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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七章 ...

  •   权力这个东西,它还真就是个好东西。不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它还真就不是东西。
      袁思懿甚至都没怎么拐弯抹角,就把一堆人的脸面踩到地上去了。来访的女眷们,有不少比她辈分不知道要大上多少,袁思懿这样一发威,不照样是一字不吭。
      这就是权力地位。
      袁思懿若无其事地继续和一群女人聊天打屁,完全忽略掉隐晦投来的种种视线。今时今日,不管袁家众人究竟怎么看她,不管袁家人有什么想法,她都已经没有必要去管。也许袁成柏还要顾及一下袁家人的意见,但袁思懿一介女子,而且身份于众人已经是天壤之别,她完全可以甩脸子给这些人看,何况先出手惹是生非的人可不是她。

      活了三十年,袁思懿学会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如果不会拐弯抹角,那就别刻意去学人家那些个花花绕。直球出击,有时候干脆利落有干脆利落的好处。至少,那些人不会再存侥幸心理,跑来跟她说些口没遮拦的。
      当你处于弱势的时候,你需要去适应别人和环境;当你控制主宰一切的时候,别人就要来适应你。有权不用就算过后不作废,那也是浪费。
      钱氏没有表现出不自然来,仍然小心地引导着话题,以免再出现这种尴尬局面。冯氏倒是更加热情了些许,还说了几件淮安发生的趣事,引得一众人好笑不止。袁思懿也没有板着一张脸,发威之后仍然维持着未婚贵女的端庄少言偶尔说上几句,但关注她的脸色的人更多了。
      不过直到茶会结束,也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事件。袁思懿眼角扫到那位小堂妹被她嫂子一路拽了出去,简直像是狼狈逃窜。还有不少人神色晦暗不明,但总的来说,没彻底撕破脸,就表示他们要把矛盾方向转移了。
      袁思懿对告辞的客人们一一微笑。接下来就不关她的事了,她毕竟只是小女孩,自家老爹才是任务的主导角色。

      ==========================

      袁成柏在盐官别院已经呆了大半个月,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他见了一波又一波客人,这些访客中的每一个人都有其举足轻重的地位,撩拨得那些留意着他的人全在提心吊胆。
      宁远侯爷在自家别院里安坐如山,江南官场和商场已经把流言和躁动传得沸沸扬扬。袁成柏当年下江南的时候,就快准狠地干掉了一批胆敢和朝廷暗中作对的官员和商人,江南烟雨蒙蒙之地,连雾霭中都带着隐隐的血色和戾气。
      这也是部分袁家人对他不满的原因之一,袁成柏杀完了人抄完了家拍拍屁股走了,留下袁家人在江南无辜支应那些顺便摸过来砍一刀算一刀的仇敌,躺着也中枪这种事情,就算是替自家贵戚顶包也不是人人都乐意。
      但不管是袁家各房还是江南大族,统统都在盯着盐官别院的大门。袁成柏自来了江南连家里亲戚都没去见过,他们等着看,他到底要第一个去见谁。
      宁远侯在这件事情上没做什么出格的选择,这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也算是在意料之中。那天袁家族长袁成榕亲自去了盐官迎接自家堂弟,众目睽睽之下,两人有说有笑上了车,一路一路车轮辚辚往袁家本家大宅去了。

      如果说袁家是江南食物链上的顶端生物,那么袁家的老族长大老太爷,就是苏杭一带当之无愧的土皇帝。
      这位在江南叱咤风云了几十年的老人,此刻正在盯着自己最看不惯的侄儿一阵好瞧。
      他们上一次会面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的袁成柏,携带着北疆的扑扑风尘和血腥气息悍然闯入了袁家的领地,不仅强硬地夺走了二十几条女人的性命,还因此和袁家这个盘踞在江南的庞然大物翻了脸。
      大老太爷对他最直观的印象就是,刚愎,莽撞,冷血,毫无人情味。
      他这一辈子见过太多的政客和商人,也跟各个阶层的人打过交道。袁成柏给他的印象让他对自己这个早年离家的侄儿的评价降到了最低,身为一个权贵,一个即将从政的人,不会察言观色不会妥协忍让,一味横冲直撞死不悔改,甚至对自己父亲半点血亲之念也无,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让人放心把袁家绑在他的战车上?
      但时间总会教给人很多东西。大老太爷老了,他的脑子可没老。袁成柏在京师混得风生水起他也有所耳闻,数年前南下搅出的腥风血雨他还有示意儿子去帮忙收场。袁成柏奉圣命做的这些事情,他桩桩件件都看在眼里,究竟如何评价,他心里有数。不管怎么样,一个人十几岁的时候也许连皇帝都敢刺杀,二十几岁的时候大概还敢口出狂言要官居一品,那么三十岁呢?四十岁呢?
      至少大老太爷清醒地明白,他老了,他的儿子也老了,袁家这个庞然大物更是垂垂老矣,衰颓腐溃。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扶植了一辈子的家族渐渐跟不上岁月车轮辚辚前进的脚步,他比谁都要担忧隐痛,暗暗提着一颗心。

      袁成柏很显然已经和自己儿子谈过了。两人进来的时候都带着一丝笑意。
      大老太爷喝口茶,抬头,二十年前和自己脸红脖子粗恨不得下一刻就把他赶回江南的侄儿,此刻满面笑容地站在面前。
      “不肖侄儿成柏,拜见大堂伯父。您老一向安好?”

      大老太爷很快看出了他面上几乎没做掩饰的胸有成竹志在必得。
      他哼了一声。四十多的人了,还那么热火朝天兴冲冲的,狗改不了吃S。
      这一刻,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排斥,还是期待。
      哪怕,柏哥儿带来的,是一场新的腥风血雨的开端。

      ================

      自己的任务告一段落,袁思懿闲来无事,溜到父亲书房里找书看。
      《宗妇卷》她已经读完了一遍,正在仔仔细细从头捋第二遍。这本书上讲的很多东西前所未有,完完全全就是顾氏太祖夫妇自家创造的“歪理”。但如果真的抱着公正的心态去研读,很快就会发现,连儒家经典之作都无法反驳里面说的一些道理,包括人的逐利心理,包括一味存天理灭人欲就好比治水只堵不疏,包括如何妥协如何善变如何利益最大化。
      如果真要说《顾氏家训》有什么错,大概就是,太过赤【裸】裸,不够含蓄。
      《宗妇卷》里提到了一个设想,让她产生了一些别的想法。

      大元东北角有个半岛国家,唐时三国鼎立,宋时合为一体,如今大元建立一百多年,高丽已经灭亡,朝鲜国王几年前刚刚派了使臣来向大元进贡。这个微小的国家土地面积跟东三差不了多少省,但有些制度却可以引以为鉴。太祖夫妇提出了建立分别横跨户部、工部和礼部的三项福利计划,惠民司、技造司和义教司。
      其中的技造司在世宗时期就已经构建出了雏形,即各个行业的行会,顾西江准备将这些行会的部分头领和知名工匠直接招纳吸收进入技造司,一步步完善这个新的衙门。义教司的推行非常缓慢,按照太祖皇后的说法,一条鞭法无法在民间彻底推行,义教司就不可能贯彻到这个国家的角落里。关于这一点,袁思懿并没有完全理解,她还在认真学习的过程中。但惠民司的事情,倒是可以开始筹备起来了。

      自从在袁家茶会上一番表演之后,江南大族的女眷们借着小姑娘们的名头,也开始频繁到盐官别院拜访。相比袁成柏,袁思懿的行动并不显眼,或者说,这个时代的人们并不觉得正常的内眷往来会有什么大问题,他们从不认为内宅妇人会做出什么比男人们的事业还要惊天动地的大事。
      袁思懿并没有急切地投入这个计划。她要学习的东西太多太多,首先就要弄明白,这些贵妇们平时的生活状态。
      自古以来,国家政治从来都是男人们的战场。纵使从远古夏商时期开始至今,内外命妇干政的情况从未断绝,那也只能是极少数的个例。面对男人的强势,女人们的传统领地不外乎就是家庭,产业以及内宅交际。家里的产业固然有她们过问一二,但只要不是坐吃山空的家族,这些产业的权柄还是握在男主人的手中。可是女人们生来就被教育管理内宅,交际人事和婚丧嫁娶,这些事情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简单,能够完成这些任务的女人们,又怎么会只是窝在家里的无能之辈?
      袁思懿并没有挑战传统的打算,事实上,就算要挑战,那也必须得温水煮青蛙地潜移默化。这种变革绝对不可以引起旁人的警觉,不然,改变传统中腐朽部分的举动,会变成向全社会挑衅的愚蠢行为。
      但这并不表示,女人们就没有自己可以经营的事业。要想让内宅妇人们有事可做,或者说,要想把她们统统绑上战车,完全可以从她们的看家本事做起。
      其实有一件事,几乎所有贵妇们都是熟练业务员,只不过,包括她们的丈夫在内,所有人都没有察觉过。
      袁思懿随口应和了几句话,下首那位布政使夫人立即笑逐颜开,仿佛找到了自己的知音一般热情洋溢地滔滔不绝。
      她头上的挂珠步摇随着她的情绪,轻轻左右晃动。这位夫人一边讲着那些黑袍子的“番邦和尚”的教义,一边手里习惯性地捻动一串翡翠佛珠。陪同住在盐官别院的冯氏似乎对这个也很感兴趣,不过她不信这个什么基督教,还是比较倾向于传统的佛教。
      袁思懿带着微笑倾听她们说话。不管是基督教也好佛教也罢,女人们的精神寄托不外乎就这么点。基督教讲求宽宏忍让,佛教宣扬因果报应,不管如何,它们都讲了同一种理念:舍己为人。
      准太子妃,未来国母眼神看似放在客人们身上,其实瞳孔早就没了焦距。惠民司不好做不假,可是慈善好做啊。

      ==============

      袁思懿把自己的想法写成了一封长信,寄给了顾西江。
      人说不吵架的夫妻不是好夫妻,好夫妻吵完了架那照样还是好夫妻。顾西江和袁思懿上辈子的孽缘有时候连顾西江自己都觉得讶异,明明总是吵得天翻地覆,但真要说对对方做什么,居然不怎么愿意下手。所以每次一提起上辈子袁思懿的死,顾西江就要避而不谈。那不仅仅是横亘在袁思懿心里的刺,也是堵在他心里一块不小的石头,两人表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但实际上谁也放不下,因为谁都不可能不在乎,不当回事。

      所以当顾西江在写这封回信的时候,半点都没提到袁思懿想说的正事。
      明明接下来的计划更重要,但他怎么都开不了口。
      顾西江在书房里憋了三个时辰,最后才破罐子破摔地把信寄了出去。
      “袁小二:
      孤准备半年后选秀。未来皇后娘娘对此有什么意见?孤择而听之。
      西江亲笔。”
      就连顾西江自己都摸不清楚,他在把这封信送出去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又或者,其实根本什么都顾不上想。

      ===================

      袁思懿倒是没多大感,这丫头向来神经粗大。
      选秀?听起来倒是很遥远的词了。不过……
      袁思懿放下信纸,转着眼珠回想着。好像……如果只算她活着的时间的话,四年前她就主持过一场吧?
      说起来,上辈子她还就是这次选秀进的宫。
      那顾西江这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搞什么别的花样要我配合?

      袁思懿满头雾水。
      于是她回了一封不痛不痒的信。

      “顾老头:
      时间好像差不多就是半年后。我现在名不正言不顺,这事情自然有太皇太后操办,请问太子殿下有什么别的意思么?”
      写了半截,她忽然想起来以前对顾西江说过的话,赶紧又补充了两句。
      “对了,不管你要选谁,先帮我把韩昭仪留着。俗话说长姐如长母,你现在得算恒哥儿半个爹了,我弟弟的婚事你也得负责盯着,别把事情搞岔了,弄丢了我弟弟的未来媳妇儿,我跟你没完。”
      然后她又絮絮叨叨地写了数页江南贵妇们的交际情况和背后透露出的一些官场秘辛,还有自己的一些想法。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顾西江想看的东西,袁小二半个字也没写。

      ===============

      自然,顾西江读这封信的时候,东宫气压又一次降到了最冰点。

      和袁思懿不一样,顾西江读的是太祖皇帝顾寒城的亲笔手札,也是顾寒城的个人生活日志。
      人都是感性的动物。顾寒城在上面不无得意地写道,他这一生最骄傲的事情有三,第一是建立了前所未有的大元帝国,第二是教养出了一个比他差不了多少的好继承人,第三是找了一个好老婆。姚晔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了解顾寒城底细的人。他们是战友,是同盟,是伙伴,是知己,是相爱的两个人,是相伴一生的命运共同体。
      太祖皇帝只是随口发发感慨,却让顾西江从上辈子一直记到了现在。
      顾氏至今五代皇帝,每一个都不算风流。他们把大多数精力投入在帝国的事业上,在私生活方面都没有过多要求,大抵也是顾寒城做出了榜样。
      手札里的字里行间,无一不透露出太祖夫妇的相携默契。这种诱惑对于一个常年满目纸醉金迷的人来说,完全巨大得不能忽视。一个可以理解自己的人,一个可以放心交以信任的人,一个可以背靠背战斗的人。对于以皇帝为职业,说是四面楚歌都不为过的人来说,这诱惑美妙得令人恐惧。

      所以顾西江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到底想要看到什么。
      他似乎有所期待,又有所抵触。袁思懿如果对他大发雷霆他固然要恼怒烦躁,但是这样不痛不痒甚至完全没有默契和理解可言的回复,他却又觉得揪心地不快。
      这是他上辈子的妻子,或者说,继妻。
      当皇贵妃的十年,她不是没有替他操办过选秀,柳映玉都没做过这事。
      ……这是她做出这样回复的原因么?
      毫无波澜的语气之下,你究竟在想什么?

      顾西江希望原因不是如此,却又无法反驳自己的直觉。
      他明明有所期待,对方却似乎完全不能领会。
      这种滋味有个很形象的说法:挫败。

      这种滋味让他没来由地愤怒。因为无力和困惑产生的愤怒,只会如困兽之斗一般,愈演愈烈。
      于是他在昏头脑涨的情况下写了一张莫名其妙的纸条。
      没有抬头,没有解释。
      “难道你半点都不在乎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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