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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闯祸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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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初晴,长安的上空出了暖煦的日头,晒得积雪滋滋的响,空气中透着一股清新洗脑的寒气,窝藏在各处的麻雀叽叽喳喳地窜了出来寻食,这场雪过后,春天便真的是要来了。
箫娘醒来时,浑身暖暖的懒怠动弹,鼻息阻滞,眼色迷蒙,还有些缓不过神来,待认清了周围之物皆是熟悉极的了,才想起这是自己的屋子。转头去看靠在床头闭眼瞌睡的人,见她睡着的模样也是一派的安分,乖乖巧巧的很是好养活,只是怕难养熟,便露出了点微涩的笑意,轻轻唤了一声:“花期。”等了片刻,见她没有反应,又叫了声:“七七。”见她睫羽一颤,豁然睁开眼,倒是吓了她一跳,继而笑出声来,声音沙哑难听,却是真的开心,笑着笑着便咳嗽起来,觉得喉中有痰,就探身往床下去摸痰盂,没有摸着,倒是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轻柔却强硬地塞回了被中。箫娘老老实实地坐在床头由着她伺候,这等日子可是久违了。
等她擦了脸用了药,疲软无力地躺回被中,眼睛便一个劲往花期身上打量,见她依旧一副静默的哑巴样,似乎除了会伺候她了没甚变化,便开口问道:“花萼昨日都带你做什么了?”
花期想了想,答道:“照顾娘子的病,没有往其他地方去。”
箫娘一愣:“今儿是什么日子?”
“十九了。”语气中也没带什么感情,停了一会儿又补充,“已经晌午了,娘子可是肚饥?”
箫娘病了这些天,一醒来也没有什么食欲,到底也是珍惜自己身子的,便让她去弄些吃食,等她要掀帘出去的时候叫住:“花萼现在在哪?你帮我叫来。”
等着花萼的空挡,箫娘才细细将前事慢慢理清了。十六当晚倒是发生了不少事情,现在想来麻烦不小。首要的还要先知道李锐如何了,若是溺死了倒还好说话,李欢总是能遮掩过去。自己入水时可是下了番功夫,把李锐折腾得不行,只可惜自己到底比之男子力弱了些,不及溺死他便先呛了水,让他逃脱了,若是他被那些个奴仆给救了,自己首当其冲,李欢也是泥菩萨过江。想来真是后悔,自己原非冲动之人,那晚却不顾后果贸贸然出手,实在是被众多事情激得起了性子了。
成辅末一心要与李实同归于尽,竟是不想再多活一日,促成当日的结果,自己却难辞其咎,心中愤懑悔恨难以纾解,已经是难以压抑。又碰见李锐欲辱柳如纤,本可以及时避过也便无事了,却又让那沈溪撞见,他的字字句句无不如箭戳心,逼得自己也起了血性,好不容易忍住了冲动出头,却不料李欢临时起了杀心,将李锐踹入水中,连累自己也下了水。那冰冷刺骨的水一时将心中压抑的诸多情绪都激发了出来,见李锐踩着她想要上水,又见李欢那目眦欲裂的悔痛神色,杀心一起便拖着他往水深处游去。只要他一死,众人便可无事。李欢、沈溪、六经、七七、柳如纤,还有那许多被他看在眼中的无辜女子,许多被他欺压凌辱的可怜百姓,便都可逃过一劫。她实在恨死了这仗着叔父为非作歹的人,当初若不是有像他那样的侄子,父亲也不至于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想着想着便要入了魔,一声“吱呀”及时将神思扯了回来。箫娘整了整面上神色,暗暗苦笑,闭了目养神。
“哎呦,不是说醒了吗?怎么还睡着?都这些天了还睡不够呢?外面可是闹得天翻地覆了。”花萼冷冷的声音丝毫不掩饰挖苦数落,那重重放下托盘的声音更是带了几分气。
箫娘睁开眼看着她:“我可还在病中,你要生气也稍微忍着些。”
花萼瞪向她,见她犹是一副闯了祸便与我无关推卸责任的软弱模样,恨得甩袖就走。
箫娘急忙叫住:“这回是我错了,你倒是说说阿母要如何处置我,好让我做番准备。我这回不躲了,要生要死都由我一个人担着,连累不了你们去。”
花萼猛地转身,几步走到床前,一张小脸扭曲得不行:“你如何担着?你担得了吗?你暗地里耍着小聪明毁了局,给你舔屁股的都是头面上的人,谁能看见是你在下面捣鼓呢?你偷偷客人的珠子也便罢了,将主意都打到那官帽上了,可是不要命了!也不知说你胆大还是胆小的好,平日院里的娘子面前一句硬话也不敢说,在那么多高官面前就敢耍心思了!要我说你这样的人合该关进牢里死了罢了,何苦连累阿母为你劳心劳力的。还有那李二郎也是痴傻,真不知他看上你什么了,我看花磎都强过你百倍,为你去了半条命我看着都心疼!”
箫娘听得面色微赧,及至听到李欢去了半条命,急忙抓着她的手焦急问道:“二郎怎么了?”
花萼被她一抓,见她焦急的模样滞了一滞,那气便泄了一半,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还能怎么了?他得了风寒可不比你轻,昨天才硬撑着来看了你,又是为歇春院脱难劳心劳力的,此刻怕是病上加病。好在他父母心疼他,他说什么一应答应了,这才让歇春院安静了几日。”说到这里瞪她一眼,“你别以为没事了!阿母说了,以后让我们做事都低调些,怕是有人会盯上一阵子,这阵风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过得去的,大大小小来找碴的可不会少。特别是你,她让你安安静静在这月落轩呆着,半步不准出去了,否则就打断你的腿!上元节三天让你出去了三回,就给我们惹回了这么大的麻烦,往后你再想出去可是难了!”
她还有心思幸灾乐祸,可见她看见的祸事也没有多大,至于她看不见的祸事一时半会儿也发不出来,还可以有应对的时间。只是不知现在她们以为的祸事到底是何祸事,便问道:“阿母和二郎是如何将事情压下的?”
花萼见她似乎是松了口气,又是没好气:“你别以为就没你事情了!你欠着阿母和李二郎的可得慢慢还了。你是不知道这两天外面发生的事情。昨天一大早京兆府就来了一大帮人来要拿人问罪,阿母金姨都出来对付,问是拿什么人问什么罪他们也不说清,只是乱闯砸东西。那些丫头娘子都吓得不轻,二娘都差点动刀子了,连七娘好脾气惯会应酬的都拿捏不住了。金姨便要阿母去请上头那位来对付,阿母不肯,两个人着了气,差点自己人闹上来。我还没见过她们两姊妹闹上呢,可是吓坏了!众姐妹见她们都左了意见,更是定不下心,一时都说是别人闯了祸要将她交出去,很是混乱,还是二娘拿出规矩来才吓住了她们。后来七娘和那打头的说上了话,才算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十六夜宴之上,那成辅末刺杀京兆尹,本来是说清了不关我们的事的,后来那阎罗王却又被暗算,救上来之后痴傻了一半,连人都认不得了,也问不出什么事情。京兆尹就以为歇春院与成辅末有勾结,还有同伙混在我们当中,便要来拿人。还说若是拿不出人,便将我们都问罪。”
一串话说得不带喘气,可见当时情况确实紧张,箫娘让她缓了口气,才听她继续说道:“这时七娘她们也便明白过来了,数了数当晚在场的姊妹乐师,只有你一个不在的,就想拿你出去顶罪。可是阿母却不同意,金姨和二娘也不做声,那当头的官差搜了你又不在,一时拿不了人又不高兴,总是要我们交出个人来才算,不然就干脆绑了阿母去向上头交代。一听这话众人就急了,又要起闹,这档口十一娘却出来说话了,说是把十八娘交出去了算。十八娘一听那话吓得不轻,腿都软了,差点跌在地上起不来。这十一娘也不知想什么的,她平日里多与十八娘合作,虽与她不亲厚也不见两人有过节,无端端的如何要害十八娘?十八娘文文弱弱的最是可欺,哪里有胆刺杀李锐那阎罗王呢?”
箫娘笑了笑:“我也是软弱可欺的,怎不见你为我说两句话?”
花萼看她一眼,唾了一声:“你就是不要脸!软弱便罢了,最可恶是心思不正行为不端,哪里能与十八娘相提并论!”
见她又要数落,箫娘急忙求饶:“好姑娘,快给我说说后来怎样了。”
花萼心有不甘地说道:“就你这样的人亏得命好,总是能遇见贵人。那官差要拿十八娘,被七娘软语劝住了,又要拿阿母。这个时候来了个贵人,带了许多人闯了进来。也说不得是闯,反正派头挺大的,那官差也让了道,听说是监察御史,许多官都忌惮着,那官差虽是李实手下做事的,也是一声儿也不敢出。我们还道他是来查官查院子的,心中绷得老紧,却不料他笑语温和,说是来还人的。”说着羡慕又嫉妒地看她一眼,怪声怪气道,“然后你便被众人护拥着送进了月落轩,睡得死沉死沉的万事不管,可真是会享福!”
箫娘却没有放松,反倒是蹙了眉思索。这么说来她是被监察御史所救,监察御史官阶虽只有正八品下,却因权限甚广,为百官忌惮,那番情况下自然镇得住一个小小官差,可李实贵为皇亲,又为圣上看重,却是不会怕他的。他不过好心救个人,不见得会管这不讨好的闲事。只是不知他实系何人,如何救了她又如何知道将她送回歇春院,昏迷期间似乎隐约听见有人说话,总觉得他并不仅仅是救她性命之人,似乎还有些不知好坏的因缘在里面。
“监察御史来了之后,那官差还不肯放人,又要将你拿下,只是不敢动手,跟那御史在商量。你是没见到,那御史也不说什么重话压他,只是笑着和他温和说话,就将他给说糊涂了,差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长得好又有本事,还不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听她花痴着又要偏题,箫娘咳嗽了一声提醒。花萼又瞪她,弯腰将痰盂塞到她手中:“你还好意思咳嗽!那天听你回来了不久李二郎就来了,咳得比你可厉害多了!我见他一时又舍不得离开,一时又强撑着将那些官差带了走,真是恨不得将你绑了去送给他才好!你说你怎么就这样没心没肺呢!”
箫娘垂了眼,不做声响,眼中酸涩难耐,别过头要躺下,被花萼拽了起来:“你躺下干嘛?起来吃点东西先!我也不问你到底怎么回事,也懒得管你的事情,你自己能走了以后就自己向阿母请罪去。这回被你逃过一劫,可再也不要有下回了。我早点将花期训好了就走,省得迟早被你连累。”
箫娘遂又起来,任她将食案摆在床上,见了那清淡小粥,忽然想起一件事,抬头问道:“那沈三郎可还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