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千秋》江户川贝尔

56、提脑袋来见

　　子楚的狂躁症在白起的一巴掌之后，情绪稍稍稳了一些。
　　可心底还是记恨着，记恨着那群从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畜生。
　　吕不韦低着头装好人说：“其实……大家也都是想来找你，前几日回秦国的时候，见到华阳夫人，说想收你做义子……”
　　“华阳夫人？”
　　子楚瞪着眼睛不明所以。
　　吕不韦说：“嗯……就是安国君的……”
　　“我知道了。”子楚不等对方说完，立马打断他，然后细细考虑了一下，并没有做出什么决定。
　　白起站在一旁里外不是人，看着手心发红的迹象，就知道自己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
　　便瞬间跪下磕了一个头。
　　子楚往他跪下的方向斜睨过去，眼睛充血有怒气上升的征兆，就借着吕不韦之前所说的“义子”一事，毫不客气的抬脚往他肩上踹去。
　　白起倒是挺住了这样的不轻不重，只是沉默寡言如他，除了道歉，便不会多说几句。
　　谁料就在子楚还不解气想要补上几脚的时候，身后刚关上的大门突然“嘭嘭”一阵乱响，吕不韦听闻急忙起身，赶向离自己不远的大门处前行。

　　说来事情也蹊跷，此处一般无人问津，或偶有赵国亲信前来看他死活，怎么今日那么热闹了？
　　“会不会是来带我走的？”
　　子楚很担心的问道，又情不自禁往白起身后躲了一躲，也丝毫忘记了，之前才刚发生过的不愉快。
　　白起忠心耿耿的把人揽在身后，提高了十二万分精神来保护他。
　　吕不韦紧张的将手伸向门把处，继而轻轻一拉，门就打开了。

　　白同生龙活虎的出现在大家眼前，若非脸上还带着先前病态的苍白，就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吕不韦和白起顿时眼前一亮，在松口气的同时又带着惊喜，便先同子楚解释，“是自己人，不用害怕。”
　　子楚闻言，挺着腰板从白起身后踱步过来，打量了白同几眼。
　　“你是谁啊？”
　　白起不等白同回答，再也管不了子楚的死活，跨着箭步上前就将白同抱怀里。
　　“你怎么醒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白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自己是来找子楚的，于是急忙推开眼前的男人，回说：“不知道，醒了见你们人都没了，我就找过来。”
　　“不是让李斯好好照顾你。”
　　“呵呵。”
　　白同暗自翻了个白眼，原来就是这家伙叫自己羊入虎口。
　　“我闲不住就出来了，”白同四处看了一下，然后指指离他们不远处，还狰狞着双眼，像被惹急了的老虎一样死盯着他的男孩，问说：“那个就是子楚么？”
　　“嗯。”
　　“把他带回去吧，带回去我们就能交差了。”白同自顾自说着，就要走到前头去和子楚说话。
　　“要绑着你走，还是自己走？”
　　白同讲话毫不拖泥带水，如同变了个人一般，眼神都渐渐清冷起来。
　　可这套对早就被冷落惯了的子楚没用，便板起脸来，对白同凶说：“你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敢这样同我讲话？！”
　　“什么东西？你说我是什么东西？你姓谁名谁知道吗？秦异人，子楚，就连子楚这个名字都是秦国人给你取的，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子楚脑袋一歪，故意和他赌气说：“不回去就是不回去！”
　　吕不韦很悲伤的叹了一声。
　　他求白起到这里来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叫对方把人给绑回去算了。
　　可现在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如果真用强硬手段采取措施，搞不好是会起反效果。
　　“你不回去？打算在这儿等死么？”
　　白同眯着眼睛看他，一脸你如果敢回答是，就给我去死的残暴样。
　　子楚支支吾吾，眼神飘忽了很久，他倒真没想过之后要干些什么，只是习惯了清闲一个人的日子，现在却有那么多人来求他出去，颇为不习惯罢了。
　　“出去之后能干什么……”
　　子楚望了望周围那一片残垣破败的建筑，虽然简陋但却是他如今唯一的避风港湾。
　　出去了就有可能随时都面对露宿街头的威胁，他才不要睡大街。
　　“出去后什么都能干，只看你想干什么？有屋子住，有下人用，有钱币挥霍，更甚者只要你熬个几年，天下也都会是你的，你说留在这里能干什么？”
　　“……天下？”
　　白起震惊的看向白同，“你是不是又知道了？又看见了？”
　　白同瞥他一眼，心里骂他神经病。
　　嘴上却要回答：“是啊是啊。”我看见了个鸟
　　“你跟着我们回去吧，包你好吃好喝好住，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天下啊……”子楚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广阔无边的疆域蓝图，他首先就要把赵国给灭了！然后破三晋，砍齐楚！
　　“我回去就真的能有……我是说能做君王吗？”
　　“华阳夫人没有子嗣，封你做义子，就是立为储君之用。”
　　白同给他解释说，“你将来还会有老婆和孩子，若是喜欢吕不韦，把他带回去加官进爵也是可以的。”
　　“仲父……”
　　子楚高兴地看向吕不韦，脸上掩藏不住的笑意泛滥开来。
　　可白起就不那么高兴了，就算这话是从白同口里说出来的，但吕不韦始终是个破商人，商人最奸最恶，如若让他留在子楚身边，定然就是个祸害，更何况长平之战依旧没有结束，前线王龁正在死扛……怎么可能让这样的家伙在外风流快活？
　　“那就让吕不韦陪你回秦国吧！”
　　白起甩下一句话，继而眼神凌厉的杀向被指到的人。
　　“公子相信你，所以我才把他交给你，若是他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你也知道提什么来见！”
　　“是，是，是……”
　　吕不韦又趴下给他磕了个头。
　　小不忍则乱大谋，商人本就能屈能伸，这点威胁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在这之前，解药的事……”
　　白起皱着眉头提醒双膝刚离开地面的吕不韦。
　　吕不韦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又摔到地上去了。
　　“这……”先撩起袖子擦了擦汗水，然后顾左右而言他，想着对子楚说：“我之前给你的那根灵芝……还在吗？”
　　本来是华阳夫人叫他带给子楚调养身子用的，可惜子楚年纪尚轻，根本用不到这些东西，所以华阳夫人的好意也被认作了无知，叫子楚记恨着。
　　“那东西早扔没了，您要吗？”
　　“……”吕不韦瞬间连大气都不敢出了，东西扔了要找不回来，今天自己这颗脑袋迟早是要掉了，白起不敢动子楚，那被开刀的一定是自己……他还不想死啊。
　　“你真的想不起来扔哪里了吗？好好想一想……”
　　吕不韦摆正了子楚的肩膀，让他面向自己说话，可怜一双透着纯真无邪的双眼，始终眨巴着，让他都不知所措。
　　白同瘪瘪嘴，丧气着打断他们，对子楚说道：“扔了就扔了吧，缺了这一味药材应该也不碍事儿吧？”
　　“的确……但效果就没那么好了，可能需要服上一段日子……”
　　“那不就成了，活的下去就行。”白同无所谓的耸耸肩，拍了拍身边白起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走了。
　　白起牵住他的手掌，把他的脚步拉停，剑眉此时都聚拢在一块儿了，便转身对吕不韦说：“这段日子会有多久？还会不会发生之前的事情？突然晕倒？突然吐血？”
　　吕不韦支支吾吾，回道：“……不好说。”
　　白起蓦地抽出长剑指向吕不韦的脑袋，戾气满溢，愤恨道：“若他再有之前一睡不醒的状况发生，你也别想苟活！他吐多少血你就给我还多少血！”
　　“喂……”
　　白同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攀附在白起胳膊上，然后亮出并不太长但足够锋利的指甲重重一扣。
　　白起瞬间吃痛的跳脚，回头问他干什么？
　　白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是我问你想干什么才对！”
　　“杀了他就有用吗？动不动就喜欢叫人提脑袋来见，你这是犯罪！”
　　白起摇摇头，持剑的手缩回来想要拨开白同的阻挠，可白同越发有“你敢动一下我就用力”的趋势，左右思考之后，只得向他保证：“我不会动他的，你放心……”
　　“每个说不动的，下一刻只要转身他就死了，你没看过北斗神拳啊！”
　　“北什……么？”
　　算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白同认栽，放开指甲改牵他的手掌，然后调情般的慢慢摸索两下，轻声轻语道：“别浪费时间了，该回去了！”
　　白起被他摸得心下极乱，转念也想摸他，可惜白同逃得飞快，手一缩，人一躲，便满脸堆叠笑意的向他示意大门的位置。
　　“你……”
　　白起拿他着实没办法，无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打不得骂不得，只好供着养着，将军威严都快没了哩！

　　邯郸的街头人多的是不能再多，貌似是有什么活动上演，刚傍晚的时候，三三两两人头攒动，耳边叽叽喳喳的都是说话声，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方向。
　　白起牵着白同的手挤进人群，白同拉他三下，睁大双眼水汪汪的表示想看看情况。
　　白起脱口而出就想反对，可看见白同一脸期盼的样子，忍不住啧嘴道：“回去吃了解药再出来……都是一样的。”
　　白同嘟起嘴说“放屁”，“你带我回去就不会让我出来了，我知道的。”
　　“可你都出来那么长时间了……”
　　白起是担心他的身体，明天还要赶路回去呢。
　　“就看一眼，我只要知道是什么活动就成，行吗？”
　　“那拉个路人问一下就可以知道。”白起说干就干，随手牵了一个普通人，双眼一瞪，面露凶相的问说：“你们在等什么？”
　　“额啊……听说明天有位大人要出征，今晚赵王为他践行呢。
　　白同脸色倏然变白，脑中也浮现出他师兄徐晨的身影。
　　不过时间不对……他师兄也应该按照计划做了赵括的老师。
　　于是换做白同抓着对方又问：“这位大人的名字叫什么？怎么那么快就出征了？”
　　“快？为什么说快？廉颇将军老啦，当然打不动……那位大人，好像也姓赵……大概是马服子吧……”
　　那群众说完挠挠脸，然后又混入了人堆里踮起脚尖看游行。
　　唯剩下白同像是全身脱力一般，几近要跪坐在地上，心间冷意不由自主满溢出来，好像快要涨到爆棚。
　　如果师兄真的做了赵括的老师……那现在的情况就不该是这样，他必定会阻止赵括代替廉颇，也会否决范睢的诡计才对。
　　问题就在于，他师兄到底有没有平安的……活着？
　　纯发呆想了一会儿，耳边呱躁的声响也如同蒸汽一样消失了，但仍旧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只能从身边下手，问白起说：“我们这趟出来，没遇见过范睢的人吧？”
　　白起紧紧抱住他的身子，往上提了一提，十分肯定的摇头道：“没有见过，我们得速度回去，赵国换将领了，我得去通知王龁一声。”
　　王龁？
　　啊对了，只要不让白起回去……
　　赵国就不会全灭，那赵括也就不会死。
　　可师兄……你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