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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为陈静北做的事情,我也能为你做到 ...

  •   我的人生里只有那么一个契机令我觉得一切都恰到好处。你看,初秋难得的一个清凉而有些寂寥的夜晚,学校里的露天小酒吧,老爵士的烟嗓呜咽着绝望的往事,年轻的老板新推出的鸡尾酒有一个漂亮极了的名字叫芳龄永继。
      我一口饮尽这唐僧肉般寓意美好的酒,眼睛里泛起的迷雾令我觉得一向剑拔弩张的叶小司也顺眼万分起来。他收起往日的玩世不恭、乖张任性,真诚而温顺地看我一眼,唇角噙一片柠檬般从酒里捞出来的微笑,令我觉得我可以和他说一说心事。所以我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诉衷肠的表情,诉衷肠的语调。我对叶小司说:“如果有一个人,多年来一直对你说只有你感受得到他的灵魂,能给他安慰,能让他觉得温暖、安全,这么多年很多话只对你一个人说,因为他说只有你能与他感同身受。你听到这些,是否会深受感动?”
      他睥睨了我一眼:“被这种话骗,你不是幼稚就是虚荣。”
      我吁了一口气,“是啊,被一个人用灵魂喜欢真的很虚荣,灵魂又敏感又骄傲,被它承认喜欢,简直就像得到了一场终身的胜利。”我看向叶小司,说:“我知道你不会懂这些,我也不指望你懂,我就是被这些话闷坏了,想找一个人说说。我不指望你能感同身受。”
      叶小司的表情在夜色里有微妙的变化,那种轻蔑的神情一闪而过,“东歌,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自以为是,那么自大,以为就你和陈静北的感情称的上是爱情,优雅、不朽,互相折磨又不离不弃。东歌,有意思吗?”
      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难得的契机就在叶小司提起陈静北三个字的时候被破坏了,与那些灰扑扑的旧时光同流合污起来。我有些失落,可这失落又是必然的,自找的。我说:“我真不应该和你说这些。”
      “我也一点都不想明白你们那两个人的事。”叶小司转了转玻璃球般的眼珠子,收起那提起小北时惯有的轻蔑表情,开始在我面前快活地抽烟,吹起响亮的口哨,他不再看我,而把他那张轻浮薄情的脸转向学校主干道上的女人。深夜十一点,宿舍的门禁时间,她们却脂正浓粉正香,摇摇曳曳从山上下来。远远望过去,一片锦绣香烟袅娜翩跹。隐蔽在黑夜里的车一下子热闹地现了形,哎,奥迪A6都有些畏首畏尾了。我遗憾地叹了口气,这红尘盛景海市蜃楼般几秒就烟消云散了。叶小司也意兴阑珊地收回了二郎腿,闷闷地喝酒。我有意刺一刺他:“看到曾经和自己好过的姑娘上人家的车是什么样的心里波动啊?”
      他看也不看我,“别惹事。”
      “我怎么觉得那个体格最风骚的姑娘长得特像蒋少冬啊?”
      呵,蒋少冬,我们经院的镇院之宝,削肩膀,水蛇腰,妖妖调调,风流姿态。这样一个神仙姐姐还被叶小司追到了一两回,不过也是昙花一现罢了。叶小司老大不小,但是谈个恋爱就返老还童了,成天装维特少年,心思敏感脆弱。谁跟他提蒋少冬他和谁急。我点了一支烟,夹在手里,也不怎么抽,任它燃着,嘲笑叶小司:“你就这么点出息。”
      他也就能跟我充大爷,还击地分毫不示弱,“东歌你管好你自己那点烂摊子吧,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操心。是谁失恋了就不人不鬼,拖累我们这帮兄弟。一好你又屁颠屁颠没有人影,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白眼狼的女人!关键你还笨,每次恋爱都是从一个沼泽爬到另一个沼泽,还他妈都是为同一个男人。六年了,凤姐都能整成范爷走国际路线,就你越活越回去。你有出息?”
      “叶小司,我都不知道你对我意见这么大啊?积怨已久是不是?这么把我往泥土里贬有意思吗?”
      “我能有什么意见?我哪敢呀?你也是有进步的,六年从一身公主病进化成了女王病,唯一不忘本的是一碰到陈静北,你那通身的黛玉病又发作起来,我们都得待在下面托着你,才好让你在云端高高在上和你那宝玉谈那木石前盟不沾人间烟火的灵魂恋爱!”
      我踢开椅子站起来,“叶小司,你今天怎么着,发什么神经,说话带刺还乱扎人。是我让你失恋了吗?是我劈你腿了吗?是我攀高枝去了吗?你才混蛋得就是一只白眼狼。”
      叶小司干脆砸了杯子站起来,更气势汹汹。我嘴硬道:“干什么,想打架啊?”
      “你要是个男人我早把你废了,傻逼事情又不是一两件。做女人活成你这样没脑子说你幼稚还玷污你这两个字!”
      无缘无故挨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叶小司心里不爽快,拿我撒气,我怒气也冒上来,烟盒打火机甩手就砸他额头上,他一用劲掰着我的手腕使劲压在玻璃桌上,疼得我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死活不认输,提起脚上的高跟朝他鞋面上用力一脚,他吃痛地皱紧了眉头,骂道:“东歌,你个疯女人!”
      眼看一场恶战要开始,酒吧的老板齐哥连忙跑出来分开我们两个,“刚刚还好好聊着天的,怎么我一转个身就打起来了呢?小叶,你是男人,这点都不能让东子?”
      我怪声怪气地说:“齐哥,你可别喊我东子,免得某人想起蒋少冬,此东非彼冬,别揭某人伤疤戳他心窝子。”
      叶小司愣了愣,气极反笑。“东歌,你的牙尖嘴利,尖酸刻薄就全用在我身上了。老朋友才惯着你说话不知轻重,要别人早给你摔脸了。”
      “要你管!”我丢下这三个字,扭头就走。
      很久以后的一个冬天,我和叶小司久别重逢,他喝高了忽然对我说我们分开、冷战、互不搭理的那些日子里,他还挺想念我那扭头就走的无理蛮横劲儿。走在街上看到这么一个骄纵的姑娘,不自觉地就要停下来一阵。他说:“那个时候虽然看着你的背影恨得要死,可是心里想的却是这一辈子还能看你几次这样扭头就走。你我都知道,时间一到,有些人就要分开了。就像旅行一样,一段一段的旅伴。你可以心里难过,但是不能不接受。因为我们都怕孤单。”
      我被他说的也觉得有些心酸,抱着酒瓶醉醺醺的头抵着他的额头,“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没想过要和你分开。”
      他大大的手掌拍着我的头,“东歌,我知道我不是个好男人,也不可能陪你一辈子。我只想你记住我这一句话,你来我不会去接你,你走我也不会送你,但是我叶小司这里,你永远来去自由,不管我那时身边是谁,以后还会有谁。我就想要你知道,你身后也永远有那么条退路。你以前总说我不能感同身受,现在你该明白,你为陈静北做的事情,我也能为你做到。只是我们的心的坚强程度不一样,你为了他,无法好好生活,而你,对我的人生不会有任何影响,至少别人看不出来。”
      这是我唯一记得的叶小司说过的话,很奇怪,关于他的其他记忆,一点点慢慢消失了。不是那种我们熟悉的记忆模糊淡忘,而是就像一面原本满是雾气的窗户,随着阳光迷雾一点点消散,现出了外面温暖澄明的世界。叶小司就是这样消失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我有各种初老症状的时候,我第一个忘记的人会是他,大概他不是我深爱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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