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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秉烛终章 282 ...


  •   「我才不承认那个人是颙衍,要是那个怪物一直侵占衍的身体不肯离开,我就杀了他,我真的会这么做!是假的又怎样?比起那个和尚大哥卿卿我我,连我离开土地庙都满不在乎的衍,我宁可要这个假的……至少这个衍,他还愿意看着我!」

      然而竟陵的剑尖才到秉烛鼻尖前一吋,秉烛的身影便忽然消失了。

      竟陵吃了一惊,要再回防已然不及,他回头才半吋,就看到秉烛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两手猫爪化为手刀,一左一右准确地劈在他后颈脉门上。

      竟陵只觉浑身筋脉一软,握着木剑的手拿捏不稳,梧桐木剑落在地上。他犹不释怀,抚着后颈着地一滚,想去拾地上的木剑。

      但秉烛的动作比他更快,竟陵的手才握到木剑的柄。秉烛蓦地伸直臂膀,右手五指霁张,将竟陵的头脸覆盖在掌心下,温暖的掌心遮蔽了竟陵的视觉、嗅觉、听觉,还有即将喷出鹄火的薄唇,力道大到将竟陵整个人贯往梧桐树干上。

      『冷静下来……竟陵。』

      竟陵彷佛听见似曾相识的嗓音,出自秉烛的口中,竟陵却觉得那像是另一个人。另一个被他遗忘许久、但确实存在过的人:

      『你是性情中人,经常被自己情绪支配。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致命伤,当你觉得受不了,就停止接受讯息吧,不要去看、不要去听、不要去想……然后听听你的本心,你是个心性纯善的人,你的心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竟陵怔在那里,他五指一松,木剑便落在地上。而松开武器的同时,竟陵觉得原本萦绕着梧桐木下的某种氛围忽然散了,好像什么被解除掉一样。

      他喘着息,视线仍旧被秉烛的掌心遮着,但情绪已如退潮的海水般平复下来。

      秉烛也在喘息,他看竟陵不再执意攻击,也缓缓松开了手,两个筋疲力尽的少年便双双在梧桐木前软倒下来。

      「好像……是术场?」秉烛喘息着说,显然也感觉到刚才的氛围变更。

      刚刚两人交手虽然只有数分钟不到,但高手对敌,分秒都是生死交关。竟陵校服的前襟大开,上头全是淋漓的汗水,那头浅色的发也被汗水濡湿,秉烛也不惶多让,剪短的靛色短发一片潮湿。

      「嗯,应该是被设定为我们一踏进来,就会启动的术场。这种附条件的术场以前衍也使用过,只要在设阙的时候添加符箓就行了。」

      竟陵喘息着说道,他往手边一看,那个巫毒娃娃滚落在他手边,他将背面的关主签翻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任务No.10:将你的搭档杀死,两个人只能留下一个继续闯关。』他不禁瞪大眼睛。

      「这是……等等,试胆大会不可能有这种任务吧?!」

      他不死心,又摘了几个树上的颙衍娃娃下来,检视背面的签文:「任务No.8:和你的搭档抱在一起翻滚三十圈并一起喊:翻滚吧!炒饭!」、「任务No.2:和你的搭档隔着娃娃后附的保鲜膜热吻,时间需超过三十秒。」、「任务No.5:和你的搭档换穿身上的衣物,包括内衣内裤。」

      虽说也不是什么多正常的任务,但都没有木剑上的那个惊悚,简直像专门为他和秉烛设计的一样。

      秉烛也接过纸签,他把纸签贴近唇边,似乎在感觉什么。

      「签上面有施过术的痕迹,那把剑上好像也有……竟陵哥,我觉得有人算计我们,他连你会因为那个『颙衍』跟我打架的事情,都预先知道了。」

      竟陵眨了眨眼,似乎还不能从秉烛的话中反应过来。他的木剑还落在手边,当初这把剑在时守庄遗失,竟陵一直找不到是去了哪里,现在竟时机如此刚好地出现在他手边。竟陵自忖自己实在是有够愚蠢,居然会栽在这种简单的技俩上

      他想起方才种种,虽然显然受到术场的影响,但竟陵无法否认,那确实是他从知道颙衍和别人融合以来,一直隐藏在心底深处、连他自己也不敢面对的想法。

      但现在这样一股脑发泄出来,竟陵反而觉得心底爽快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想笑的荒谬感。他于是真的笑了起来,笑得整座漆黑的观音山随之回响。

      「……我认输了。」

      竟陵敛起笑声,他仰起优美的脖颈,望向和记忆中同样高耸的梧桐树林。

      「你……拳法真的很高明,是我输了。友谊赛的结果,是我输了,秉烛。」

      秉烛怔了一下,为了竟陵第一次唤他名字这点。

      「既然我输了……依照约定,颙衍老师归你所有。不过看来这约定现在意义也不大了,不论我还是你,谁也得不到那个颙衍,对吗?」

      竟陵笑得眼角沁泪,他微垂下头,用手抹去眼角的湿气。秉烛依稀记得友谊赛前,他和竟陵确实做了什么约定,但发生了这么多事,秉烛早已忘了两人当初为了什么因彼此争斗,又为了什么事情和好如初。

      只是他感觉得出来。就在刚才,这只冲动易怒、情感丰沛的鸟妖,真正放下了什么,某种一直钳在他心口、逼得他心烦意乱的枷锁,从竟陵胸口解放开来。就修行的进境上来说,就是又往悟道的方向走了一步。

      这样的竟陵让秉烛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何,却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心疼感。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这只彷佛玻璃一般一触即碎的鸟妖。但竟陵拭干眼泪,竟是正对着他。

      「刚刚那个……不是你吧?这样跟我说话,表示你想起了什么,是吗?」

      竟陵吸了口气,神色认真:「你……到底是谁?」

      秉烛却摇了摇头。

      「我真的不记得……应该说,我知道我体内好像有另一个人。但这个人跟我没有关系,我也没有那个人的记忆。」

      「体内有另一个人……?」竟陵一呆。他想起在土地庙时,壁丹对秉烛说的话:不是忘记,而是『本来就没有记忆』吧?

      「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有时候,我觉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

      秉烛微微阖起眼,又睁开眼。

      「但我真的不记得任何事,我的人生就从那个叫神农的人,把我送来归如土地庙开始,这就是我全部的记忆了。只是……」

      「只是……?」

      「我觉得,那个人好像有什么非完成不可的事,所以才希望借着我的手,帮他完成那件事。」

      竟陵听秉烛语气低沉,眼神却异常平静,带点了悟的淡然。竟陵忽然有种感觉,这个莫名其妙来到土地庙、莫名其妙介入他和颙衍之间,刚才又莫名其妙救了他一命的神秘少年,即将消失在他们眼前,到什么很远的地方去。

      「你体内那个人,又是什么人?」

      竟陵又问,秉烛这回却没有回答他,他朝梧桐木下看了一眼,忽然脸色一变。

      「那个妖鬼呢?」秉烛问。

      竟陵也回头一看,只见数分钟前还昏迷在草丛那头的「颙衍」,竟已不见踪影,他在梧桐木下四处张望,发现竟然连班长桃惜也不见了。

      「糟了……!」

      秉烛从梧桐木下跳了起来,竟陵也跟着起身。他脑袋依然混乱。

      「等等,小子,我不懂,刚才那个「颙衍」,到底是什么人扮的?难道是壁丹吗?但壁丹不是已经被那个怪……已经被衍封印在庙石里了吗?」

      竟陵尽可能用有限的逻辑能力思索着。这种时候,他真希望真正的颙衍还陪在他身边,与他并肩作战。

      「而且这样也不对啊……衍说那个壁丹是取代别人的妖鬼,就算刚才那个人是壁丹好了,他怎么取代颙衍?要取代的话,至少要有个□□吧?但衍的□□现在还在土地庙里,壁丹到底是取代了谁?」

      秉烛没有回话,竟陵看他摇了摇头,伸手按住太阳穴。

      「不管怎样,我们得快点追上去,再不快点,一切就来不及了……」

      秉烛朝前踏了两步,却忽然身子一晃,扶住了身旁的梧桐木。竟陵看他身体摇摇晃晃,正觉得奇怪,却见秉烛浑身一震,一手按住脑门,竟是向前倒了下去。

      竟陵一惊,忙一个剑步上去,把那个既像少年、又像少女的身躯接入怀里。

      「喂,小子!小子你醒醒……!怎么回事?喂,秉烛!……秉烛!」

      竟陵唤了几次,秉烛都没有睁开眼睛,他实在没有办法,望了眼被风吹得满树摇曳的颙衍巫毒娃娃,俯身拾起失而复得的木剑,背在身上,单手扛起秉烛的身躯。

      他想了一下,又弯身拿起树下的白色蜡烛,照亮通往山顶的道路,这才往观音山更深处疾奔而去。

      ***

      忌离悄悄地窜上阶梯的边缘。

      他非常困惑,水族基本上是一种只要有水就可以进行移动的生物,不像鸟族华丽的惹眼,也不像兽族大多数很大一只,造成别人困扰。忌离的原形虽然是云螭,恢复成原形时可以比波音七四七还庞大,但要像椒爪一样,变成鱼流过下水道也非不可能的事。

      他在卧房里接到尚融的「镜花水月」,上次尚融用这种方式跟他沟通,是颙衍在Lodus前遇袭的那次,尚融透过术法要他偷偷跟去保护颙衍。

      这次尚融的脸直接投射在忌离房间的镜面上,把忌离吓了一跳。尚融的脸看起来十分疲惫,表情还带着怒气。

      『大寺的人抓走颙寿,连我的行动也受限于他们。你尽可能悄悄跟在那帮人后面,不要被他们发现。』

      『虽然他们应该不至于杀了颙寿,但不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我不能让他再冒险。』

      『替我救出颙寿,我能信任的就只有你。拜托你了,忌离。』

      忌离当时本来脱光衣服准备洗澡,闻言吃了一惊。他赶到楼下时,土地神早已不见踪影,尚融和大寺的人也不复存在,起居厅里全是忌离厌恶的大寺香火味。

      自从被大寺审问、被那些长老严刑逼供开始,忌离就厌恶那里的气味。就连常来归如土地庙串门子的久染,忌离也能不接近就不接近。

      但忌离对尚融的关心终究超越了一切恐惧。他指尖朝下,让体内逸出的水流追踪香火的气息,发现那群人带着土地神和尚融,往神山的方向移动。

      忌离没有办法,他回房间套上蔺草袍子,打算顺着水流尾随那些人到大寺。但他搁在桌上的计算机却再一次亮了起来,熟悉的字迹跳出屏幕:

      『RedOrphan想与你水球,是否接受? Yes or No』

      忌离一惊,即使他再迟钝,现在也明白这个ID代表的意义。

      他东张西望了一阵子,迟疑地接近自己的计算机,在键盘上缓慢敲了个「Y」,才按了送出键,对方立马就传了讯息过来:

      RedOrphan:你打算去救那个土地神吗?小水妖。

      忌离怔了下,他坐到计算机前,还没想到要回什么话,对方很快又丢了第二个讯息过来。

      RedOrphan:大寺现在跟那个土地神闹翻了。自己养大的孩子,翅膀长硬了就不听话了,还是最强大的那个,大寺现在应该很困扰吧?好期待呢,大寺和天然神格者的战争……但这些都不关你的事,不是吗?小水妖。

      忌离双手悬在键盘上,屏幕上的字符串让他心情动摇,他好半晌才回应。

      静香鱼:我要……去救尚。

      RedOrphan:嗯,没有人阻止你去救他啊。事实上你的兽族王子,现在既受了伤有残缺,还不能化形,加上大寺的莲印,对大寺已经没什么威胁性。啊,他甚至已经不算是兽族的王子了,把他带走,只是大寺需要一个人质而已。

      静香鱼:人质……?

      RedOrphan:是啊。那个天然神格者唯一在乎的人,就只有那个兽族王子,其他的就算是自己的妻子,甚至是亲生儿子,他都可以随意利用了就抛弃。更别说是你,他恨不得除掉你、对他而言,你只是个胆敢诱惑他情人得第三者罢了。

      忌离坐在屏幕前,看着那串闪着红光的字符串。他知道这个神秘的ID擅长煽动人心,上回尚融在钩吾谷受尚延控制,陷入危机的时候,这个ID的主人也跟他说了些什么。只是那时候忌离急于去救尚融,那些话听过了也就忘了。

      只是现在,盯着屏幕上那些闪动的文字,忌离觉得那些一度被遗忘的想法,像虫一样在脑海深处蠢蠢欲动,几乎要破茧而出。

      静香鱼:那个土地神……是个好人。

      RedOrphan:那是原本那个吧(笑)。现在这个可不一样喔,别忘了,他可是死过一次的人。就这点来讲,你永远也赢不了他的,小水妖。

      RedOrphan:他会杀了你喔,如果有机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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