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天狐仙》书香扇

8、第6章 弑仙之罪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晌午的时光了，天色太亮的缘故，我眨了几遍眼睛才勉强适应光线。

　　头还有些疼，我醒来的第一个反应是摸摸自己的脖子。还好，还长在我身上；接下来是摸摸自己的手和脚，还好，也没残废。

　　这时我才长长嘘了口气，感慨于自己果然是福大命大的。

　　我偏过脑袋时，却刚好看见正半躺在椅子上，微阖着眼睑、手持半卷书的那人。

　　银色的皮毛半披在他身上，熠熠流光闪过，却是温和而清冷的。宛若墨缎般的长发只用一根青色缎带绑缚，其余的皆披露肩腰之上，青丝如墨，遮住了那半张似玉般光润的脸庞。

　　他仿佛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睛，露出那双风姿雅润的双眸看向我，嘴角噙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

　　他说：“你醒了。”

　　我看着他，愣了半晌，才猛然惊醒指着他大吼起来：“卑鄙小人！你竟敢偷袭我！太可恶，太可恶！”

　　“怎么了？怎么了？”小春大约是听到动静，拿着一截树枝模样的东西走了进来，看到我立马就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上前将我左捏右捏道，“啊，你竟然没死，你竟然没死，也没事儿。嘿嘿，那人说的果然没错，你命大，怎么着都死不了的。”

　　我被他拍的快吐血，但更为他的话吐血，怒目冲冲地瞅他一眼，咬牙道：“看来我没死，你很失望嘛？”

　　小春看我一眼，摇头说：“哪能呢？我是太绝望！”

　　我尖声一叫：“什么？”

　　小春无辜地摊摊手掌：“你若死了，就不用分给你吃的了，可以节约不少粮食。”

　　我颤抖着指着他，差点没被他这句话又给气晕了过去了，我酸了酸牙，泪牛满面：“儿啊，你这也太不人道了！”

　　小春一把拍开我的手指，翻翻白眼：“谁是你儿子？想挨揍呢是吧？”

　　我正想龇龇牙表示我的不满，却咋然间看到后面那人似笑非笑地面容，顿时觉得刺眼的很，心头小火堆蹭蹭儿的往上冒。

　　我一指那人对小春大声说：“小春儿，快给我咬死他！他居然敢偷袭我！现在咱俩得一致对外，赶紧的，你的棒槌呢？拿出来，先敲死他再说！”

　　我这边正激动难耐，却不料小春一点也不配合，又一次将我抬起的手拍下：“什么跟什么？你瞎嚷嚷什么呢？”

　　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看小春的样子根本不像是要与那人为敌的样子，倒还挺亲和的模样，这与往日他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实在不太相符。

　　我顿时傻眼儿，踌躇半天问他：“小春儿，你不会是叛变了吧？”

　　小春瞪着我满脸黑线：“你才叛变，你全家都叛变。”

　　这次我很顺口都接了话茬儿过来：“我全家总共就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你。”

　　小春被自己说过的话噎的无语，鼓圆了眼睛瞪着我。

　　“小春，那些粥大约快好了，你去看看吧！”淡淡的声音响起，清冽如泉，明明是命令般的语气，却偏偏能令人产生一种温暖想要服从的感觉。

　　小春愣愣的点头“哦”了一声就出去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越发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起来了。小春？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紧皱的眉头，在消耗了三大婉米粥之后才完全平展下来。

　　这时，我已经断断续续地从小春口中得知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这个据说暂时留住在这里并且免费贡献了自己米粮且无比英勇又风华绝代的男人，叫——青墨！

　　从小春口里几乎要将他夸成了神人，当然这个夸奖是我自以为的。

　　因为小春在叙述的同时，总不忘贬低贬低别人，然后抬抬自己，以证明自己有多么英勇英俊。我只能从他间接的话语里推断出一些结论罢了。

　　“你不知道，当时风雪咆哮肆虐，天地晦暗。我只觉得自己快死一样难受，可是我不能死，我还要去救你，虽然小琴你让我先走，可是我却觉得还是找到你一起走要更好些。于是我就反回去找你......”小春声情并茂地演讲着，我则是一脸黑线地看着他。

　　我一口一口地喝着粥，对于他的自说自演完全采取放任态度。我觉得再来几颗瓜子儿就更应景了，可惜沧荒里现在是冬天，不产这玩意儿。

　　青墨说：“他文才不错。”

　　我用牙齿磕了磕碗边：“恩，据说他大概记得自己以前可能还是个秀才什么的。”

　　“然后，我看到那些雪狼竟然都被那男人的箫声吸引，一动不动，我赶紧施展我的棒槌大法，轮了一圈，狠狠砸下去，将无数雪狼尽数踏在脚下，冒着风雪，砍到敌人，我一步步地接近你........”

　　我又再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我怎么感觉这天更冷了一点。”

　　青墨轻轻一笑，并未说话。

　　我看着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凑过去问道：“唉？你告诉我，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真是你救了我？”

　　他睃了我一眼，挂起淡淡的笑容：“你要是相信，那便算是吧。”

　　我更加疑惑，皱了皱眉：“当时雪狼成群，纵使强大犹如蛇族也不一定能够逃出来，你一个被贬下沧荒的仙是如何救的我，又是如何脱险的？”不怪我如此多疑，实在这前后的事情匪夷所思了点，我本以为自己必是死定了，谁想，却好好活到了现在，那么我好奇一点这其中的过程也就不为过了。

　　他却只淡然道：“也没什么，只是取了你的法力救了你的人。”

　　比起小春的长篇大论，这男人的话实在短洁的令人发指。

　　“就没了？”

　　“没了。”

　　我抽搐着嘴角，又开始忍受小春那一番似乎永远也说不完的英雄事迹。

　　当然，从小春断断续续，夸大其词的描述中我还是大约知道了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当时情况危急，而青墨本身是被贬谪的仙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法力，继而借用了我的法力，然后借用那么点微末法力，推动了他的那根墨玉箫，吹奏了一曲杀千过万，气势熊熊的曲子，竟然将那些狼群都怔摄在当场。小春不放心返回来找我，却正好看到这一幕。

　　小春自认为机不可失，赶紧轮着他的大棒槌开始大开杀戒，宰了无数雪狼，自认英勇非凡。

　　事实上，我认为小春所谓的英勇完全是自己沾沾自喜地以为，站在青墨的角度来讲，他行事的目的一定只是想趁雪狼迷失的那一刻赶紧走人才对，可惜小春却打破了他的计划，以至于在后来他们被雪狼追的狼狈逃窜，哭爹喊娘不已。

　　当然，哭爹喊娘这种事也只有小春会这么做，像青墨这种谪仙般的人是绝对不屑去做的。

　　只是若要打破青墨脸上那些温文尔雅，我估计他第一个想做的事，就是将小春揍趴下，再揍趴下。

　　而那些米粥自然是青墨自己乾坤袋里面所带之物了。

　　我舔完最后一滴米汤，仍然意犹未尽。

　　对于一般人来说，米粥不算什么，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每天都要吃的。

　　可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就比天后的蟠桃还稀有，我大约已经两百多年没有闻过米香了，现在只觉得一种满足萦绕齿间。

　　“你若还想吃，我这里还有一些。”青墨的声音突然响起。

　　此刻，我们已经进了屋子，我半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他手持刚刚那半卷未看完的书意态慵懒闲逸。

　　我疑惑看他：“你这人，怎还会随身带着米粮等物？这也太奇怪。”

　　他翻过书卷一篇：“奇怪吗？从前行军打仗之时，总要做些打算以备不时之需，是以便养成了习惯。”

　　我来了兴趣：“行军打仗？你以前莫不是还是一位天兵不成？”

　　他点点头：“算是吧。”

　　我说：“既然你是天兵，看起来也不是没本事的。怎么就被贬到沧荒来了？你犯了什么罪？”

　　他说：“弑仙之罪！”神色淡淡。

　　我惊愣：“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有胆量的。你定是杀了仙界什么大官吧？不然不会被贬谪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来的。”

　　他停顿半晌，眼睫轻垂：“也不是，都是宫人小仙之流。”

　　“宫人小仙？为什么要杀他们？这于你根本没有任何好处啊！”我不可置信地道。

　　他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淡淡的，极其飘渺，像窗外的雪莹白而无垢，青丝挡住了眼睛，看不清神色，只看见手指微动，然后，兀然的，书页翻过的声音又再一次响起。

　　“我不想要他们死，但是有人却要他们不得不死，于是他们都死了。”

　　空气突然寂静下来，他语气分明清淡，嘴角分明微笑，姿态分明闲散，我却莫名地感到一股淡淡的伤感，萦绕在这屋子里。虽然极为轻薄，极为不可捉摸，但我确定，那份伤感是确实存在的。

　　“不得不死啊......”我喃喃重复他的话语，想到当初自己被踹下天界时，对于珠缨他们来说，大概也是不得不死的人吧？

　　如果当初，那个人没有将我踹来沧荒，我现在又会在哪里，或者已经魂飞魄散，不复存在了？

　　“其实，你也是不得已，也是有苦衷才杀了他们吧？”我叹气道。

　　“不论有无苦衷，他们终归是死了，说再多，也是无用的。”

　　我更加惆怅起来：“是啊。早知今天会这样，我决计不会去做那劳什子神仙。而你呢，如果知道以后会变成这样，大约也不会去做那劳什子天兵吧？”

　　他静静看我半晌，笑容未淡，声音依然温润却透着一股沧桑。

　　他说：“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失去了的必然不会再回来，选择了的也不能再后悔，这本是天道的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