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相宜》望西景

3、我的执着

　　上海，多伦路250号.
　　房屋深深的藏在很大的花园里面，一进大门，看不见住宅的的影子，只有一条长长的幽静的林荫路，向远处延伸开去，道路间正有几名男仆在认真地清扫着，尽头矗立着一栋金碧辉煌的西洋别墅，别墅捏两座环形楼梯盘旋而上，楼梯清洁光滑。楼旁各立着四根巨大的石柱，楼梯和地板都是用白色的大理石砌成，庄严宏伟。
　　几位年轻的女仆有的正擦拭着楼梯，有的正修剪厅外的花草，每个人都安安静静，不敢大声喧哗。
　　“二小姐！二小姐！勿—勿跑的那么快嘞...”一名年长的嬷嬷努力的追赶着一个活泼的身影。
　　“no！我要出去！现在就要！nobody can limit my freedom 。”小女孩穿着蓝天色的白花纹裙子和一双小巧的凉鞋，柔软的头发披在肩后，自然的微微卷着，戴着一个奶白色的发夹，她边跑边回头，吐舌做了个鬼脸，接着又继续横踏过草坪朝大门跑去。
　　看见自家府上的混世魔王冲了过来，在草坪上修剪花草的女仆连忙收起剪子躲到一边，把头都压得低低的，飞快的说声“二小姐，好！”“二小姐，早！”
　　小女孩忙着甩掉后面的尾巴，哪有时间答应她们，直接忽略，眼看就要闯出大门，自己的愿望即将圆满实现，小女孩窃喜不已。
　　“嗷”
　　“be care”
　　小女孩躲闪不及与来人撞了一个满怀，被来人轻轻的腾空抱起，向宋嬷走去，小女孩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脸，只知道对方要把自己抱回房子里，于是不停地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怀抱。
　　“Judy，just behave yourself。”一个圆润而又清冷的声音。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孔令俊渐渐停止挣扎，乖乖的任由对方带着自己穿过草坪走回房子。
　　见到来人，女仆们纷纷松了口气，尊敬的弯腰，“欢迎二姑娘回来”。身着暗紫色牡丹金边的旗袍的少妇，矜持的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宋嬷年长体胖一大清早就被自家的小祖宗给折腾的缓不过口起来，气喘吁吁，不停的擦汗，想起夫人老爷在今天出门临走时的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小姐出门，只能认命，正准备继续追回小姐，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抱着小姐回来，面上一喜，真好—不用我自己去追，保全我这位副老骨头。
　　来人渐渐走进走进，等看清楚来人，更是一个巨大的惊喜，“喔唷，二姑娘，阿拉的二姑娘侬你终于回来了，阿拉可是日日夜夜的盼着侬回来，侬说日本那个地方，远得很唻，跟着个孙文去日本吃苦，遭罪受......”宋嬷不停地念念叨叨，一边手脚麻利的接过少妇的行李，一边眯缝着眼睛笑，满是皱纹的眼角里是遮不住的笑意，喜气洋洋的。
　　“阿嬷，您可别这样说，我原先还和孙文商量把您接到日本去住住，玩一玩。”少妇巧笑倩兮，笑盈盈的说道。
　　“二姑娘啊，侬还是饶了阿拉格这把老骨头，阿拉就在这府里好好的，哪都勿想去，阿拉老了，还不如待在这里来的灵。”
　　“胡说，宋嬷，你刚才还追我追的正起劲，跑的正顺溜，怎么一下子就老了，而且你每天早上都要追着我绕着宅子跑几圈，你身体健壮的很，就像—大黄牛。”孔令俊不满的嘟着小嘴，揭露宋嬷的老底。
　　“JUDY，不能没有礼貌。”少妇宠溺的点了点孔令俊的额头，然后轻轻拍下她的背，温婉的笑了笑，“来，JUDY,下来，到屋子里去，看看二姨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oh,really good，令俊最爱二姨，那我给二姨香一个。”孔令俊转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像两颗流光四射的水晶，她搂着少妇光滑白净的勃颈，调皮的在少妇脸上“吧唧”一口，然后一溜烟的跑进屋子里，“快点，二姨，你又给我带了什么surprise？”
　　“我马上就来”，少妇答应后转身唤声“官菱”。
　　“在”一直默默跟在少妇身后的少女应声，是一个清冷的少女，身着深蓝色的中山装，笔挺的站着。
　　“你先进去把礼物拿给JUDY，再把房间收拾好，等会儿准备一下我们就出去。”
　　“是”官婈听从少妇的吩咐，提着行李箱走进别墅。
　　宋嬷倒吸了口凉气。枯树皮的老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连忙摆了摆手，“二姑娘，待会还要出去？！格段日子里，上海交关格乱，学生好好的课勿，工人、商人也跟着闹嚷嚷，勿太平咧，二姑娘—”
　　少妇沉默半晌，顾念片刻，然后坚定的说：“宋嬷...我这次来上海，早就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中华民国八亿人民他们需要我的力量，我不想看到逸仙的心血就这样白费，更不想看到国不将国的局面。”
　　风"沙沙"吹过庭院，一片寂静
　　“傻孩子”宋嬷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最终释然一笑，心里感到欣慰、骄傲、担心，百味交杂“好嘞，阿拉一道进去，侬一回来，令俊那乖小拧别提有多高兴，走，勿让她等急了”
　　宋嬷正打算迈步走，突然又听一个飘渺的声音。
　　“我要和先生一起撑住这个国，这是我这一生唯一的执著”
　　宋嬷身形顿了顿，转头望向少妇，突然发现眼前的归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被自己抱在怀里逗乐玩笑的丫头，跟着孙文那家伙，渐渐成熟长大。
　　曦阳下，少妇低颦浅笑，浅灰色清冽的眼中却是一片平静，宛若看破世事的神祇，有着深不可测的坚定、执著，唇边的笑容淡淡的安详，凝结出一种永恒的安然，明明只是暗紫色的锦缎，此时却耀眼夺目，金丝织就的牡丹倨傲的怒放其上，尽显雍容华贵。
　　宋嬷出神的看着少妇，望着宋嬷呆呆的样子，少妇"扑哧"一笑，“阿姆，我们进去吧”说着，少妇自然地挽着宋嬷走进别墅。
　　官菱已经把房间收拾好正走下楼梯，看见少妇进来，微微点头示意。
　　“哇，二姨。They are so beautiful.And I can not find any words to express how much I like them .”孔令俊抱着一个做工精致的木盒，兴奋地一溜小跑到少妇面前。
　　木盒里是一件蓝色碎花的小纹和服和一双小小的木屐。
　　“来，宋嬷，你去帮令俊穿一下，看看合不合身。”少妇略微弯了弯腰，宠溺的捏了捏令俊的鼻子，“go upstairs and try them on ,OK？
　　“Yes”孔令俊乖巧的点点头，丝毫看不出飞扬跋扈的魔王模样，她开心地搂着衣服一蹦一跳的跑上楼梯，边跑边不停地催促，“宋嬷，快一点。”
　　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官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金丝怀表，她低头看里看时间，然后提醒道：“夫人，时候不早，我们该出发。”
　　“嗯”少妇思索片刻，又装作漫不经心得问：“刘序那儿如何，他还安全吗？”
　　听到他的名字，官菱脸上划过一丝羞赧，“他发了密文过来，说一切安好，叫我——不...是叫我们放心...”
　　少妇神色里带有歉意，道：“...官菱，真是对不起你们，你和刘序本可以安全的待在日本完婚，可是刘序被派到浙江，而你抛弃那么好的家境跟着我来上海，前途未卜，甚至说不定下一秒死亡就会降临到我们头上。”
　　官菱听到少妇说到自己的家庭，心里不由得一阵抽痛，像被千万只蚂蚁密密麻麻的的啃噬，忍不住的泛疼，官菱拼命的咬着嘴唇直到变成青紫色，渐渐压制住心里的痛苦，她深呼吸，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这是先生提出的口号，您和先生一直在为之奋斗，而我和刘序追随您和先生这么多年，您和先生一直是我们的景仰。”轻柔的声音却坚如磐石。
　　官菱抬眼看向通过镂花西洋窗而泻下的阳光-浮光飘逸，虚渺的光线一如命运的轨迹，难以把握。可是她的眼神却是超然的淡定，她既然当初选择放弃那个家，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她就应该一直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望着眼前柔弱却又坚强的少女，少妇低低一声叹息，“谢谢你们”
　　“二姨。”楼上传来欢乐的笑声，孔令俊踏着小木屐踢踢踏踏的跑下楼，而宋嬷在身后忙不迭声的唤着：“二小姐，唉哟，我的小祖宗，你跑慢点——别摔着了。”
　　穿着天蓝色的和服，缠腰的布带后面一个方形的包包，浅色的木屐踏在大理石地上笃笃作响。衬着明媚的笑容，就像精致的白瓷娃娃，“二姨，抱抱。”孔令俊撒娇着说。
　　“二小姐，二姑娘现在就要出门，你就别给她添乱。”宋嬷终于喘着气跑下楼梯。
　　听到二姨马上就要出门，孔令俊开心的蹭着少妇，不停的撒娇：“二姨——抱抱，我要和二姨一起出去，这几天，爹地和妈咪都不许我出门，好无聊，二姨你就带人家出去看一下，我一定乖乖地。”琥珀色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希冀、期盼。
　　看到孔令俊那可怜巴巴的目光，任谁想要拒绝都不忍心说出。少妇微微一笑，“那到时候你一定要听二姨的话，不要乱闯祸，怎么样？”
　　孔令俊很是惊喜，连连点头，“好诶，最爱二姨，\(^o^)/。哼，臭臭宋嬷，胖胖大肥鹅，宋嬷是只大胖鹅。”孔令俊调皮的朝宋嬷做了个鬼脸。
　　官菱听到夫人要把孔二小姐也带在身边，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但跟随夫人多年，又经过训练，遵从命令已成为她的本职，于是，也就没有提出异议，而是先行一步把车开到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