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纸鹤》符玉

19、甜酒（九）

　　第九章生命
　　蒋彦走的那天，我没去送他。我短短的二十年人生里送走过不少人，他们都微笑着跟我说再见，可最终却再也不见，所以蒋彦在电话里埋怨我时，我只是笑着说：“祝你早日达成自己的梦想。”
　　今年的十月份，在蒋彦走后的第二年，蒋彦同我在□□上聊天，他发了一张他的照片给我看，依旧是记忆里那般阳光好看，同一众白皮肤的人站在一起大笑，他迷人的双眸似能发出光芒。
　　我问了一下他的日常，便同他聊起了我们的专业，他变得激动不已，我在电脑这头都能感觉到他的手舞足蹈。他说：“你知道吗？这两年里我除了学习，还走过了很多地方，去看过很多曾经只听过名字的建筑，糟丫头，有机会真希望你也能看到，你去看那些最平凡的材料在伟大的设计师手里变成多么奇妙地东西。一样的石材，他们右手一挥就是沧桑古老，巨大而充满力量，左手一划便是精巧动人，玲珑婉转而经久不衰；那些钢筋与水泥除了做成最平凡的鸽子笼，它们还可以被载入史册，它们向各个方向扭转，在力的作用下变得让人叹为观止。贝聿铭、赖特、安藤忠雄、 高迪、柯布西耶、盖里、黑川纪章，还有库哈斯、哈迪德、彼得艾森曼，包括扎哈、王澎，这些都是世界级的建筑大师，我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这些人穿着那传统的黑色制服站在建筑的历史征途上成为一座座丰碑。”
　　“糟丫头，你知道吗？当我站在那些高大的建筑下，抬头去仰望那些坚固有力的造型时，我的血脉里仿佛流动着一种东西与它遥遥呼应，那种感觉在我的血管里像一条大河般叫喧奔腾，源源不断。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那是生命，我的生命还有我们的生命，汹涌澎湃着。这些建筑同我们一样有着生命，只不过我们的生命短暂而它们却是长久永恒。我站在那里，心里第一次那样感谢方君，他把我送来这里，让我看到这样的场景，那个时候我才第一次觉得我们是渺小的，同这些永恒比起来我们是微不足道的，以往那些被看做天大的难过悲伤荡然无存，那些儿女私情纠缠不清顿时就被洗涤干净。我是一个完整的人，我是这世上唯一的我，千古而来，千古而去。”
　　“糟丫头，生命多么奇妙，我总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一句话，说我们应当学会忍受残缺的命运，可在那一刻，我却觉得其实我的生命一点都不残缺，我那般满足与自豪，内心充满了感激与敬畏。若是有空，哪怕只是旅行也好，你出来看看世界吧，看看你在课本上电视上看过的那些建筑和山水，看看你自己的生命。”
　　我看着满屏幕的字，一时有些愣住，许久许久回味过来后，我笑着说道：“会的，我终有一天回去看看你说的那些，至少在我离开这个世间之前。”然后我又笑语：“你看到那些永恒生命的时候是不是会万分想念他呢？”
　　蒋彦打开语音，笑声传了过来，我听到蒋彦笑着认真的温柔的念起我和他都熟悉的一首诗：“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
　　微风吹动了我头发，
　　教我如何不想他？
　　月光恋爱着海洋，
　　海洋恋爱着月光。
　　啊！
　　这般蜜也似的银夜，
　　教我如何不想他？
　　水面落花慢慢流，
　　水底鱼儿慢慢游。
　　啊！
　　燕子你说些什么话？
　　教我如何不想他？
　　枯树在冷风里摇，
　　野火在暮色中烧。
　　啊！
　　西天还有些儿残霞，
　　教我如何不想他？ ”
　　“糟丫头，你说，教我如何不想他？”蒋彦这般温柔低语着，我仿佛能看到一个大男孩微微歪着头，满脸甜蜜。
　　“伟大的泰戈尔说过：爱情若被束缚，世人的旅程即刻中止。爱情若被葬入坟墓，旅人就是倒在坟上的墓碑。就像船的特点是被驾驭着航行，爱情不允许被幽禁，只允许被推向前。爱情纽带的力量，足以粉碎一切羁绊。”我感叹着说：“知道吗？爱情的力量，足以粉碎一切羁绊。”

　　后来，我收到一份意外的礼物，快递送来一份陌生的包裹，收件人是我，打开后是一瓶粉色的葡萄酒，一看就知道是自家酿造的那种。里面的纸条上是蒋彦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我打电话给他，争分夺秒的问道：“你送葡萄酒给我干嘛？”
　　蒋彦在那边笑而不语，我心疼电话费，便吼道：“快说啊！”
　　蒋彦的声音温润如水：“糟丫头，我和方君想请你喝一杯甜酒啊！”
　　说罢挂掉了电话，我愣在那里，半天才从心底欢喜起来。虽知岁月长，归期仍有期。却思忘川里，日头已赴西。唯恐君欲老，特来结连理。相对不知言，唯从酒甜起。
　　那一年，文学社里讲爱情故事，有一个人说起当年沈从文苦追张兆和，尝尽百般苦果后终成得佳偶，那天张兆和发给沈从文的电报里便是一句：“乡巴佬，喝杯甜酒吧！”
　　糟丫头，喝杯我和他的甜酒吧！
　　——《甜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