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3章 ...
-
穆青衣一路小跑的往庭院跑去,捏紧罗裙一角的柔纱。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消息就立马赶去找穆惜言...心里慌乱的穆青衣只能加快脚步。
穆青衣其实从来没有觉得桃夭是威胁,甚至常常会觉得桃夭可怜,桃夭对林叶陶的情谊别人不知,自己又岂会不知。当年大火无情,烧尽了所有,当穆惜言紧紧抱着自己的时候,好像天地间就只剩下彼此。那黑焦的残骸里,除了记忆再没什么可以带走......一无所有的两人好在得到了林将军的接济。在林府住的那些日子,穆青衣记得那个粉桃衫的小姑娘,那个从小就许下诺言,为林叶陶唱一辈子戏的桃夭。
为了这一辈子的诺言,桃夭愿意委身到妍墨楼当个二流花旦,也不过是等着林叶陶来听戏,盼着他来听自己唱的戏。穆青衣心里想着:桃夭自然是愿意,并非是愿意成为妍墨楼的一名戏子,而是愿意做为林叶陶唱一辈子戏的戏子......哪怕林叶陶从来都不是为了听自己的戏......
穆惜言小院设的偏远,自从妍墨楼落了户,穆青衣就像是把他藏起来一般,说来是为了让穆惜言养身子,实则不愿他再沾染这尘世的纷纷扰扰。这宛如世外桃源的小地方鲜有人来,偶尔几个故友,也都是早年有过深切情谊的。林叶陶便时常来,代父亲为穆墨子上一炷香。父亲与穆墨子之间已是上一代的故事。香烟袅袅,穆惜言背手站在一旁,待林叶陶一切完成便邀他来喝上一壶。
“若是让青衣知道我陪着你这病夫喝酒,她定是要将我五马分尸”
口中说的严重,林叶陶手上可是没有丝毫放慢,为两人斟满白瓷小杯。穆惜言笑着与之对饮,梨花白入口清冽甜香,后味略带苦涩,入喉后那蔓延的独特余味总引的人一饮再饮。师傅爱梨花白,总说着戏子的人生即是如此,总是追逐那入口的香甜,即是受了苦疼了心,也还是拼了命的要唱,戏如人生,戏子也挣脱不得。
看着林叶陶又一杯要下肚,穆惜言抬手一档,止住了林叶陶喝水一般的动作。
“你且慢着,我还要对你道一声谢,多谢你为我穆派32条人命讨了公道。穆惜言大恩无以为报,薄酒一杯,叶陶不要嫌弃,这恩情我自是永生难忘。”
穆惜言沙哑的许诺,每一字掷地有声。林叶陶受了这满含感激的一杯。但他自己知道,自己拼死查案翻案,只是为了穆青衣。静默良久。
“惜言,那日传信与你除了告诉你穆师傅沉冤得雪外,还有一事,今日我要当面告诉你。不过,在此之前。我要问你一事。”
穆惜言放下手中的小杯,示意对方说吧。
“青衣说,穆师傅留了一本《戏言》,你把它传给了青衣。那《戏言》里的戏,可是你一字一句亲口教给青衣的。”
“是”
“当年我爹把你二人接到我府上,青衣5岁,你十岁。你俩灰头土脸衣衫破烂,你还受了严重的烧伤,你可还记得,当时是谁为你褪尽衣裳清洗伤痕。”
“是你”
林叶陶苦笑的望着对方一脸平静。
“褪下的衣服是我亲手丢掉的,大火烧尽连骨灰都没留下,我爹从来都不知道他的挚友还留下了一本《戏言》,《戏言》究竟从何而来。”
“我写的”
“.......”
林叶陶没想到,他就这样承认了。穆惜言依然是温柔神色,薄唇微启,酒香弥漫口中。擦掉唇边的酒渍,穆惜言缓缓开口。
“你可以说另一件事了”
林叶陶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他。知道了又如何?自己又会为区区一本《戏言》放弃穆青衣么?
“青衣曾许诺与我,大仇得报之日即是我俩婚约生效之时。你是青衣唯一的亲人......我们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不对!不对!青衣明明还没有答应......林叶陶心中挣扎,但他就觉得穆青衣似乎永远都不会答应自己,原因可能就是眼前之人,他离开,他不在了,或者......他放弃了,青衣也许就会答应自己......
穆惜言一动不动的坐在那,不经意间眉头微皱,飘荡进来的落叶还染着青色,穆惜言觉得胸口闷的厉害,迎着风来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气。却猛然一怔,手掌捂住心口,眸子融着复杂的神色。敛眸片刻,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我十岁的时候,开始写词,青儿学戏学的苦。一开始只是想着给青儿一个念想,在青儿忍不下去的时候有师傅的遗物,终究能撑着她。她十二岁的时候,求我教她唱戏言,她十四岁的时候唱了我为她写的第一折戏。”
穆惜言记得,当年穆青衣哭着跪在他面前,央求自己快点教她师傅留下来,要振兴穆派的戏。捧着那泪眼婆娑的脸,穆惜言又心疼又难过,那里来的戏。那一字一言不过是自己心里的情,对穆青衣所有的情。穆惜言用了两年,写了一本戏言,用了剩下的岁月,给戏言里的每一篇词编戏曲。穆惜言期盼着给穆青衣口口相传的那一刻,第一次教穆青衣新戏的时候。穆惜言唱一句,穆青衣跟一句。那场景,多像两个相爱的人互诉着情话。穆惜言希望戏长一点,再长一点。直至今时,穆惜言仍旧期盼着,借着穆青衣的口,将那戏词唱与自己听。
“其实我是知足的,青儿从不把戏词当真,她分得清戏里戏外。虽然我在这戏里迷了路,能听到青儿唱出那戏词,我也只当她是说与我听。戏子散场洗了胭脂,褪了装,我这写戏词的人却是动了真情不愿走,只是今日,不走也不行了。”
穆惜言低头嘴边含笑,林叶陶一时竟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青儿心里对我有愧疚,殊不知,能救下她,却是我此生的来的福分。我自当是心甘情愿,在火场里的时候,我就向老天请愿,愿用我此生所有护得青儿一生周全。我本来想着,我若是死了,青儿可如何是好。还好青儿遇见了你。”
林叶陶惊呆了,穆惜言这话时什么意思?还好青衣遇到了自己,他这是将青衣托付给自己么?
“那时候毒烟吸了太多,本来就是该死的人,却得了老天阴福活到今日。虽然我还是奢求着,等青儿不在用愧疚的目光看我,等她明白那戏词里我的真情真意,等她愿意放下这纠缠了她十四年的噩梦,一直以来,妍墨楼都将她压的太累。叶陶,这病身子怕是还有个一两月的活头。”
穆惜言轻描淡写的说着,全然不顾听者的震惊与不知所措。
“胡说什么?好好的怎么就要死不活了!哪个庸医给你说的这屁话!老子躲了他!你和我去看御医!”
林叶陶抓起穆惜言就要往外冲,虽然自己也知道穆惜言这些年吊命的人参灵芝没少吃,自己也是想尽办法给他搜罗补品,可从来都没想过穆惜言会死......被林叶陶拖的步履踉跄,勉强反手拉住对方,却也差点跌倒。
“叶陶!自然是王伯说的,你连你府上的家医都不信了么!”
穆惜言说的严厉,却也止住了林叶陶。王伯怎么都没说。
“我求了王伯帮我隐瞒了,我是想趁最后的日子回老家去看看,正愁如何给青儿说,你们大喜定是忙碌,倒给我找了机会,我心里是万分不愿意看她嫁做他人妻。”
不管林叶陶此时如何,穆惜言背对着继续说:
“我写了新戏,自然是留给青儿,即是她嫁给你,也不会不管妍墨楼。叶陶,我且求你,我死之后,让青儿每年上香,唱一段戏,烧一页《戏言》。”
“不用求他,我答应你的遗言。”
穆青衣的突然开口让在场的人都惊了一跳。只见桃夭一手搀扶着脸色略苍白的穆青衣。轻推开桃夭扶着的手臂,在场的人哪个看到过穆青衣这副羸弱之态。林叶陶心疼的冲上前去,却被穆青衣推开。穆青衣走到穆惜言面前,一脸的神伤。穆惜言想把眼前的人抱在怀里,却害怕也被她推开。面对穆青衣,穆惜言紧张的攥紧双拳。
“穆惜言,《戏言》里,一字一句可是真情”
“是”
“你可知,唱戏的都是虚情假意”
“我只当,你是真心实意的唱给我听”
“我陪你回老家,你死之后,每一年忌日,我定当烧一页戏言唱一段戏。”
穆惜言笑了,还是那般温柔,穆青衣牵起穆惜言的手向外走去。两人成双而去,林叶陶伸手想要去追。却被桃夭拦下,桃夭平静的看着林叶陶。
“他们既然决定要走,你追去又如何。林叶陶,你爱穆青衣,就如同我爱着你一般。你对我什么感觉,她自然对你也是一样的感情。即使她感激着你,也永远不会爱你。她肯和穆惜言走,却宁愿承着你的恩情愧疚一生也不要答应婚事。你还不懂么。”
庭院站着的两个人,就那样静静的谁也不再多说。一直到林叶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桃夭就往妍墨楼走去,穆青衣其实在林叶陶到庭院没多久之后就到了。桃夭看着穆青衣就和自己站在角落听着房里传出的对话。一直没有反应的穆青衣在听到穆惜言说道没多少日子活的时候突然就身子一软,桃夭急忙揽住她,此时穆青衣只对她说了一句话。
“妍墨楼,就交给你了”
想来也可笑,看到手中的一沓纸张。这便是穆惜言新写的戏词,而自己这几日来庭院便是学这些戏。跟在桃夭身后的林叶陶,慢慢走近灯火绚烂的妍墨楼。
“一两个月的时光,他们也不知都做些什么”
听着林叶陶的叹息,桃夭笑出了声。
“能把你这个只长力气不长脑子的武夫拽住,我想穆惜言应该还能活不少日子。”
“什么!!他骗人的!那青衣她......”
“她不过是瞬间吓到了,王大夫的药单都是直接给她的,穆惜言什么病情,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却还是吓到了,即是精明如穆青衣,在爱人面前还是会乱了方寸。若不是早都放在心上了,又岂会这般容易的就乱了心神。林叶陶最终还是的承认,穆青衣选择了穆惜言。
夜色深了,妍墨楼又是一片繁荣之景。桃夭抬头看着“妍墨楼”三个字,心中感慨。命的好与不好,哪有什么界限。你羡慕的好命,未必就过得幸福。一直羡慕着穆青衣,现在想来她却是早已入戏却不自知。嘲讽的话,原来是说给她自己听的。戏子唱着他人的故事,却也诉说着自己的心意。若没动情,台下的人又怎会被感动。
侧目望着好像有所改变的桃夭。
“桃夭,你又为什么会在那”
“威胁穆惜言,报复穆青衣”
“你......”
穆惜言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穆青衣,将戏词捧在怀里。桃夭闭着眼听楼里传来的戏声。
“林叶陶,我许诺为你唱一辈子的戏,今后我还会唱。唱我自己的心意给你听,你且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