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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雪夜絮语 ...

  •   “怎么还不睡?”

      “明明是你弄醒我……”

      安菲垂眸反思,半晌老实点头,“好像是这样。那不吵你了,睡吧。”

      冷月一手拉他,一手掀开被角,“沙发多冷,快进来。”

      安菲瞄了眼沙发上的孤枕寒衾,到底没抵过软玉温香的诱惑,钻进了已被冷月焐热的被窝。冷月等不及他躺好便滚进他怀里,闪着大眼睛问他,“聊什么呀聊这么久?”

      “环评的空子,拆迁办各种黑幕,还有建了炼油厂这里几十年的变化……很多。”安菲一一道来,她却有些走神,只盯着他一开一合的唇和上下翕动的喉结。好容易他说完,冷月前言不搭后语地叹了句,“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你。”

      “……有什么感想?”

      “帅呆了。”

      安菲笑起来,手臂伸到她颈下,冷月蹭了半天才找到个最舒服的姿势枕着,就听到安菲在她耳边细语,“这也是我第一次这么看你。”

      “有什么感想?”

      “像天使。”

      “又圆又肥的那种?……”

      安菲笑得控制不住,低头吻在她颊边,冷月只朝他偏了分毫,他便顺着她颈间的曲线一路吻了下去。平素他最喜欢亲的也不过是她唇角耳垂,这一刻却远远突破了她熟悉的那些据点,顿时冷月便有些心猿意马,恋人之间最终会发生什么,她当然清楚,只是安菲始终守着一道无形防线,此前最情浓的时候也不曾越过雷池半步,她还是不明白,是这大雪纷飞的寒夜让他渴求温暖,还是陌生村落陌生人家让他心生异念...

      “哥……”意识有些模糊了,冷月不由自主地迎向他……

      “嘎吱”一声响,在这寂静而暧昧的夜里格外惊人。安菲猛地停下,两人瞪着迷茫眼睛对视了数秒,才意识到是床板发出的声音。

      “没断吧?”冷月战战兢兢地问。

      安菲翻身坐起,在床上四处按了按,“应该没事儿。”

      “他们……会不会听到?……”冷月缩着手指了指门外。兄妹俩同宿一屋,夜来床板吱吱,她怎么跟人解释。

      安菲没说话,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得她蓦然省起自己还一副衣冠不整的模样,慌忙拢了衣襟躲进被子里。安菲缓缓舒出口气,关上床头台灯,在她身边平躺下来,“听不到,没事儿。睡吧。”

      “哥……”冷月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鸣金收兵,可再继续……又有些不合时宜,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低低唤了他一声便没了下文。

      “对不起,小月。”他在被子里找到她的手,轻轻圈住,“对不起,哥哥有点……有点……”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了,圈着她小拇指的手沁着薄汗,小小窘迫,一如黑暗中他的声音,那个声音对她说,对不起。

      可他们之间,何用说这三个字。

      为了今天,他们为彼此所错过、放弃、牺牲的,又岂是一句抱歉能折抵。

      冷月反握住安菲的手,捏了捏他的掌心,这是他常对她做的动作,一点点力道,一点点温度,便胜过万语千言。

      风吹雪落,冰凌敲窗,朦胧入睡的时候,她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太过细微,若非早晨起来看到沙发上有人睡过的痕迹,她会以为那是自己半梦半醒中的错觉。

      楼下一片碗碟叮当,喁喁细语的嘈杂,安菲似乎在跟老吴伯谈论积雪路面还能不能开车,冬日清晨的阳光薄薄地洒落窗沿,冷月抱着被子坐在床头,望着窗外皑皑世界,忽然有些胆怯。

      筼筜湖畔那座老宅,她和安菲共同的家,终是要回去了。

      离开宁波,安菲和冷月穿过台州,温州、宁德,在福州落脚。融侨老总李北明特意设了家宴招待兄妹俩,李太太一眼就相中了家世样貌样样都好的冷月,听她说还没男朋友,极力想把娘家侄子介绍给她,冷月只好又搬出老借口说自己要出国,李太太却满不在乎地一摆手,“没关系,我们小然也在申请MBA,一起正好,互相也有个照应嘛!”

      冷月山穷水尽,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讪笑回答,“哥哥还单身呢,我先不着急了。”

      安菲正和李北明聊得欢,李太太朝他瞥了一眼笑道,“你哥就算了,他那个面相,不到三十五结不了婚,还是别耽误我们家小姑娘了。”

      “阿姨会看相?”冷月摆出饶有兴趣的样子,李太太便拉过她的手,一边慨叹看这小手水灵的,一边沿着她掌心纹路慢慢划动,“咦,妹妹的子女线很清楚呀,长长的,很早就会有儿子呢!”

      她如何想得到这般吉祥话不是谁都喜闻乐见,冷月分明看见安菲端着茶的侧影僵了一僵。

      可回酒店这一路,他又有说有笑,仿佛什么都不曾放在心上。

      冷月不免气苦,这男人自小就是个闷葫芦,就算现在能在话筒前侃侃而谈,也能在她耳边油嘴滑舌了,真正的心事,他依旧不说。没有本拉登的惊天一撞,她永远别想听到那一句哥哥爱你;而什么样的契机,她才能真正明了他背负的所有沉重与难处?

      大切进了厦门,最后一段路是冷月开的,过了厦门大桥,沿着319国道驶入湖滨南路,转个弯便是筼筜湖,冷月将车停到路边,拉起手刹,松开安全带,转头看去,安菲也正望着她。

      两千三百公里的长途旅行,终于结束了,他们,到家了。

      冷月抬起手,安菲便探身过来,脸颊埋在她手心里,又是一段缱绻深吻。

      一年不曾回家,见到冷云旗,冷月才惊觉祖父竟这样苍老了。他已基本退出公司管理,彻底将云纬交给了两个儿子和孙子。而冷瀚文年过半百,冷瀚方也到了不惑之年,冷家三代男人,渐渐登上前台的安菲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个。两人才到家,便有数不清的应酬聚会,将安菲的春节假期占得满满。冷月一个人无事,索性上四叔家看安芝。

      左思平应门的时候,冷月差点以为自己记错了地址。

      “思平姐这样子出门,可真跟四叔错了辈了。”冷月腆颜在左思平粉光水嫩的脸上摸了一把,被左思平笑着拍开,“你想说我原来很老吗?”

      原来的她当然不老,只是结婚后全无当初左大小姐的飞扬意气,明明得偿所愿,却透着到底意难平的味道。不知这一年她怎么就想通了,将安芝交给娘家看着,自己报了许多兴趣班,插花茶艺瑜伽网球,虽然许多半途而废,坚持下来的那几样也足够将空余时间消磨殆尽,遇到假期更是几大洲地乱飞,每到一处便将最触动自己的那个瞬间用文字记录下来,发表了几篇之后,俨然便是个浪漫又小资的旅行作家了。

      冷月回家时,她刚同蔡美华从香港购物归来,买了一大堆衣裳首饰,还给家里人挨个带了礼物。看她指着一地的奢侈品说这个给你爷爷这个给你爸那个给小菲那个是你的,冷月原本踏实欣慰的信念不禁动摇起来——思平姐,你这到底是放下了,还是没放下呢?

      左思平见冷月看得两眼发直,过去拍拍她脸颊,“心疼啦?左右是你四叔的钱,我不花也是那个女人花,索性我花了,你还能落点好处。”

      冷月睁大眼,“那个,那个女人?”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左思平在满床皮衣箱包中坐下来,精雕细琢过的面容如水般沉静,“以前一直不相信,不接受,不承认,有什么用呢?我努力了这么多年,以为终于打动瀚方得他一颗真心待我了,原来没有;他努力了这么多年,以为终于能忘掉那段感情重新开始,原来不能。小月,我跟他都太强求了,须知这世上有志者事竟成不是什么时候都灵的,感情这事太强求,最后就是反噬。”

      “那思平姐就打算这样过下去?……”冷月黯然问道。

      “我们俩都有过离婚的念头,可他顾着你爷爷,又不肯放弃安芝。”左思平漠然一笑,“就先这么着吧,等你爷爷百年之后,安芝也大了,我再找个第二春什么的,你不是说我跟瀚方错了辈吗,就是要这样,不然四十岁恢复单身,谁还要我?”

      她说得极从容,无波无澜的星眸深处却潋滟着寒光,半生苦等,一世痴缠,她和他,终究还是走到了寒冬。

      “别说我了,说说你们吧。哎,你在北京,常见到小菲么?”

      话题突然转到她和安菲身上,冷月心里扑通了一下,嘿嘿笑道,“他住得近,挺经常的。”

      “那你觉不觉得……你哥最近有什么不对劲?”左思平压低了声音,明显是有八卦要问。冷月心里连着扑通了两下,“没……没觉得啊,怎么了?”

      “他跟何稚衣,没出什么事吧?”

      冷月扑通扑通直蹦的心慢慢落回原处,“我好久没和衣衣姐联系了,她怎么了?”

      “我在中环看到她了——她跟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小的男人在一起,举止暧昧得很。”左思平敛容,神色肃然,“她不是小菲的女朋友吗,这搞的是哪一出?”

      “呃……”冷月抽了抽嘴角,“他们……不是男女朋友。”

      “不是?”左思平一扬眉,“我看你爷爷跟何家打电话一口一个衣衣小菲衣衣小菲的,原来不是?可他们在美国不都同居了吗?小菲不是还去她曾祖父追悼会了吗?”

      于是晚上回家,安菲被冷月狠狠挠了一顿泄愤。

      挠着挠着却又亲到了一处,安菲房间的门没关牢,冷瀚文脚步声刚传过来门就被推开了,吓得冷月跳出三尺远,等冷瀚文交代完事情走了还白着脸色缓不过来。

      “爸一点没看到,放心吧。”安菲搂着她低声哄着。冷月微微挣扎了一下,“要不在家就别这样了……万一,万一他们发现了……”

      “发现——就老实交代算了。”

      “你疯了!”冷月压着声音吼道,安菲却静静注视着她,“我们难道不是已经疯了?”

      不疯,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样。

      也许有一天,他们要面对亲人的震惊、愤怒,世人的唾骂、鄙弃。然而道德可以罔顾,名誉可以扫地,冷家的养育之恩,血肉亲情,他们又将以何偿还。冷月简直无法想象冷云旗、冷瀚文知道真相会有怎样的反应——不是没有想过,那情景太残酷太血腥,才起个头,思绪就无以为继。

      所以,她只能不断地逃避,故作天真地相信只要他们守口如瓶,这禁忌之恋就能在暗夜里一直盛开,芬芳满园,不见花影。

      谁不渴望阳光下堂堂正正地携手,肆无忌惮地热吻,谁不梦想与挚爱的人踏上红毯,盟誓三生,谁不祈愿垂垂老去的时候,能同看黄昏夕阳,同享儿孙绕膝。

      像左思静说的那样,她果真选择了一份没有任何犹豫,恐惧,逃避,也绝对不会后悔的感情,只是这份感情,注定当不起所有人的祝福。她常常想起中学生物课上那个著名的玻璃罩子,罩子里有丛蓬勃小草,和一段细细的蜡烛,小草光合作用,蜡烛不停燃烧,实验做到这里就算揭示了自然的真谛,可老师没告诉孩子们,蜡烛很快就会燃尽,而罩子揭开,小草还可以继续盎然,直到长成参天大树。

      她与安菲便像这蜡烛与小草,呼吸以闻,相依为命,她只求温暖过他漫长生命中的一段旅程,绚烂过他繁华记忆中的一个角落,她从没奢望,要拥有他的一生。

      “有我在,哥哥不会疯的。”冷月伸手轻触他的面容,从深澈眼眉,到挺秀鼻梁,从清雅薄唇,到刚劲颌角,就连刚冒出的青青胡茬,都是她眼里心里极致的美好,“哥,答应我,不要冲动,我们都会好好的,我们还要长命百岁,幸福到老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雪夜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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