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铁马秋风大散关（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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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承宗七年，北蛮女真时常率兵来犯，战争连年，民不聊生。
雨过的大散关苍翠欲滴，水珠滚落，溅起一地琉璃。秋风如困兽，呜呜呼啸山谷间，林寒涧肃，阴气逼人。
行军队伍顺着山路前进，雨后泥泞，道路崎岖，因而前进速度极缓。领头的男子骑一匹黑色骏马，窄袖骑装，剑眉星目。听闻身后有细碎的马蹄声渐近，便勒紧缰绳，示意马儿止步。
“郎君（作者注：按女真之俗，王子及皇族男子皆称郎君）。”
“何事？”完颜安歌侧目，副将连忙颔首行礼。
“郎君。没立元帅传信，粮草已运达。”
“叔父已到了么。”完颜安歌仰起头，如洗的碧空被参天的苍翠松柏锁在头顶一方狭小的空间内，著实令人胸闷。他皱眉，“照如此速度，何时才能到达？”
“郎君，将士们大多生于大漠草原，此番南征本就水土不服，再加上连日行军，恐怕不能更快了。”副将瞧见完颜安歌紧锁的眉头，以为他担忧不能及时与没立元帅会和，又解释道：“郎君大可放心，这坤军不过是一群穷途末路的笼中之鸟，我军两路夹击，想必他们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剩下束手就擒了。”
完颜安歌没有答话，一只离群的孤雁盘旋苍穹，凄戾哀鸣，烟灰的羽色一团雾般笼罩苍穹。
“大散关易守难攻，此役乃为重中之重，切不可掉以轻心。”双腿曲夹，他淡淡道，“加快速度，莫让坤军得了空子。”
“是，郎君。”
马蹄踏在枯叶上，吱嘎吱嘎作响。雁鸣声弥久不散，鸣声切切，越发哀转悲凉，撕肝裂肠。“秋日大雁南飞乃为寻常事，但此时尚值初秋，天气还暖，如此早就南迁，未免有些古怪。”完颜安歌虚眯瞳仁，暗暗诧异。他自幼跟随父狩猎，熟知各种猛禽野兽的习性叫声，听觉也甚于常人。那雁鸣凄凄间，分明隐约着一股悠扬，节奏富有规律，抑扬顿挫，更像是在传达号令。
“笛声！”完颜安歌心下一惊，“宋军！”笛声脆鸣忽如急雨，他调转马头，却见青树翠蔓，蒙络摇缀中人影攒动。耳边惊传长矛落地沉闷之音，近身的几个士兵已然中箭，倒地呻吟，苦痛不堪。
“是宋军！”
箭矢咻咻破空，士兵接连不断倒地，朱红的血渗入褐色的泥土。见此状，玄沽士兵个个呆若木鸡，直到有人大喊“有埋伏”，才哆嗦著握紧手中的长戟，满面惶恐不知何所为。
穿云裂石的呐喊恰似道道惊雷，撕裂了山林的宁静，潮水一般的人影从四面八方涌来。飘扬的绯色盔缨，绛红的麻衣黑色的铠甲，如鲸波巨浪拦腰截断了玄沽的行军队伍，首尾皆被围堵。霎时间，铿锵之音似大弦嘈嘈，急雨驰流，色映戈予，光摇剑戟，杀气横戎幕，西风烈烈，旌旗蔽日，厮杀震天。
完颜安歌拔出青犊刀，当头斩落欲近身的宋兵的首级，雪喷般的血柱迸溅，灰褐的骑装沾染血渍，星星点点宛若红梅。他举刀挥向身侧的敌军士兵，不料眼前银光一闪，顷刻刀剑相抵，铮铮空鸣。完颜安歌定睛望向来人，甲胄裹身，身姿英挺，不似一般的从军者面容粗犷，一双眸子莹莹动人，眉清目秀。
被救下的士兵惊喜出声：“季将军！”
冷月剑于上，青犊在下，完颜安歌持刀上挑，刀刃顺剑身滑擦，手腕偏转一记横劈，面前人身子灵巧后倾，凌厉刀风擦其鼻尖掠过，断了向上飞荡的几缕盔缨。
盔缨飘落，好似残败的枯叶败枝。完颜安歌挑了挑眉，不屑笑道：“一个小小佳公子，不在家享荣华富贵，却到这战场上来寻死。啧啧，宋难道没有男子了吗，一个‘女子’如何担当大任？”
季子彬闻此语稍露不悦，先前不过是战场上再正常不过的交锋，谁知对方恶语相向，讽刺自己面若妇人。
冷月剑剑光凛然色如霜，季子彬往前微倾，剑尖中宫直进，径取要害，利落的弧线似电光一闪，肃杀之意无穷。完颜安歌偏身躲过，季子彬手腕一转，刀刃下滑，向完颜安歌小腹斩去。
完颜安歌笑意更深，“略有可取之处，小公子。”竖刀一挡，两刀碰撞处银星迸溅，又抵住冷月剑往内，欲牵制住其攻势。季子彬将紧握的冷月剑松开几分，剑柄绕着手腕旋转一周，脱离青犊刀的压制，倏忽向上一挑，直刺完颜安歌胸膛。
完颜安歌瞳孔蓦地收缩，眼疾手快，以左手中、食指牢牢夹住冷月剑薄削的刀刃，右手持刀挥舞下斩季子彬肩膀。季子彬顺势自马背上跃起，势态如燕，足尖轻点来势汹汹的青犊刀刀背，借此之力飞越完颜安歌头顶，立在他身后，双手握刀，刀尖朝内，强硬就完颜安歌手指夹刀之势，猛地使劲。
完颜安歌知是避不开，迅疾右侧，将青犊刀横转紧贴右肩。但还是晚了一步，冷月剑穿透了他的血肉，完颜安歌闷哼一声，旋即操刀后捅。
季子彬拔刀，血珠四射，染红了左肩骑装，像是染坊内未完工的红布。手按完颜安歌肩膀，翻身回马，完颜安歌扑了个空。
“看来是我轻敌了，小公子。”完颜安歌依旧挂着笑容，目光扫过汩汩冒血的伤口，转视面前一身剑光的季子彬，“你是个好对手。不过很可惜，战场之事岂容娇贵公子断决。”
“你已经废了一只手，又如何再战？”季子彬打断完颜安歌，刀尖直指他的咽喉，寒意瑟瑟。
“大军出征，营中空虚。小公子这不明摆著让别人乘虚而入么。”完颜安歌竖起青犊，轻弹刀身，继而直视季子彬，一双凤目杀意凛凛。忽尔策马上前，青犊横劈季子彬脖颈。几个玄沽士兵鬼魅般出现在季子彬身侧，长戟乱入，势要置他于死地。
季子彬飞身踏蹬戟背，高举冷月剑，下刺完颜安歌。刀剑在空中数次相接，两人皆不敢大意，彼时玄沽士兵又聚拢，竖直长戟呈伞状，候等季子彬。
满目银点，季子彬侧身斜退，遍踏玄沽兵头顶，形如白鹤，态若轻燕，秋风虎虎，半截盔缨顺风鱼般游曳，黝黑的瞳孔湿湿发亮。
几个宋兵见将军落难，前来支援，一时间银星无数。
季子彬安然回马。
雁鸣声再起，季子彬紧绷的脸廓弧线柔和了些，细细调整呼吸，握紧缰绳猛一拽拉，调转马头。大喝，“撤退！”
“小公子，怯了么？早些不就行了，现在可没有逃跑的机会了哟。”完颜安歌邪邪一笑，号令，“追！”但四下已无半点宋兵的身影，来时吞天沃日，退时竟无声无息。
瞳孔中那盔缨的一点红逐渐融于青山碧水，恍若水墨画上晕染开的一抹胭脂红。完颜安歌虽觉古怪，还是当即驰马追赶。季子彬听闻嘈杂的马蹄声，偏头一瞥紧缀不舍的完颜安歌，若有所思，旋即加速策马。
待越过几排翠竹，季子彬突然俯身贴于马背，六个引弦的宋兵好似平地一声惊雷炸跳起，箭尖皆直指紧随的完颜安歌。
完颜安歌猛拽缰绳，马儿长嘶，双蹄空跃。箭矢齐发，完颜安歌拔刀斩落数支，凭空跃起，直坠向拉弓的宋兵，青犊横转，刀刃和秋风，将目下的宋兵头颅齐根斩于地，睛不闭的头颅掷地有声。近旁的几个抽出刀来，完颜安歌翻身一记回马刀，刺透背后偷袭人的胸膛，温热的血喷溅。横身蹬揣前人，那宋兵踉跄后退数步，稳步后又持刀袭来，完颜安歌手按身下人头顶拔出青犊，继而斜劈那气势汹汹的宋兵，断其右臂，那人仰天长吟自后倒地。完颜安歌旋步割了其余几个宋兵的颈，秋风灌满他的骑装，发丝飞扬，一双凤目尽是桀骜，挥刀收割个个鲜活生命，恍若地狱修罗临世。
青犊回鞘，季子彬早已退离。完颜安歌面色冷峻，环视满地血色狼藉，前来救援的副将下马跪地：“末将救主来迟，请郎君降罪。”
完颜安歌手一挥，冷声道：“回营，守住大散关出路，我要让宋军困死空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铁马秋风大散关（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