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路》卿卯

20、Part 16

　　陆一心当天晚上便发起了高烧，当她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樊靳泽临走时想着把她叫醒把药吃了再睡。足足敲了5分钟的门也不见反应，陆一心嗜睡却惊醒，对于这一点是从陆妈妈嘴里得知的。院子里挂个风都能把她刮醒的人，怎么可能听不见具有穿透力的敲门声，樊靳泽心底一下涌起不安，推门进去，海藻般的长发散落在洁白的枕头上，脸颊潮红，半个身子都在被子外面。

　　樊靳泽大步走上前，伸手附在额头上，灼人的温度让他一下焦躁起来，随手扯下自己的外套给她裹在身上，打横抱起来急急地向外走去。

　　陆一心觉得身体就像沉在水底，重的发慌，全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挂瓶里的液体输了一大半了，滴液速度很慢。微微一转头便发现旁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翻弄的茶几上散落的文件。

　　陆一心刚想叫他，他已然发现她已经醒了，看着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笑意。

　　暖暖的斜阳给他勾勒出一圈浅浅的光晕，向她走来的高大身影，挺拔沉稳，有些发皱的衬衫丝毫不影响他俊朗的气质。陆一心看着他的面庞，和那种曾经出现在另一张脸上的同样表情。让她话语哽在喉头，眼底酸涩难忍。

　　还记得那年是高二的暑假，邱济延带着陆一心去了沿着川藏线去了尼泊尔。在翻过念青唐古拉山脉时，强烈地高原坠氧反应让陆一心吃尽了苦头。不仅呼吸不顺，浑身发热，上吐下泻折腾的她都快要虚脱了。那张英气的面庞也是同样地表情，焦灼，担心，又夹杂着难掩的自责。

　　樊靳泽摸了摸她的额头，把床升起来，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手里。

　　“医生说要多喝水。”

　　陆一心抿了一口，苦着脸说道：“我好饿。”

　　樊靳泽紧锁的眉心舒展开来，嘴角扬起笑意，“给你准备了小米粥，输完这瓶再吃。”

　　陆一心舔舔嘴唇，觉得嘴里苦的紧，“我想吃臊子面。”

　　“没有。”樊靳泽也不理她，拿过杯子给她续上。

　　“就是暗示你去买的意思啊。”陆一心冲他眨眨眼，轻快地说道。

　　樊靳泽无奈的看着她，“小公主，这几天你都只能吃粥。”

　　陆一心只觉胃里空荡荡的，饿的发慌，伸手去调滴液速度。樊靳泽看着她的表情觉得好笑，帮她把床放了下去，拍拍她的手，轻声说道：“再睡会，输完了叫你。”语毕，又把滴液的速度调了回去。

　　陆一心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转过脸不想理他，迷瞪着眼睛，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樊靳泽起身走到窗边，融融暖阳，秋菊怒放，银杏洒下一地金黄，纷纷扬扬的雨桐树叶摇摇曳曳，这一切美得不像话，脑子里却闪现出这样一句话：甜蜜如同梦境，越欢喜越易碎。

　　第二天一早樊靳泽就飞去了深圳，接连着消失了好几天。

　　樊靳泽没走两天，骆佳人的电话便打了来。

　　陆一心惊了一大跳，见到骆佳人的时候，她半趴在吧台上，右手支着脑袋，左手晃动着手里的玻璃杯，眼底乌青一圈，即使妆容厚重，也无法完全遮住，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憔悴的不像话。
　　骆佳人见到她时，裂开嘴笑了笑，冲她招手。

　　“佳人。”陆一心看着她的样子，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骆佳人抬头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崩裂，眼泪翻涌而出，她转过脸，抬手捂住眼睛，似乎想让自己不要显得如此狼狈，而泪水如倾泻的洪水般从指缝中溢出来。

　　陆一心看着这样的她，有些手足无措，伸手拍了拍的背，等着她平静下来。

　　“清子，我该怎么办啊。”骆佳人转过脸，哽咽着问她，泪水连成一线潺潺滑落下来。

　　一整晚，骆佳人一杯接一杯的往嘴里灌酒，时而呆呆的凝视着酒杯，转瞬满脸自嘲。

　　陆一心就这样陪着她，既然她不说，她也不想开口问，谁的心里没那么块沼泽呢，湿濡濡，寂幽幽，荒芜萧瑟，危机四伏。

　　骆恒匆匆赶来时，已是凌晨三点过了。期间，骆佳人的电话震动几乎没间断过，她就如同没听见一样，看也不看一眼。

　　他径直走上来，轻柔的把早就如同一滩烂泥的骆佳人搂在怀里，紧蹙的眉心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抚平。

　　陆一心不知为什么，对于他的专注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见他走来的那一瞬，脑子里早已预演过万千次该如何回应，而这显得似乎有些可笑。别说是回应了，他就连一个眼神也没落在过她身上。

　　“走吧。”骆恒把骆佳人横抱起来，转头看了她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车里的气氛一贯的低沉，伴着骆佳人的呼吸声，陷在软软的真皮座椅里，陆一心心弦一松，醉意伴着睡意一波波涌上来，眼皮控制不住的开始打架，害怕自己真的睡过去，冲着大腿暗暗的猛掐了一把，顿时疼的眼泪在眼底打转。

　　“你很怕我？”他突然开口道。

　　“没有啊。”陆一心潜意识的否认道。

　　这是他第二次问她如此相似的问题。怕他吗，说不上。她只是凝视他的眼镜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荒原般的心。可他不是他，那双眸子里没有熟悉的款款温柔，没有满满溢出的爱恋。每见到他一次，便会让他想到那个压在心底的人，心就疼得无以附加，却又如同久旱甘霖，望梅止渴般慰藉那百孔千疮的心。

　　骆恒嘴角紧绷的线条松动了些许，薄唇微微向上勾起。眼底划过一丝了然，没有再开口，这个丫头可一点也不诚实，哪次见了他不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乌漆漆的眼睛瞪得浑圆，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当然，第一次见面算是个例外。

　　骆恒把车停稳，转过脸来，逆在路灯的光晕下，看不清表情。

　　陆一心利索的解开安全带，刚抬起手去开门，左边胳膊一紧，她停下动作，心里开始暗暗打鼓，转头看着他，他又要玩儿什么把戏。不觉间想到了上次的情形，一抹红晕偷偷地漫上了脸颊。

　　骆恒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眼底笑意逐渐加深，盯着她看了半响，开口道：“手机。”

　　“什么？”陆一心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他一次。

　　骆恒松开擒制住她的右手，身体微微向后倚在真皮座椅里，说道：“你拿，还是我自己拿。”

　　陆一心哪敢让他动手啊，立马狗腿的双手献上，立马明白了他的意图。

　　骆恒拿着手机，快速地拨了一个号码，压掉，递给她。

　　“回去吧。”

　　陆一心撇撇嘴，接过手机随手扔进包里。心里有些不屑，这男人是在玩儿什么鬼把戏。

　　刚一站稳，便只见绝尘的车尾了。

　　真是个又臭屁又奇怪的老男人，陆一心心底暗骂了一声，想想便掏出手机，看了看拨出去的那串数字，犹豫稍许，毅然的拇指一划，删除。

　　然而，老天爷就是喜欢开玩笑。

　　一大清早，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得让人心烦，陆一心不耐烦地接了起来，没好气地喂了一声。

　　“给你十分钟，带上护照，下楼。”

　　陆一心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就被压掉了。冷冷地声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眼前晃过一双深幽的眸子，一个激灵，睡意就给震醒了。

　　骆恒，怎么会是他。

　　陆一心火速收拾妥当，故意晃晃悠悠的穿过一楼大厅，远远地便看见停在草地旁的黑色商务车。
　　今天的他一改往常的老成，内里一件圆领的白色衬衫，外搭了一件深卡其色针织衫，暗带纹理走势的黑色休闲裤，衬着整个人洋溢着凌厉的风流。

　　陆一心心里撇撇嘴，看那骚包样儿，不知道要祸害多少无辜少女了。

　　骆恒看了他一眼，眼底挂着笑意，问道：“不问问我，这是去哪儿。”

　　陆一心摊摊手，无所谓的说道：“反正我也没得选。”问了也白问，难不成还能她使唤他了？笑话。

　　骆恒听着她微嘲的语气，吼间溢出轻快地笑声，低低回荡在车厢里。

　　车飞快地向机场高速驶去。

　　“我们去哪儿啊？”陆一心按住心里的惊讶，忍不住的问道。

　　“法国。”轻飘飘的两个字划入了陆一心的耳朵里，陆一心有些不敢置信的停下了步子，以为自己听错了，拉着他又问了一遍，换来他的一记大白眼。

　　法国，这男人是发什么疯。

　　骆恒发觉她没跟上来，停下来转身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为什么是我？”陆一心撅了撅嘴，满不情愿的说道。

　　看着她的小动作，骆恒眼底划过一丝笑意，放缓了声音说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可是……”我要上班啊，大哥！

　　“没有可是。”骆恒退回来，揉了揉她的头发，打断了她的话，“我帮你请假了。”

　　这个动作，一下就把陆一心震懵了，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着疼，熟悉的感觉让她沉醉，不愿醒来。

　　看着她呆呆的痴望他的脸，骆恒有些无奈的拉着她的胳膊往前走去。

　　伴着手臂上传来的温热，陆一心眼底忽然有些滚烫，望着他俊逸熟悉的脸庞，似乎就算前路是刀山火海沼泽鬼蜮她也无怨无悔。

　　陆一心放平了座椅，转过身拉开了遮光板，望着往里层云，绵延不绝，心境慢慢平复下来。
　　半响，陆一心闷闷地问了一句：“为什么是去法国？”

　　为什么会是去法国，偏偏就是法国，那么多国家，独独挑了这个地方。

　　等了些许也没见他有反应，便转过身来看他是不是睡着了。谁知，转头便跌入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里，宁静幽暗，道阻且长。没有了以往的冷冽，眼底透着淡淡的忧伤。

　　陆一心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还来不及细想，他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意。

　　“因为，我想吃黑松露了。”

　　陆一心真是惊得心里跌的一个踉跄。他今天是不是忘记吃药了，这么反常，完全不像他了。不过心里又咂摸了一遍他刚刚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可理喻。他这是想说明有钱就是任性，想是一出是一出吗。

　　额头上一痛，被他狠狠的弹了一下。

　　“不许在心里骂我。”

　　“哪儿敢啊。”陆一心揉了揉额头，干笑两声，脸颊上浮起一抹红晕。

　　心里补刀，霸道狂妄的老男人。

　　还没腹诽完，左边额头上又是一记。

　　陆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