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夹竹桃 by 一移已易》林西

1、第 1 章

　　六月的夹竹桃，嫣红素白开得一片喧哗。
　　夹竹桃上方的那方天空，蓝得清灵透彻，水洗过一般干净，让她想起了家乡的那片天空。江南小镇的天气，永远是带了水淋淋的湿气的，温润得如同少女的脸。
　　脸。
　　周小荻摸摸自己的脸，皮肤有些干燥了呢，她想。
　　而且很久很久都没有绽放过笑容了。
　　如同失去了雨水滋润的花一般，失去了鲜活的光泽。
　　“……”她微微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多久没有笑过了呢？她想。忽的，她的心头掠过一丝恐惧：我不会忘了如何去笑吧？这种念头只是一掠而过，毕竟，那真的可怕。

　　周小荻其实是个很爱笑的女孩，有些善感，但也并不影响她时时绽放出可爱的笑容。
　　她的心思很单纯，很细腻，但有时候却很固执，有点认死扣——谁叫她是个金牛座女孩呢？然而她又会很迷糊，过马路的时候都不太看车，每次都要陈皓然拉着她的胳膊过马路。
　　陈皓然是她最好的异性朋友，天秤座。
　　他们是大四毕业聚餐的时候才认识的，交谈之后发现对方居然是同一个高中毕业的。顿时关系亲近了不少。毕业以后他们在一个城市工作，周小荻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陈皓然进了出版社。同学兼同乡的关系让他们慢慢的走近，终于熟络。
　　也许天秤座的人天生就能左右逢源地做人吧。他的朋友很多，尤其是异性朋友。私底下，她认为他是一个有点呆有点小气的男生，所以她很难理解他居然拥有那么多朋友，这有点让她嫉妒。同时她也觉得奇怪，他对她总是慷慨大方，简直让她受宠若惊。或许，那是因为她也是他最好的异性朋友吧。她有些得意地想。
　　他们分享过许多彼此的秘密，多得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显得如此近，亲密无比，很多人都认为他们之间有暧昧，包括周小荻的同居密友暖暖。于是她只能一遍一遍地对暖暖说，不是啦，我们不是男女朋友，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
　　谁信呢？暖暖嗤鼻。
　　解释似乎成了掩饰，于是索性缄默。
　　她有时候也会有些怔忡，心想自己怎么就没和他成了一对呢？
　　她一直没有告诉暖暖，陈皓然是有女朋友的，就在他们相熟半年以后开始交往的，据说是他的网友。当时陈皓然打电话告诉周小荻这回事的时候，她正在缝一颗扣子，一不小心扎到自己的手指，指尖上渗出一颗血珠，她立刻吮去，却感觉自己的心也有些微微的疼痛，十指连心吧，她安慰着自己。

　　日子在晃荡悠闲中过去。
　　每天平淡无奇的，像大学食堂里忘了加盐的免费汤，有料却无味。
　　但是，从某一天起，周小荻的日子却变得有滋有味起来了。因为，她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那个男生比她早一年进公司，但已经是她们那个组的组长，他才华横溢，相貌英俊，前途无量，是公司里几乎每个女孩子的梦想。周小荻也不能免俗。他不时迸发出的灵感让人惊叹，他通宵达旦也要做出他心中的完美方案，他给客户解释方案的时候滔滔不绝极有说服力。
　　还有什么理由吗？暖暖打了个哈欠问周小荻。
　　还有他的思维特别快，几乎每天都能提出一个新点子。如果说我的思维是用走的，那他的思维就是用飞的，天马行空，太帅了。周小荻兴奋的说。
　　在我看来，你崇拜他多过于喜欢他，因为他拥有你非常期盼但不曾拥有的特质。我倒觉得还是陈皓然比较适合你，你们都是按部就班的人，比较容易谈得来。至于那个人，只是你的梦想而已。暖暖给她泼了盆冷水。
　　你知道什么呀！周小荻白了她一眼，安静了下来，崇拜也好，喜欢也好，又有什么要紧的呢？至于陈皓然，我跟他，是永远没有可能的。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暖暖惊呼，扼腕叹息。周小荻笑笑，没有说话。

　　周小荻的暗恋生活正式开始。她第一次开始认认真真的去喜欢一个人。
　　于是日子有时候是甜的，像蜜一般，那是她在用记忆细细描绘男孩的样子的时候。
　　有时候是咸涩的，像盐一般，那是她在摸不透男孩的心思如困兽流泪焦躁的时候。
　　“想哭,来试探自己麻痹了没，全世界，好像只有我疲惫……”
　　S.B.D.W.的《世界末日》。
　　她觉得自己仿佛真的走到了世界末日。于是她很冲动地给那个男孩去了一封E-mail，并且打电话通知说她写email了，mail把她想说的全都说了，除了“我喜欢你”这一句，但字里行间全都是这一句。只要男孩是个聪明人，他就懂。
　　他回了一封只有三个字的信：“对不起。”
　　“全世界，好像只有我疲惫……”
　　是的，她真的很疲惫。在这场有关爱慕的追逐和躲避的游戏中，她已经身心俱疲。

　　周小荻打电话给陈皓然，邀他去湖边散散步。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这一个月以来，陈皓然的耳朵都快被周小荻嘴里的同一个名字磨出老茧来了。走在路上他恨恨的想，如果还是那个男人的事，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转头就走。
　　很快陈皓然就找到了周小荻，她很安静的坐在湖边的石凳上，看到他，她笑了笑，说，我失恋了，大大的眼睛里泪光盈盈。
　　陈皓然坐了下来，没有说话。她的眼泪让他觉得有点心疼，但又有一种隐隐的喜悦。
　　“其实，我跟他在一起总是觉得很累。”周小荻缓缓开口，“他太优秀，太完美，跟他说话的时候我都很紧张，绞尽脑汁想要说些精彩的句子，我想像他那样一句话就能把一个办公室笑翻，做方案一次就能让客户满意通过，但是他的步子太快，我就算用跑的，也无法追上他。暖暖说得对，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他，抑或是崇拜大于喜欢，也许他满足了我对于完美情人的所有想象，但想象终究是想象，成为不了现实的。所以，我的下场只能是失恋。也许都谈不上失恋，从来都只是我一厢情愿。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失恋了……”周小荻伸出两个手指向陈皓然比划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第二次？”陈皓然惊讶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谈过一次恋爱啊？”
　　周小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说：“我的事情，你不是每一件都知道的。”
　　湖边的风很凉，有些凛凛的感觉，和她身体里的凉意相呼应，竟让她打了个寒战。
　　“冷吗？”他注意到了。
　　“有点。”她小声地说。她想他又会脱下外套给她穿了，像以往一样。然而这次，围上她的，并不是他温暖的外套，而是，他的手臂。
　　她一惊，想逃，但手臂牢牢地圈住她，圈出一片温暖的天地。她竟贪恋起那片暖意来。
　　“别动，好吗？”陈皓然轻轻地说，“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于是周小荻的泪一滴一滴地流下来，止不住。
　　他的手始终轻拍着她的背，她的肩却因此而抽动得更厉害。
　　在她最伤心最无助的时候，总是他陪伴在她身边，而他，却永远也成为不了她最亲密的人。
　　哭够了。她抬起泪水涟涟的脸，说：“我好了。”她笑，佯装坚强。她不知道她现在看起来可怜兮兮，甚至还有点楚楚动人。
　　“闭上眼睛。”陈皓然命令，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含着隐隐的冲动。
　　“嗯？”虽然不解，周小荻依然听话地闭上双眼。今晚的她，异常柔顺，像只乖巧的猫。
　　隐隐的她似乎想到些什么，但那感觉，抓不住。
　　忽然有两片柔软而温暖的东西覆上她的唇，如蜻蜓点水，轻柔地碰触之后就迅速地分开，然而那触觉却真实而深刻。
　　周小荻倏的睁开眼，如遭电亟。
　　他吻了她！
　　这一个吻终于让她看清了那个她从来都不敢承认的事实：她喜欢他！
　　是的，她喜欢他。尽管他们只是朋友，但他已经深深地扎根在她的生活里，成为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她依赖他的全部，依赖得成了习惯，依赖得忽略掉了心中的那份悸动，依赖得成了相濡以沫而不敢正视。
　　但是他的这个吻又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已经有了女朋友了吗？一个在他口中坚强、独立、充满活力的女孩。一想到这里，周小荻就心痛得无法呼吸了。
　　于是她使劲推开陈皓然，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这算什么？”
　　然而他却一把把她抓回来。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我很喜欢你！”

　　直到回到家她的心情依然无法平静。
　　他说他喜欢她，而且已经很久了。就从去年的现在开始，她的善良，她的坚强，她的柔弱，她的淘气，都曾经那么深刻地震动过他。他说他在那次舞会上搂着她的腰学跳四步的时候真想紧紧搂住她，他说她在麦当劳里写文案时专注的样子很好看，他说她总是迷迷糊糊过马路都不看车害他只能牵起她的手最好牵上一辈子，他说她一直很迟钝对他的付出总是没有反应所以他只能接受另一个女孩的感情。
　　周小荻听得愣了。
　　现在终于清醒过来了。继而心中是一阵狂喜。所有发生过的事一下子清晰地浮现出来，并且赋予了新的寓意。她终于明白了他从前的那些体贴入微的呵护并不是自己的敏感多疑，然而就是他的迟疑和她的怀疑使他们终究谁都没有跨出那关键的一步。
　　也许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了的吧。但她心中依然充满了感动和愉悦，当记忆点点滴滴清晰起来的时候，她的笑容甚至是幸福的。
　　有人打电话进来，是陈皓然。
　　她忽然觉得呼吸急促起来。
　　“到家了？”
　　“嗯！”
　　“我想……”他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们还是做朋友吧，刚刚的事是我做错了，就当没发生过，好吗？”
　　整个世界忽的安静下来，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那是她从天堂急剧地坠下地狱。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吻以后你跟我之间会有什么改变，如果真的要有改变，我希望是——永远不要再见到你。”没有告别，她就挂上了电话，爬上床，用被子蒙住脸，无声地哭了。
　　
　　接下去的日子，周小荻过得有些萎靡。陈皓然的电话统统不接，陈皓然的邮件原封不动的拖到垃圾箱里，连陈皓然送的书她都全当废品卖了。她要把陈皓然彻底清除出她的世界。
　　急的是暖暖。
　　暖暖看着他们两个一步步走到今天，旁观者清，她似乎明白了两人现在的处境。
　　该出手时就出手，这是她一贯的作风。她把陈皓然约了出来。
　　
　　第二天，神情疲惫的陈皓然去了周小荻的家。
　　暖暖把他迎了进来，周小荻一看到是他就要往里走。陈皓然快步上前拽住了她：“听我说好吗?”语气中的诚恳让周小荻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暖暖识趣的回了自己房间。
　　“那天我吻了你之后，我的心情非常矛盾。我的女朋友很爱我，她从小失去父亲，所以什么事情都是自己解决，独立、坚强，我在她面前就像一个幼稚的孩子，找不到一点被人依靠被人需要的感觉。”
　　“你在我这里就是要寻找这样的感觉吗？那你找到了吗？”周小荻冷冷的嘲讽。
　　“其实我一直都没办法忘记你，你跟我聊那个男孩的种种，每一次我的心里都堵得慌，我多希望那个被你关注被你崇拜被你爱慕的那个人是我！”陈皓然低吼。
　　周小荻别过头去，眼睛看着窗外，渐渐湿润。
　　“我吻了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知道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是不是？”
　　周小荻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你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凡事总是替别人着想，我想这一个吻肯定会让你背上一个包袱，所以我对你说，忘掉这个吻，我们还是朋友。只是没想到这句话让我彻底失去了你。相信我，我的初衷完全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昨天暖暖找了我，跟我分析得很透彻了。我跟她的感情，是靠网络维系的，这段感情是否牢固，是否能够长久，我真的说不清楚。但有一点我是清楚的，那就是——”陈皓然使劲把周小荻的脸扳过来，“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泪一下子涌出眼眶，周小荻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幸福来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那随之而来的甜蜜感，饱胀得让人觉得酸痛。
　　当陈皓然抱住她的时候，她忽然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于是她紧紧的回抱陈皓然，她总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好美好美的梦，但梦太不安全了，随时会醒来，醒来就完全两样了。
　　所以她紧紧依着他，好让身边真实的存在驱散心头的不安，她紧紧抱住他，真想此刻变成永恒。
　　“给我点时间，我要把对她的伤害，减到最小。”他请求。
　　这样的请求，又有谁会不答应呢？
　　然而，谁都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忘了他是天秤座，那个为求平衡摇摆不定的星座。

　　周小荻和陈皓然的感情升温得很快，一年的积淀酿成了醇酒，两个人喝下去，微醺。
　　他看着她，眼中是爱怜，忽然揽她入怀，唇轻轻印上她的。
　　这一次，唇齿相依。
　　他们常常会躺到草地上，晒着暖暖的太阳，耳鬓厮磨，他轻声在她耳边说爱她。
　　他们会在傍晚到湖边的石凳上坐下，互相依偎，看着粼粼的水波，想象着明天的光景。
　　别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是最美的，周小荻也是。
　　尽管以前的那一次她摔得极惨重，几乎丢失了所有自信，但现在，她不仅重拾了自信，而且准备更进一步。
　　她曾暗恋过的那个男生准备跳槽了，周小荻因为工作表现突出，被破格提拔做代理组长，如果表现得好，她就能成为正式的组长。男孩走的时候对周小荻说：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只是我们是不同风格的人，我想我们还是适合做朋友。周小荻嫣然一笑，我觉得也是。
　　别人都说她是事业、爱情两得意了。她晕陶陶地想：好象是哎！就连她曾经暗恋过的那个男孩，也成了她的朋友。上天真是太眷顾她了，不是吗？但是不要忘了，上天永远是最公平的，给了你一些东西，终将夺去一些东西。

　　然后她就一直忙于工作，和他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有时候和陈皓然见面的时候都感觉到有点生疏。
　　然而，她相信，他是爱她的。
　　爱不需要很多时间来推测去证明，爱，只需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一句话语，便已足够。

　　有时候事情并不按照想象中发展，不然不会有“意外”这个词。
　　那晚周小荻和暖暖聊天，她说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暖暖说：“真的幸福吗？我问你，陈皓然跟那个人分手了吗？”
　　周小荻犹豫了一下，说“还没有，皓然说要给他一点时间，尽量把伤害减到最小。”
　　暖暖又嗤鼻：“还要给一点时间？从你跟他确定关系到现在都快两个月了，时间还不够吗？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当初我才不会把他拽回到你身边来。”
　　周小荻笑着撒娇：“好啦，我知道你最关心我了，不过你放心，皓然绝对不会对不起我的。你相信我，我现在真的很幸福。”
　　幸福得让人害怕那会转瞬即逝，心底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让她一阵沉默，但很快便释然了。
　　然而周小荻不知道，就在她们聊的时候，陈皓然也正和他的女朋友在□□上聊着，聊的内容她将在16个小时后看到。

　　16个小时以后，他让她坐到他的电脑前，让她看一份聊天，面色凝重。
　　她还觉得好玩，难得看他那么严肃。
　　拖动鼠标，周小荻看起了那份聊天记录。
　　越看越胆战心惊，满屏幕的“我爱你”让她的脑袋“轰”的一声响。
　　他爱那女孩，那她又算什么？
　　她找，终于，她找到了：
　　“我想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
　　呵，呵呵，错误！自己全心的付出居然换来这两个字的评价，她笑得凄凉。
　　一瞬间心中所有的笃定都灰飞烟灭，原本设想好的美丽明天一下子遥不可及，所有的信念放弃了苦苦支撑，轰然倒塌。
　　她的泪汹涌而出。
　　心好疼，疼得她只能捂住胸口，终于她知道了心碎的感觉，她知道了绝望的意思。
　　“你……”他伸手想抱住她，她挣开。
　　“为什么？”她质问。
　　“昨天，我跟她说分手，尽管她好像有了预感，但还是崩溃了。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她那么脆弱的样子。她求我不要离开她，她不能没有我。小荻，你失去了我，还有父母，朋友，事业，而她要是失去了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周小荻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你曾经给了我一个最美好的明天，但今天你却亲手把它给毁了。”
　　说完，她夺门而出。
　　陈皓然没有去追，他明白，这一次，他们之间已经彻底的结束了。
　　周小荻飞快地走回家，过马路时依然没有看车，但这一次却没有人牵着她的手过马路了。曾经他帮她疗伤，然而到头来将她伤得最重的却是他，若不是爱得深，又怎会伤得深呢？

　　她开始天天熬夜，搞一个大型活动的策划，她想把自己累垮，累病，病得迷迷糊糊的就什么都不用想了。但是这次身体出奇的好，一直没有病倒，连老天都不帮我了呢！周小荻嘲讽地想。
　　她变得尖刻起来，而且脾气变化无常。
　　她也讨厌这样的自己，但她控制不了，就像一个乖巧的外表下居住了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女巫。
　　被她言语伤到的暖暖默默地原谅了她。对于周小荻，她更多的是心痛和无奈。被感情伤到的人，又怎么好去苛求她呢？因为自己也无能为力去帮她，感情的伤，最终要靠自己慢慢地治疗，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如既往地陪伴着她。
　　对于暖暖，周小荻有着无尽的感谢和同等的愧疚。那时她深深地感到了朋友对于她的重要性。所以她不忍再伤害爱她的人，所以，她决定回家。刚好，长假到了。

　　家永远是受伤的人第一个想到的疗伤的地方。它不计任何回报，永远敞开怀抱准备拥抱你。
　　回到家她一直睡到晚上八点，草草吃了一点晚饭以后又继续睡，似乎要把这些天丢失的睡眠全部补回来，睡得她几乎要以为自己会睡上一百年。
　　第二天被妈妈叫醒的时候，周小荻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视力聚焦的时候，看到的是妈妈微笑的脸。
　　她不自觉地就扬起笑脸，撒娇地喊：“妈妈！”
　　“做什么？”
　　“没什么，叫叫你，妈妈，妈妈，妈妈……”她一遍遍地娇声喊。
　　每喊一声，心里就被暖暖的亲情充填一分。这种充实的感觉真好。前些日子如同踩在棉花堆上一样的虚无缥缈。而现在，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回家后她一直很忙，哥哥刚领了工资请她吃必胜客，同学也纷纷邀她聚会，爸爸妈妈每天做可口的饭菜，让她觉得自己简直成了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公主。
　　这么多天了，周小荻一直没有想到过陈皓然，每天的忙碌和疲惫让她无暇想起。她以为她不会想起他了。
　　然而那天回家的时候，车子经过一条熟悉的街。周小荻想起了那次，她乘在公交车上，陈皓然在车外拼命地骑自行车，只为了在她换车的地方等着她。她并不知道，所以当她下车看到他笑意盈盈的胀红的脸时，惊喜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那些店铺的门面一间间地闪过，而窗外，已经没有那个奋力骑车的男孩的身影了。
　　她终于哭了出来，泪流满面。眼里心中那个男孩的身影被泪水冲刷得模糊难辨。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她会永远守在我身旁，
　　她们已经被风吹走，已散落在天涯。”

　　那些美丽的心情都随风飘远了，而六月的夹竹桃却沸沸扬扬地开着，就像美丽的爱情故事，每天都会上演的。花会渐渐地衰老褪色，最终从枝头滑落，“啪”的掉到地上，消殒了。
　　而爱情，不会衰老不会褪色也不会消殒，却如有毒的夹竹桃一样，不知不觉让你中毒已深。
　　周小荻又回头看了看那片夹竹桃，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