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心若》不宣

5、四、我会听话！

　　是吗？已经找到了啊……
　　会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呢？端庄贤淑，精明干练，还是活泼可人？无论是哪一种，爸妈都会满意的吧，因为他们相当信任霆佑看人的眼光。妈妈还暗地里警告她，以后再不许整日里缠着大哥不放，怕他新交的女友生了误会。哼，笑话，也不知道当初是谁一再强调两个人是兄妹，哥哥跟妹妹之间纠缠得再紧密又会让人生出什么误会来呢？最多也不过是一句“你们兄妹感情真好”而已吧！
　　但此时，若真要她同以前一样赖在他臂弯里头尽情撒娇怕也没那么容易了吧！每每想起霆佑那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笑容，还有温柔的凝视，她都会心绪起伏不定。因着他那副神情，她是不是可以欣喜地以为自始至终他的心思都跟她一样，他口中的那个已经找到的人，其实老早以前就始终是在他身畔的她？若真是这样，那么……现在，就连看着他的背影，她也会害羞了呀！
　　可如果不是呢？如果他偏就是在短短的一个晚上就遇见了中意的人……不，不会！霆佑不是会做这种头脑发热的事的人。况且，那天以后，他待她一如往昔，关怀呵护丝毫没有改变，一点也没有处于热恋中的迹象。
　　但若是他心中早有认定那就另当别论了，只是现在她不晓得这个“认定”究竟是她，还是另有其人！
　　唉，想不透，苦恼啊——
　　……就直接问嘛！
　　绍政哥的话又一次窜入她脑中。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她问不出口，不只是因为害羞，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怕得到不想要的答案。
　　转眼便暑假了，立都酒会至今也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她左右不定，犹豫不决，妈妈却先一步将她心中的困惑问出了口。
　　“我说霆佑啊，你女朋友都交了这么久了，家里连个影儿也没见着呢。放假了，趁着不忙带回家给我们瞧瞧啊，也好给你评定评定。”饭桌上，王曼突然将聊天的话题转到了罗霆佑的女朋友上。
　　筷子顿了顿，关昕若偷瞄隔桌相对的人。
　　罗霆佑依旧一派悠闲，仿佛事不关己一般，但笑不语。
　　“哎呦，他女朋友才交了一个多月你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媳妇了？也不怕吓着人家姑娘！”儿子才多大呀，这么早当妈的就急着给他定终身也太可怜了点儿吧！况且他们霆佑长得一表人才，脾气品性又好，就连前途也一片光明灿烂，将来要女人还不成把抓，着什么急啊？
　　王曼瞪了丈夫一眼，随即继续对罗霆佑，“我真怀疑你找女朋友这事是真是假，不是敷衍我们吧？”
　　“怎么会？妈，你多心了。”
　　“我倒希望是我多心了。你倒是给我说说看，她姓什名谁啊？在哪上学？今年多大？家里几口人？父母都是干什么的？”
　　“妈，你查户口啊？”
　　王曼一脸莫名地看着愤愤的女儿，“你大哥都还没嫌烦呢，你嫌什么？霆佑，至少也透个名儿出来呀！”
　　不要！不要说，什么名字都不要说出来！求求你，千万不要！关昕若在心中无声祈求，一双眼睛一瞬也不敢离开罗霆佑的面孔，仿佛只要她一个闪神，就很可能听到心脏破碎的声音。
　　罗霆佑不紧不慢地咽下口中的食物，抬头环视四双牢牢盯在自己身上的眼睛，有期待，有好奇，有猜疑，也有……紧张不安。“我们先吃饭好吗？”如果现在说的话，恐怕就没办法安生地吃完这顿饭了吧！
　　“你在逃避问题？！霆佑，我可不记得你以前曾经欺瞒过家里什么。”王曼有些生气了，霆佑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对家里人一向也很坦白，就算有些事情不想对人说，也绝不会用上欺骗的手段。但这一次，她怀疑他欺骗了全家人，事实上他根本就没什么女朋友。
　　“妈，大哥已经二十岁了，这种事他自己会处理……”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好、好凶哦！莫名无辜被妈妈吼，罗霆威委屈地撇了撇嘴，埋头扒饭。
　　看来他不透底，这顿饭他就别想吃了。不过就算他说了，他又还吃得下吗？罗霆佑轻声叹气，“其实爸也认识的。就是郑叔叔的女儿——郑嘉仪。”
　　“嘉仪？”罗世成微愣，“她倒是个好女孩，可是我记得酒会那天没见着她啊！”
　　“爸忘了，她跟我同校的。”
　　“哥！”罗霆佑惊叫，“也就是说你早就有女朋友了？！”乖乖，不得了。
　　“你这孩子，”王曼轻声责怪道，“闷不吭气的，多久的事了？”
　　罗霆佑浅浅地笑，“还不到一年呢，本来想再等一段时间看看才跟家里说的。”
　　“都快一年啦？！那天叫你去酒会竟然也连吱都没吱一声，还真沉得住气！也不怕人家误会了？”
　　“他不是叫我跟去了嘛！”低柔的声音有些许无力，幽怨的眼瞬也不瞬地凝在对面的人身上。
　　罗霆佑也同样看着她，目光坦坦然，不闪不避。
　　罗霆威一弹指，“哦，你是不知道自己女朋友会不会去，如果去了就好，如果没去，有昕若在，也不怕她以后会误会，对不对？聪明哦，哥……”嗯？气氛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啊！他眼睛在互相对望的两个人之间移转，不明所以。
　　同样察觉到异常的夫妇二人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要打破沉默，要如何打破沉默。只能认着死寂的诡异气氛空前绝后地在罗家饭桌上蔓延。
　　最终还是关昕若吹散了凝滞的空气，微勾了唇角，对母亲道：“妈，天气好热哦！热得人都没有胃口吃饭！我可不可以不要吃了？实在是吃不下了！”声音里尽是撒娇的成分，却没人看见细弱的拳攥得死紧。
　　“这怎么……”
　　罗霆佑刚一开口，就被王曼打断，“不想吃就不吃吧，回头要是饿了跟妈妈说，啊。”
　　乖巧地点头，关昕若离开座位，缓缓向上楼走，步子轻得让人怀疑脚掌是否落过地。
　　罗霆佑一双视线始终未离，直跟她上了楼去，然后消失在他视线范围之外。
　　“改天找个时间把老郑一家约过来吃个饭吧！”罗世成题意道，“霆佑，你觉得呢？霆佑，霆佑？”
　　“嗯？什么？”罗霆佑猛然回过神来，“呃……哦，好。”瞳眸当中，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久久不散。

　　她了解他，整个家里她跟他最亲密，没理由交了女朋友这么大的事她却毫不知情！所以……
　　没错！霆佑只是临时扯了个谎，其实他并没有女朋友的，根本就没有！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除了她，他不可能再喜欢上谁，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关昕若，你要有信心！你要相信自己，更要相信霆佑对你的感情！
　　她花所有的时间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自己，甚至不愿抽出片刻去求证……抑或是不敢？
　　然而，从周末门铃声响，她打开大门，亲见端庄秀丽的少女伊人楚楚地依在罗霆佑身畔那一刻起，催眠破了，坚信碎了，十年的恋慕顷刻间全成了灰成了影。
　　心碎是什么感觉？十五岁的她之前从未机会体味过，实在说不真切，只知道心脏痛得提不出力气来呼吸，眼前已是昏花一片。
　　直到罗霆佑惊慌地伸手抱住她向下跌的身子，她才稍有意识——原来不是心碎，而是近一年未曾出问题的心脏，选在这一刻发了病。
　　呵，打击吗？果真是不小的打击呢！
　　望向罗霆佑忧心焦急的神色，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该庆幸，原来她还有能力挽留他的注意。
　　一个念头瞬间闪过，却没留空隙给她细想，左胸憋闷的抽痛已将她的神志扯入黑暗……

　　不知昏睡了多久，当她转醒的时候，窗外已见不到正午的太阳，取而代之的是稀散的星空。
　　没有意外的，张开眼睛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写满疼惜与焦虑的脸孔。
　　“醒了？我还以为你今晚都不会醒呢！”罗霆佑明显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幸好医生来过说没什么事。心脏还难受吗？”
　　她虚弱地微微摇头，“怎么能不醒？哪里舍得让你整个晚上都守着我不能睡觉！”
　　罗霆佑淡笑，“有什么舍不得的？也不是第一次了。”
　　“就是因为不只这一次，所以才更舍不得你总是不眠不休地照顾我啊！”
　　“才刚好一点，不要太激动。”罗霆佑按住她肩膀，“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你又不是一年到头都在生病。”
　　“如果我从此就躺在病床上好不了，你也会一直守下去？”
　　轻柔地抚开贴在她颊边的头发，他声音轻缓地道：“虽然不希望你生病，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也一定会陪着昕若的。你就放心吧！”
　　陪着她？一辈子吗？如果她真卧床一辈子的话，他肯拿自己的一生来陪伴她？！泪水缓缓袭上眼眶，顺着眼角发鬓，滑落。
　　见她落泪，他蹙起眉头，忙问：“怎么了？还难受吗？”
　　她不答，挣扎着坐起身，滴泪的眸子凝视着眼前一脸担忧的人，“你陪我，那你女朋友呢？将来，你的未婚妻，你的妻子呢？我舍得，她们也舍得吗？还是只要我一病，她们你就统统都不要了，来我身边陪我，这可能吗？嗯？可能吗？”
　　“昕若……”
　　她抬手掩住他欲言的口，继续道：“霆佑，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知道的，嗯？是吧，你知道的。”
　　他看着她，点了点头。
　　“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闭了闭眼，虽有迟疑，但还是点了头。
　　她收回手，抹去脸上的泪渍，深深吸气，郑重道：“那么让我来做你女朋友，好吗？这样一切就可以解决，没有冲突了！”
　　“昕若，我有女朋友了。”罗霆佑无奈道。
　　她夸张地拍抚胸口，扬起嘴角朝他笑，“还好你不是义正言辞地告诉我说你是我哥哥！这样是不是就代表其实你一直就只把我当成普通女孩子来看，我还是可以做你女朋友的，对不对？”
　　“昕若……”
　　猛地投进他怀里，泪水再次垂落，“好嘛，答应我，不要再去管那个什么‘正加一’‘负减一’了。你不答应的话我会生病哦，像这次一样！你不是真的希望看见我在床上躺一辈子吧？”她搂着他，紧紧地搂着，似乎这一世都没有放开的打算了。
　　一直过了好久好久，耳边才传来一声低浅的叹息，“如果你以后肯乖乖听话，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就可以。”
　　“会，我会听话！霆佑以后说什么我都会听！”她几乎要举手发誓，以示诚意。
　　他点头，起身扶她躺下，“再睡一下吧，离天亮还早呢！”
　　她向里面靠了靠，掀起被子的一角，仰头望着他。
　　他皱了皱眉，有些迟疑，却还是在她身侧躺了下来，如过往一样，轻拥她入怀。

　　秒针滴滴答答地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她望着罗霆佑已然睡去的脸，哀伤，歉然随着泪光在眼眸中流转——
　　霆佑，如果我的病真的是我唯一可利用的手段，那么我将不惜用它来牵绊你一生。
　　不要怪我，千万不要怪我。原本我以为你是爱我的，但我错了，所以我才不得这么做。
　　你要原谅我，我不可以让别人抢走你，让你离开我身边，真的不行……

　　X大学
　　“原来你在这儿啊，找你好久了！”郑嘉仪上了天台便见到他伫立眺望的身影。绕到他前面，才发现他眼神空旷而茫然，视线全无定点，思绪神志已不知飘游到了哪里。他面上的表情依旧温淡和煦，若不是微锁的眉头透漏了他些许的愁思，整个人安详的几乎会让人以为他是睡着的。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罗霆佑微愕，怔怔地看了眼前的人半刻，好像之前从没见过她一样，一时半刻的反应不过来。
　　举手抚平他眉心的皱痕，郑嘉仪轻柔道：“你在发愁吗？愁什么？妹妹的身体还是不好吗？”
　　“她的身体从来都没好过。”罗霆佑低低轻叹。
　　悲怜染上双眸，温暖的手掌带着心痛抚上他的面颊，“这样说，是不是你的愁这一生都不会有尽头？”
　　罗霆佑淡淡地笑，笑容空灵哀楚。
　　“可是你心甘情愿，是吗？”泪，不自觉地滴下，掉在他的手背上，沿着肌肤的纹理滑落，留下一道温湿的痕迹。
　　“嘉仪……对不起。”
　　郑嘉仪摇头，“干么跟我说这个？你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可是我……”
　　“别说！什么也别再说了！我知道霆佑是个很温柔的好人，你不想伤害任何人，不想伤害我。可是你知道，如果今天没有我受伤，那伤的会是你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她含泪轻笑，“假的又怎样？做这些事，伤也好，痛也好，无论怎样的牺牲，我也心甘情愿啊！”环住他的腰，搂紧，她突然表白道：“霆佑，我喜欢你。”
　　罗霆佑无言，静静地看着她，愧疚，歉然。他无法回应，不能回应，这份感情注定了他还不起。
　　她的拥抱他没有避开，很好，没避开就好，尽管他只是站着不动，但她也算心满意足了。缓缓松开手，心中仍存依恋，却也还是向后退开了半步。抹干脸上的泪水，她恢复以往，“这样说会给你压力，我知道。我只是想要你明白我的心情，如果喜欢就大胆明白地说出来，总是太小心翼翼的话，也许结果会伤人更深。毕竟感情的事，没有人有办法顾全。”语罢，她便摆摆手下了楼去。
　　望着关起的门半晌，他又转过身回到先前的状态，眼底依旧是一片茫然。
　　原是不想昕若为了他的事一而再的与父母冲突，也打算在她长大之前挡一挡父母对他的逼迫，所以才找上嘉仪。却想不到昕若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也没料到原来嘉仪对他早有用情。
　　他果真是太过小心了吗？以为暂时来说这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结果却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那晚昕若说喜欢他，他心里的忧多过喜。毕竟她还太小，对有否判别兄妹亲情与恋人爱情之间区别的能力他不敢抱太大希望。如果对他，她只是单纯的占有欲，就好比他是她现在最宠最爱的玩具，突然被人夺去她当然不甘心。然而当他不再是她的“最爱”那么会如何？等到有一天她分清了亲人与情人，而他却偏偏站在她心中兄长的位置，到时候又要如何？每一步他不得不走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没有十全的把握，他怎敢大胆明白地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昕若不是他，压力她经不起，他也舍不得让她承担。
　　可昕若那边他已迫不得已许了诺，既已知道了嘉仪的真心，他便不能再卑鄙地拿来利用，然而父母那边却又不得不安抚……
　　下一步，他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