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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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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查”的结果就是,袁思懿半点口舌没费,雪梨当年的“大对头”就被恩典了。
啥?你问我啥恩典?
奴婢能有啥恩典,自然就是放回家自己婚嫁去了。
袁思懿笑眯眯地想,雪梨现在一定觉得扬眉吐气的很。
当年青杏那丫头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一边时刻盯梢着她哥哥,想搭大爷的船,另一边死扒着她的陪嫁丫头的位置不放,想去给未来姑爷做小。
那时候她傻乎乎什么都不放心上,还是青杏自导自演的事情发了牵扯到了雪梨头上,她这才悚然而惊。
结果还是害得雪梨挨了五十板子差点没丢了命去,青杏自己反倒是如愿以偿,成了自己哥哥的通房。不过陈氏可不是吃素的,这么处置不过是怕青杏这丫头嚷嚷出去让自己儿子丢丑。没过多久未来的青姨娘就因为“不好说出口的妇人病”香消玉殒了,那时候她大嫂子连个影儿都还没有呢。
现在倒是省了她娘的事,刚有苗头就直接干干净净地打发出去了,半个水花也无。
换成上辈子这时候的袁思懿可能要难过愧疚一阵子,可是现如今的前皇贵妃娘娘半点也无感。她算是对得起青杏了,这样坏心眼子一连串的丫头居然还能回家自行婚嫁,可见她是混老了江湖反倒心肠软了。要是按照早些年她刚刚掌权那会子的心态,还用什么秦嬷嬷的嘴巴传话,她直接做个局按个偷窃的罪名发卖了去。
袁思懿坐在夕阳的日头里,眯着眼望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出神。
早年她一直就记得吃喝玩乐,结果家中一下子遭逢大变,没过多久她又莫名其妙被点进了宫做了秀女,才发觉自己以前的生活实在是干净的不像话。
如果不是母亲陈氏手眼通天,居然买通了储秀宫的管事邓嬷嬷照拂她一二,她早就被那些千奇百怪的众生颜面和机巧多变的陷害方式给埋进地里去了。
这也导致了她初封皇贵妃的时候,手段凌厉不通人情,搞得宫里一干人等背地里叫她“女阎王”。
——她实在是让那些女人折腾怕了。
但也让皇帝更加不喜她,堂堂皇贵妃享着副后待遇却空有名分,当了十年平妻上头还没有皇后,却没能生下一个皇帝的孩子。
……当然,顾西江那个衰人她大多数时候也懒得理会他。可自己不要和别人不给,这完全是两种概念。
初初成为后妃的时候,她也想过柔婉事夫,也想过举案齐眉,但终究……
袁思懿恍惚看到了顾西江那张如同欠了他几百万银子的脸。
没有那个缘分。她也不想再强求。
却不想,连个表面的样子,他都不肯再装下去。
袁思懿闭了闭眼。
抬头就看见对面迎面走来的袁思宁。
她露出一抹微笑迎上前去。
袁思宁虽然生的风流妩媚,却不像大多数美人那样没有脑子。相反,袁思懿上辈子回顾了自己的闺中生活之后,赫然发现,这位庶姐实在是值得一交。
不管做什么讨好母亲的事情都要拉上她,不管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先拿来给妹妹过过眼,这也就罢了。
好就好在,这位姑娘从来不仗着自己的皮相自顾自怜拿矫作势。如果你真的把她当成柔弱可怜小白花,那就真的是瞎了,她会用一连串招数让你目不暇接,而且每一招都让你痛得记上一辈子。总之,绝对称得上是一位外柔内刚,肚里有定计,手上有手段的未来贤妻良母。最难得的是心胸宽大,不与人计较小节,往往与人为善居多,却又不是软弱可欺,十分受闺阁圈子的好评。
回过头来,袁思懿自己都有些自惭形秽:这位姐姐,真是亏透了没生在正房太太肚子里。不然说不得,那皇后位子怎么也轮不到她柳映玉。
不过人家袁大小姐也是有心气的,宁愿在外面跟有前途的男人做正头夫妻,也不愿进那金牢笼里当摆设。
袁思懿心头冷哼一声,顾西江那个衰人,可没福分消受她这好姐姐。
袁思宁似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口说起了那天姐妹俩商定的鞋子花样。
袁思懿暗叹了一声后院里消息传得可真快,十分亲近地缠住姐姐要看她刚打的几条络子。
袁思宁犹豫了一下就应了,姐妹俩挽着手去了袁思宁的院子看她的那些女红作品。
刚进了门,袁思宁就给了她一个眼色。
袁思懿眨眨眼,叽叽呱呱毫不见外地将院子里两人的丫头使唤了一个团团转,末了命令白果和袁思懿身边的大丫头紫葚去门外守着。
两姐妹刚坐下,袁思宁就迫不及待开了口:“咱们长话短说。我是有事情想求妹妹。”
袁思懿睁大眼睛:“阿姐只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帮你。”
袁思宁苦笑了一下:“……是我身边的二等丫头红豆。”
袁思懿愣了一下。
这说半截话,是个什么意思?
她想起被打发的青杏。
于是试探着问:“……被你抓到了?”
袁思宁摇摇头:“没有,但是被紫葚看见了,这么不检点,指不定多少人知道了。”
果然。“和谁啊?”
袁思宁涨红了脸,声音逼成了一线:“外院的一个车夫,姓张。”
袁思懿目瞪口呆。……敢情这还有个要真情不要白银的。
“我不敢直接跟母亲讲,万一受了母亲训,我这里这些人又要闹腾好几天。”袁思宁淡淡蹙眉,“母亲管的再严,挡不住下人们胡乱行事……”
“阿姐你不必说,”袁思懿连忙打断,“我懂的。只是得想想,用什么法子把这丫头打发出去。”
“这个简单,不用妹妹你出头的,我自有办法。只是我做事情不可能那么周全,想求妹妹在母亲面前替我盘桓一二。”
“这还不容易。”袁思懿笑了起来,一口应下,“我素知阿姐性子的,母亲也是心里有数的很,不过一二句话的事儿,犯得上阿姐如此郑重。”
袁思宁眼中一片郁色:“不是为别的,我是心里憋气。我自问待下人也不算坏,心思不向我也就罢了,还上赶着往我脸上抹黑。”
“阿姐想太多啦。”袁思懿俏皮笑道,“一群鸡里头有能下蛋的有能打鸣的还有干吃食儿的,养鸡的只能尽量管,总不能亲自上阵下蛋打鸣吧?”
袁思宁嘴角抽了两下子,笑了起来:“你这鬼灵精。”
袁思宁的手段可算是让袁思懿见了乐子。
事后她从姐姐嘴里问出了撵走不听话丫头的全过程。袁思宁先是跟内院管事陈嬷嬷说这几天似乎守门的婆子不太经心,加强了院子的封锁。然后她支开了其他的丫头,召来红豆连威逼带利诱地让她给自己“倾慕的某某人”在恰当的时候送一件信物,还额外赏了她一根长钗。
红豆本来把这两件东西捂得严实,但架不住有粽子,进了她的房间,装作无意翻出了钗子。小丫头们何曾见过这等压箱底儿的宝贝,自然是眼睛红得不得了,这事情越传越开,传到了内院管事陈嬷嬷耳朵里。
铛铛!陈嬷嬷审讯开始。
长钗这种东西,丫头们根本没法用,就算让她们拿出去换银子,自家的表记还留在上面呐,哪个糊涂主子会赏这东西?可要说丫头们偷,那也没那么傻啊。
然而陈嬷嬷搜了红豆的房间,搜到了那个信物——一个锦囊,问题就大发了。
长钗是不可以卖,但是可以夹带出去作为压箱子的好东西,日后出嫁那是绝对用得着的宝贝。
这下子,作案动机和物证全都有了。
红豆不忿,把小姐让她送信物的事情倒了个底透。陈嬷嬷大惊,将事情报告给了主母陈氏。
陈氏沉吟片刻,看过锦囊,问过口供,最后一锤定音,以偷窃主家饰物的罪名把红豆堵了嘴,当场叫了人牙子发卖了。
袁思宁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弯眉眼。那锦囊里确实有一首情诗不假,但是那都是平时她练字的废纸上裁下来拼成的,红豆自己粗通文墨,又负责院子里的洒扫。真要说起来,这诗根本不算是袁思宁写的,单看陈氏怎么看,因为要说是红豆存心拿陷害小姐做退路,也不是说不过去。陈氏又让红豆交代小姐让她送信给谁,她倒是供出了一个,但是陈嬷嬷一查问这个人,标准的“查无此人”。
……要是有那才叫奇怪呢。
而且最关键的是,锦囊上的绣工,却是红豆自己的。陈嬷嬷一说出这话来红豆傻了眼,辨认了半天嚷嚷着那是她早先时候绣的一个荷包,已经不见了半年了,不知怎的被改成了锦囊。但是这话,就真是没人听下去了。
袁思宁微微抿了一口茶:“种种事情似是而非,却比板上钉钉要强得多。再加上查出来她的丑事属实,母亲自然要处置她,却又不能让别人知道真正的罪名,当然就是按照偷窃打发处置了。”
袁思懿眨了眨眼。上辈子这个时候,她还在犯愁怎么躲过母亲的监管出去找零食,这位姐姐居然就已经有能耐做了这么大一件事。
“剩下的话阿姐你不好说,包在我身上。”袁思懿表达了一番佩服之情后提醒道,“不过阿姐要记得去母亲那里表现表现。”
袁思宁抬起眼,带着微笑的眼睛里夹杂着别的意味。
“谢谢妹妹,我会去的。”
“正经事儿没见你干几件,”陈氏斜睨着她,“求情的事儿你倒挺积极。”
“娘……”袁思懿嘿嘿笑了两声,“不过顺水人情的事儿……”
“顺水人情?”陈氏抬起眉毛盯住女儿,看得她心里发毛,“那你面子还挺大。”
袁思懿一怔。
“这人情,你可做大发了,下次记得向你姐姐讨要东西。”陈氏淡淡道,忽然嘴角扬起一抹笑,“也罢,反正我本来就没别的心思,这事我应下了。”
“别啊,娘,你说什么,我没听懂啊。”
“随便糊弄你两句你就当真了。”陈氏训诫她,“我问你,什么叫‘似是而非比板上钉钉强得多’?一个丫头,犯得着使这么多心眼子才能弄出去?能托陈妈妈看紧着院子不让消息漏出去,就不能托陈妈妈给这丫头调个位子?左右一个连内室都不能进的二等丫头,找个什么理由不好,偏要搞这么大一出?”
袁思懿哑口无语。不就是个丫头的事儿,她根本就没多想……
“漏洞百出还说是什么‘似是而非’,你居然还就这么信了。可见得你跟你姐姐投错了胎,活似她是我生的,你是我捡来的。”陈氏不阴不阳道。
“娘……”袁思懿脸色刷地涨成通红,上去一顿歪缠。
咳,其实只是她最近脑子没用在这上头,真的……
“听好了丫头,学着点,这都是你谋生的本钱。”陈氏一点一点撕掳开来,“简单地说,她弄了这么大一摊子,还到处漏风,主要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我看到她的本事。”
袁思懿张了张嘴。
“就算吃穿待遇再差不了多少,归根结底,她还是个庶女。虽然她的婚事你爹是一定要过目的,但同样都是你爹看中的婚事,到底选哪一门,却是我说了算。她搞这么一出,最大的目的就是告诉我,她很有本事,要是把她低嫁了,那就浪费了。”
袁思懿叹气。这些拐弯抹角什么的……
继而她张大了眼睛:“难道姐姐还想去做小?”不会吧,上辈子不是挺有风骨?
“那倒不至于,我看她倒算是个心思极正的姑娘,做小这种丢人的事情,你爹也不会乐意,你娘我还想顾着点自己的名声呢。”陈氏叹息了一声,“你姐姐,大概是听说了镇国公世子夫人的丧讯。”
镇国公正是当今太皇太后的娘家。
袁思懿惊讶道:“她想去做填房?”
“不是为了这个是为了哪个?”陈氏轻笑一声,“一边还不动声色送了一个把柄给我,表示日后一定会全力支持娘家。我替她收的尾我自然能再翻出来,要是她算计身边丫头这事传出去了,哪个丫头婆子敢跟她一条心?她就算进了镇国公府,以后的日子没个贴心人可怎么过?”
袁思懿几乎要合不上嘴。十几岁的小姑娘!
……当初进宫的秀女要是有攻击力这么彪悍的,皇贵妃早就换人了。
“没完呢。”陈氏不满地看着自己女儿,“怕我心生芥蒂,怎么不自己来解释,让你先来找我?摆明了摸透了我的性子,知道我不会真生她的气,又能让我把这事情掰开了讲给你听,多受些益!”
袁思懿已经麻木了。
“这又拉又打的手段,着实是有几分天赋,也难怪她心高气傲。”陈氏却赞赏地笑起来,“这么个人品才貌,低嫁了确实可惜。镇国公世子夫人死得蹊跷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房里的姨娘现在一个都不剩,就留了两个通房,还是昔年跟世子一同长大的老人。镇国公世子二十多岁,连一个孩子都没有,京城好些人家为了这桩婚事都打破头了。不过宁远侯府大小姐看上的人,岂能容得别人抢?”
袁思懿不禁露出笑容:“娘,你应下了?”
陈氏瞥了她一眼,戏谑地道:“不应下你姐姐,你还不跟我急?”
“哪有……”袁思懿撒娇道,“这不是挺好的婚事,姐姐那么能耐,不嫁过去可惜了。”
陈氏挑了挑眉:“你就没有心里不舒服?”
袁思懿怔了一下,失笑道:“至于么我?我就那么小心眼子,看不得自己姐姐好?退一万步讲,这桩婚事也轮不到我呢,千好万好我又不急需,干嘛不替姐姐谋划谋划?”
“她可是利用了你一把。”陈氏坏心眼地提醒。
袁思懿认真地说:“‘利用’这两个字,谁这一辈子都逃不掉,谁都有私心,真要仔细计较起来,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姐姐不光没有坏心,卖好的时候还存了善意,她是担心我看不透对她有意见,也是存了心想提醒我女儿家未来的生活有多艰难。我要是连这点都搞不明白,还心存埋怨,娘就干脆给我找根棒槌嫁了算了。”
陈氏忍俊不禁,给了她一个爆栗:“你这鬼丫头,忒地贫嘴,就是不长心眼儿!你看看你姐姐,前后探查布局就花了半年多时间,滴水不漏,一朝时机成熟,雷霆一击,干净利落,还半点没沾手。你要是有这本事,我送你去做皇后娘娘都放心的很!”
袁思懿嘴角笑意一僵,然后扑上去撒娇以掩饰内心的异样。
——呸,她可不稀罕给顾某人当牛做马。
陈氏反手抱住她拍拍:“待会儿去跟你姐姐说道说道,这事情她真想好了,我就去动手。你去问她,就说是我的原话,想了半年了,决定要这么做?镇国公家里不缺富贵,但是缺少自在。要富贵还是要自在,她一定要想清楚,我随便她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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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人不说暗话。”袁思宁歉意地笑笑,“这事我确实已经想了很久了,也有所计划,只是最近夏家的事情来得太巧,我觉得再不动手就要错失良机,这才烦劳了妹妹一次,妹妹若真是怪我,我自当好好地赔礼。”
“好呀!”袁思懿挤眉弄眼地笑,“以后你赔我个漂亮可爱的小侄子就是了。”
袁思宁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放下茶盏就来挠妹妹的痒痒。
姐妹俩嬉闹了一会儿,袁思懿这才好容易把正题揭开。
“娘让我来问你,你是不是已经打定了主意,选富贵不选自在?如果是这样,那我晚上就去跟她回个话。”
“不瞒妹妹。”袁思宁垂着眼睑笑了笑,“我托生在这个家里,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说出去,我是堂堂的侯府小姐,就算不是母亲生的,母亲明里暗里半点也没苛待我,精心的很。我也不是那眼大心空的,原本是想着找个进士出身,娘家高贵婆婆就没话好说,将来靠丈夫搏个诰命,再生个争气的儿子,这辈子就不用再愁了。”
“可是说实在的,女人这一辈子,真正能自在的,又有几时?”她恍惚地笑一下,“天上掉了块馅饼到地上,引得所有人打破头,我也不由得心动。我想着,能出得了太皇太后这样的人物,镇国公家过日子必定是有章法的。镇国公世子本身还是武进士出身,我查了这么久也没看出来什么府内账目空虚之类的混事儿,头顶上的婆婆还是个极大气的,贵妇圈子里的人都说她轻易不跟人别苗头。”
袁思宁越说,眼睛越亮:“前世子夫人已经当家了许久,可见做婆婆的也不是把着手里权力不放的,新娶的媳妇只要不算差,定然进了门就可以执掌中馈。小叔子尚未娶亲还在边疆军营里,大姑子已经嫁出去了,就算夫君略嫌风流,难道我就不是风流人物?”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不满意我,跟之前一样弄出许多姨娘,难道我就没有手段?我堂堂侯府大小姐来做填房,难道还不够给面子?只要用心钻营,这门知根知底的婚事对我来说简直是量身定做,强似那从外面打听来不知好歹的!俗话说,天与之不取,必遭天谴。好歹搏一搏,就算不成,也有别的说法不是?”
袁思懿笑起来:“阿姐你放心,母亲既然打了包票,就肯定⑧⑨不离十了。”
袁思宁冲她挤挤眼睛:“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袁思懿柳眉倒竖,顿时扑上前去,和姐姐揉成了一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