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粹》工作者

2、第 2 章

　　結果律聽到的廣播節目，只是在介紹讓小朋友玩的那種親子帶動唱活動而已。

　　看著舞台上不知道是哪種水果的哥哥姐姐們，帶著一群孩子們唱唱跳跳。
　　結果根本就是被騙來了，但是律看來卻一點也不在意，只是一直盯著那些小孩子看。

　　「不知不覺我們都老了呢。」
　　律的臉被霓虹燈照的一塊紅一塊藍。

　　『別說那種四五十歲的老人家在說的話啦。』
　　我輕拍下她的額頭。

　　她只是看著我，然後笑了。不同於平常的陽光燦爛，甚至夾雜了一點苦澀。
　　音響的聲音太大，只看到律的嘴巴一開一闔的，說了些什麼聽不清楚。

　　『妳剛才說什麼？』
　　我向前一步更加靠近她。

　　但她沒有說話，只是一把拉起我的手，往人群較少的地方走去。

　　她的手不大，但很熱，手心滲出的汗水已經分不清是誰的了。
　　就這樣被牽到離活動地點有些距離的空地，柵欄外圍住的是一大片清澈的湖。

　　「我說，十八歲過後的我們，還能保有現在的純粹嗎？」
　　看著遠方舞台那群唱唱跳跳的小朋友們，律開口說道。

　　她想表達的是我們年輕的純粹，亦或是我們友誼的純粹？

　　『我想不行吧。』我說。

　　就如現在我們看著那些孩子，那也是回不去的歡樂童年。
　　人無時無刻都在改變的，只是過去之於現在之於未來，太過遙遠，所以看不清。

　　「是嗎？」她輕聲笑著，又牽住我的手。

　　不同於剛才的強勢，就只是輕輕地，勾住我的手指。力道很柔，像是隨時都會鬆開。
　　所以我稍微用力的拉住她，感受著從手心傳遞過來的溫度。
　　哪怕只是一下子也好，現在的我，暫時還不想放開這雙手。

　　「既然未來我們都會改變，」
　　她的手加重了力道。

　　「那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創造更多美好的回憶，讓未來的我們回想起來，都能開心笑著的快樂回憶。」

　　律的聲音在風中鼓盪。
　　一字一句，都晃進了我的心裡。

　　『律！』
　　也許是被我突然大叫嚇了一跳，她全身顫了一下，睜大眼睛望著我。

　　『我肚子餓了。』
　　「啊？肚子餓啊，那要不要去美食街那邊逛逛？」

　　無可否認的，律也是一直在改變。
　　唯一從小時後到現在不變的是，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照顧我，讓我能夠放心的依靠她。

　　所以在我們還沒成為失去純粹、無趣的大人之前，再稍微，讓我任性一下吧。

　　「您好，請問兩位嗎？」
　　一位胖胖的服務生躬身遞上菜單。

　　「是。」

　　服務生親切地領位，走到一處露天宴所，從這裡能夠一覽情人橋全景。

　　『妳以前來過這間餐廳？』
　　雖然說不是很高級氣派的那種，但也挺有氣氛的。

　　「有啊，跟聰一起來過。」
　　律笑笑說著，還請服務生點燃桌上的小蠟燭。

　　『這麼有氣氛的地方居然是帶弟弟一起來啊。』我故意說。
　　「就是吃過一次知道，才會帶澪來。」

　　活動的喧囂彷彿有面無形的牆擋著，進不去這間餐廳。
　　晚風也變的柔和，搖曳著燭臺昏黃的酒精燈火。

　　『嗯，妳來點菜吧，我沒吃過。』我將菜單交給她，試著轉開話題。

　　律轉身招呼服務員，一邊點菜還一邊問我可不可以。
　　後來我被問煩了，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才飛快點完。

　　會來這間店的幾乎都是情侶，兩人合吃一份餐點，卿卿我我好不恩愛。

　　「妳在看貓嗎？」律無聊的把玩著手中的小蠟燭。
　　『貓？』

　　她指了指我們旁邊那桌男女，有隻白色小貓懶懶的趴在男生肩上，半瞇著眼睛。女生寵溺似地摸著小貓的頭。

　　『妳喜歡貓嗎？』我隨口問。
　　「不討厭，但比起貓我會比較想養狗。」她看起來對這話題很感興趣。

　　「最好是很大隻很帥的，黃金獵犬或哈士其那種。」
　　真符合律呢，或許看養的寵物就可以顯示出主人的個性。

　　像律那樣喜歡養大狗的女生，通常個性比較外放；喜歡小狗狗的女生可能比較羞怯可愛。
　　但我不知道喜歡養蜘蛛蟾蜍那類的女生到底是怎樣的個性，所以這個理論不太準確。

　　『那種大隻狗，看起來很可怕耶。』我提出反對。
　　「也有小型犬啊，吉娃娃跟博美之類的？」

　　搖搖頭，我從小到大都很不喜歡吉娃娃，我始終覺得牠長的很像外星人。

　　『我應該會比較想養貓吧。』
　　小貓多可愛，不會亂跑亂吠亂咬人，還很潔癖的會自己洗澡。
　　就這點而言，滿身是跳蚤的狗狗就輸了很大部分。

　　律沒有答話，但微微上揚的嘴角透露出她的心情。
　　「根據有力調查顯示，想養貓的人通常都帶有一點憂鬱症的傾向。」

　　我的眼睛頓時扁了起來。

　　「妳不要用那種臉瞪我啦，我只是說大部份的人而已。」她搖搖手兀自笑著。
　　「不過，很符合澪的個性呢。」律搔搔頭。

　　『什麼？』

　　「養貓啊。」她補充。
　　『可是會得憂鬱症啊，所以還是不要養了。』我假裝嘆氣。

　　律很自然的拿走我的巧克力脆片可可，她的冰咖啡在十分鐘前早已喝個精光。

　　「那就養在一起吧，我的哈士其跟妳的波斯貓。」
　　她很不客氣的喝了很大一口，雖然被人請客還抱怨也不太好，但是杯子裡頭的量少了很多。

　　『為什麼我一定要養波斯貓？』我問。
　　「也沒有一定，只是我只知道這種貓。」律一個盡吃著鐵板麵，頭也不抬。

　　『那為什麼要把我的貓跟妳的狗養在一起？』
　　我看著她的吃相，再怎麼客氣也無法用「淑女」兩字來形容。
　　「因為這樣妳才不會得憂鬱症。」她哈哈一笑。

　　律的嘴邊沾上了蘑菇醬，我輕嘆了一口氣，從包包拿出紙巾幫她擦乾淨。

　　『不過可能沒辦法，我媽對貓毛過敏，記得聰好像也很不喜歡小動物。』我笑著。
　　「所以我說的不是現在。」
　　『嗯？』我停下手的動作。
　　「我說的是未來。」律的表情很認真。
　　然後她抓住我停在她臉上的手和紙巾。

　　瞬間有股電流植入我的眼睛，經過腦袋裡每一吋掌管感覺的部位，筆直地通入心臟。

　　律的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
　　感覺到手上的紙巾滑落到地上，她輕輕握住我的手。
　　我一下子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她，氣氛頓時變的怪怪的。

　　「澪。」
　　我沒有答腔，心跳的聲音好大聲好清晰。
　　「我……」

　　「小姐不好意思，因為今天客人太多，本店的用餐時間只有兩小時。」
　　服務員的聲音突然間出現。

　　我因為驚嚇過度『哇！』的大叫一聲，轉身的時候還撞到桌角，發出「碰！」的巨大聲響。
　　霎時間，全餐廳的所有服務生和客人，包括那對帶著貓的情侶，紛紛抬起頭來驚恐的看著我。

　　「厄，請問小姐還有需要什麼服務嗎？」
　　服務生看樣子也被我嚇到了，但還是保持禮貌性的詢問。

　　「不用了，我們要走了。真是不好意思！」
　　律也立刻起身收拾，道了歉，用最快的速度結完帳後便拖著我逃離餐廳。

　　好、好丟臉……

　　「妳真是丟光我的臉了。」律冷冷的說。
　　『對不起。』下意識的道歉。

　　她只是斜眼覷了我一眼，然後開始大笑，笑的很誇張。

　　「每次跟妳出去好像都會發生這種蠢事呢。」她笑到眼睛都瞇成一條線。
　　『也不是每次吧。』

　　不過我很高興的是她笑了，讓剛才那尷尬的氣氛頓時淡了很多很多。

　　她只是一直笑著，從口袋中拿出一包白色小紙盒，抽出一根圓柱長條狀的東西，嘴巴咬住其中一端。

　　『律？』這時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露出什麼樣的表情，我想大概是驚愕吧。
　　『妳，抽煙？！』我的靈魂完全傻住，她的舉動簡直要把我嚇壞了。
　　「澪也來吧。」沒給我拒絕的機會，她立刻抽出一根煙塞到我的嘴裡。

　　沒有預期中菸草的苦澀味，反而帶著一股淡淡、微甜的葡萄香。

　　「香菸糖，剛剛在街邊的粗點心屋買的。」

　　律的表情很得意，我看她是欠揍。

　　伸出手，大力捏住她的耳朵反轉幾圈。她摀著耳朵痛苦哀嚎，但我卻絲毫不為所動。
　　『玩笑開的太過火了。』我很生氣。

　　「對不起嘛，我也沒想到妳真的會把那個當成是煙啊。」
　　她做出道歉的手勢，表情一臉無辜。

　　我鬆開手，其實也不能都怪罪她，是我自己先誤會了。

　　「沒想到澪居然認為我會去抽煙啊，有點難過呢。」
　　她故作哀怨的嘆了一口氣。

　　『才不是，是妳剛才那個動作真的太像了啊。』我大聲辯駁。

　　突然間，圍繞在四周的樂聲在一瞬間全部停止，看來是活動要結束了。
　　我們肩並肩沿著河道走著，抬頭往上看就是情人橋。

　　『律，之後不管妳有沒有成年，都不可以抽煙。』
　　我的語氣與其說是勸告，更像是在命令。

　　她露出一附「妳在跟我說啥廢話啊」的表情望著我。

　　「啊，不過酒倒是會喝。」她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地，自顧自說著話。

　　「我爸說『女孩子要練出一點酒量，不然將來有些壞蛋想要灌醉妳就不好了。』所以常會讓我喝一些日本酒。」
　　這樣的理由很扯，我想大概是聰還太小，伯父想有個伴陪他喝酒編出的奇怪理由罷了。想不到律居然還會傻傻的相信。

　　『那可不行。』我說。
　　「嗯？什麼不行？」她停下腳步。

　　我背對著她，閉上眼睛，只聽見自己很深很急的呼吸聲。

　　將手放在胸前，深深吸了一大口充分的氧氣，吐出來。
　　轉身，對上她明亮的雙眼，向前走了兩步，站在離她只有十公分距離的地方。

　　『我，還有我的波斯貓和妳的哈士其，都很不喜歡酒的味道。』

　　可能是因為剛才那場餐廳鬧劇，我的臉並沒有預期中的熱，雖然還是很緊張，但卻不會害怕，直直地對上她的眼睛。

　　律的瞳孔由大轉小，嘴巴也開的大大的。

　　沉默頓時支配了整片湖，包圍住我們兩人。
　　過了約有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律都還沒從驚嚇中復原。

　　『喂，妳差不多該醒過來了吧。』
　　我捏住她的臉頰，左手搭在她的肩上大力搖晃。

　　『還有妳不要一直用這個表情看我，很醜。』
　　她現在的臉整個呆到不行。

　　律又愣了一下，就只是一直看著我。

　　「所以妳答應跟我一起住了？」
　　『當然不是現在，等我們都考上大學再說。』
　　「所以妳也喜歡我囉？」
　　『順序錯了吧這種問法！』我瞪著她大叫。

　　一般不是都要先確認彼此的心意後才問對方要不要同居的嗎？
　　這個大蠢蛋居然到了現在還問我這種廢話。

　　「厄，雖然在家事先演練過了，但真正來的時候果然還是很緊張。」
　　律的臉整個都紅了，但她大大的眼睛在發亮。

　　「那麼，以未來的同居為前提，秋山澪願意和田井中律在一起嗎？」律靦腆的笑著。
　　感覺得到心跳的劇烈，呼吸困難，腦中也是一片空白，只能勉強吐出一個字。

　　『嗯。』

　　律看起來開心極了，立刻牽住我的手，輕輕地握著。

　　不管再過多少年、未來的我們又經歷了多少事，物換星移，我也能夠緊緊擁抱著，我跟律之間這份愛情的純粹。

　　我深深地相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