛?”
“这些个东西,自然是送人。”东方白拿起一只釉彩茶杯把玩,“你看这些杯子,温润如玉平滑光洁,用的人也会神清气爽。”
“我看不懂这些。”杨莲亭自幼家贫,落魄时一度乞讨为生,后来加入江湖帮派,学会一些拳脚功夫,因为刻苦,又灵活机变,武艺还算出众,但是对这些风雅的物事从未涉及,在他看来,杯子只要能喝茶即可,还管它漂亮难看。
东方白也不在意:“哪有什么东西是人天生就懂的,看得多了自然就能体会。更何况你也无需去懂,只要用着顺眼顺手就好。”拿茶水烫过杯子,算是清洗干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在鼻下先闻茶香,再喝下。
杨莲亭看她喝的很享受,依样画葫芦也翻了只刚买的杯子,先洗再斟,闻香品茗。
“你看,这茶水虽然还是刚才的,你换了只漂亮杯子,自己也会讲究起来”东方白笑。
杨莲亭大窘:“我是看你这样,照着学而已……”
东方白又喝了口茶,把菜单给他:“你想吃什么,自己点吧。”
自两人重遇后,一切皆是东方白做主,这次忽然让他点菜,他反倒不习惯了,对着菜单看了半天,也点不出个所以然,只有说道:“还是你点吧。”
“你确定?”东方白抬眼瞧他。
“……”被她这么一反问,杨莲亭反倒又犹豫了。
“好吧,我先给你报一遍,你看合适就给小二说去。八个炒菜三素五荤,搭配随意,再来个汤,就那洹水青鱼汤吧。小点心不能少,这些日子奔波辛苦,总得犒劳犒劳。四色果子要时鲜的,小地方做东西不精致,只能来点核桃酥杏仁酥,杏仁核桃去壳,捣碎加蜜汁合成酥,不要放糖,我讨厌糖,还有梅花糕枣泥糕,也是一样,简单弄点我们带走也好路上吃。”
东方白一口气把菜报完,愣了对面听的杨莲亭。
菜色不算讲究,甚至还不如他在日月神教做总管的时候,但在神教,东方只是偶尔兴起要吃些好的东西,不会顿顿大费周章,现在这是唱哪出,教主大人清贫久了换换口味,还是饿疯了大吃一顿?
杨莲亭道:“我们吃不掉这么多啊……”
“哦?吃不掉啊。”东方白假装恍然,“所以说,还是你点吧。”
杨莲亭无语,感情说了这么大通,就是为了让他点菜。
“快!”东方白反手叩两下桌子,“我饿了。”
二话不说,杨莲亭叫来店小二:“四个馒头两碗阳春面,要快!”
从三素五荤一汤四色果子四点心跳跃到四个馒头两碗阳春面,落差不是一般的大。饶是见惯各种场面的东方白,也被喝了半口的水呛到。
不过她没说什么,倒是小二把东西端上来的时候白了他们两眼,那眼神真真写着没钱就别出来吃饭,还哼了一声,就怕他们不懂。
东方白神态自若掰开馒头和面就着吃,杨莲亭嚼了两口面觉着没味,抬头问她:“要不要加个菜?”
“我吃着挺好。”东方白顿了顿,“想加也可以,你说来个什么好。”
“来条鱼?”
“也好。”
“再炒个素菜?”
“我看行。”
杨莲亭这下来劲了,仿佛是为了补偿刚才馒头光面的损失,直接点了四个最贵的菜。小二怕他们吃白食,叽里咕噜唠叨着要他们先付帐,杨莲亭掏了一把碎银子出来,让小二看直了眼,他还真闹不明白了,这两位既然有钱,点什么面条馒头啊。杨莲亭咂咂嘴,他这不就是突然起意想报复一下东方而已嘛,先让他背东西,再报了一堆小菜吓他,怎么能就此揭过——虽然先受不了的是他自己。
洹水青鱼汤很快上来,东方白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杨莲亭也不客气,舀了勺尝味,的确鲜美。
两人不赶时间,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馒头除了东方掰过的那个,其他都没动,面条也没吃完,小菜倒是盘底朝天,一干二净。
吃完东西走出酒楼,东方白没有回客栈的意思,在街上远眺,杨莲亭见状又开始头皮发麻,哀怨道:“又买东西?”
东方白眨眨眼,道:“还有一样。”
“是什么?千万别是大东西!”东西再大,他可没法拿了。
东方白笑道:“放心,这东西小的很,而且用不着你拿。”说着走进了裁缝铺。
难道是买衣服?不会吧,东方的衣服应该不少,路上穿过的就有三套,何况还有没穿的。他记得有一次东方白从包袱里摸东西的时候,他偷眼瞧到里头衣服颜色不下五六种。莫非……是给他买?
杨莲亭喜不自胜,抱着东西正要挤进去,东方却出来了:“好了,走吧。”
“啊?衣服这么快就买好了?”
“谁告诉你是买衣服啦。”
“那是什么?”还没等东方白回答,又进了隔壁的绣坊。
这次他总算知道东方白要买什么了。
“你们这里有多少绣花针,通通给我包起来。”东方白摸出方才吃饭兑开的碎银,扔在桌上。
举座皆惊。
没多少时间,彰德几家铺子的绣花针都给东方白搜罗齐了。
“你……要用针?”对着这些明晃晃的家伙,杨莲亭依稀记得他当年被整的很惨,不禁头皮发麻。照理说东方白不记得过去的事,应该不会再用才对,他们从华山下来也不是没路过绣花作坊,东方从来没提过要买绣花针啊。
“……你不觉得盈盈的针使起来很顺手吗?”
杨莲亭回想当时情景,道:“还好,哪有你顺手。”
“……黄河上那几个杀手,虽然功夫不高,却也让我们陷入困境,我从华山下来之时,以为身上带着蛇可保万全,却没想到还是失算了。以后这种事可能会再出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武功虽高,却不一定事事化险为夷,况且每日化毒,内力消耗不菲,只会一日不如一日,总得备些暗器才好。绣花针这东西,可远攻,可以寡敌众,又能藏在身上不被发现,最好不过。”
杨莲亭想想有道理,深以为然点头道:“还是你说的对。”
东方白忽然却有些低沉,道:“……杨莲亭,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嗯?”
东方白停住回客栈的脚步,神色郑重起来,垂头不言。
“怎么啦?”杨莲亭也跟着她停下,紧张起来。
东方白沉默好半晌,终于开口道:“你觉得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啊?”就这事儿啊,杨莲亭松了口气,道:“不是黑木崖吗?”
话一出口,马上意识到不对,他记得东方下山的时候说过去黑木崖,是因为要去见令狐冲,现在令狐冲见过了,她还去黑木崖干嘛?不去黑木崖,就不会抢回教主之位,没有教主之位,杨莲亭也不用做总管了——他忽然想起,自华山这些日子以来,他和东方白在一起居然没有动过一次做总管的念头。什么出人头地名扬天下,以前放在心头最想得到的,竟然统统抛在脑后了。东方白这一问,倒是把他忘记的雄心壮志又找了回来,可是——眼前这人好像并不想称霸武林了。
“我们——”东方白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改道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