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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诗谜 ...


  •   箫娘一见来人,便已料到是那在灯笼上作画的羲农,遂起身迎道:“想必这位便是羲农郎君了,妾身这厢有礼了。”一边行礼一边打量沈溪,心中微讶,却是个年未弱冠的年轻公子,不但生得好相貌,衣着也不凡,却还有这般文采,实在是个难得的人物。

      沈溪也在打量箫娘,只见箫娘眉上两弯亮黄的新月照额,额心一朵紫鸢花绽放,花瓣一直绵延至发间,抛家髻双髻抱面,髻边两颊画着黄星靥,发间插着步摇珠饰,腰系紫色合欢襕裙,身着鹅黄广袖袍,松松披着狐裘帔子,一双丹凤眼微抬,直欲勾魂。沈溪在心中总结一句:整一个烟花女子的妖媚样。心中更是不喜,皱着眉撇开眼去,看向坐在一旁拿着灯笼自顾玩耍的男子,却是个丰神俊朗的美男子,只一双狭长的眼里满是邪肆,让人不甚欢喜,又见他目中无人的纨绔样,便来了气,哼声道:“不才扬州沈羲农,听闻两位对在下的陋作颇有见解,特来讨教。”

      箫娘用手肘撞了撞李欢,示意他开口。李欢不紧不慢诵道:“冰雪未农时,桑女素手纤。玉蚕浮甘露,杨枝金丝茧。我怎么看不懂这与寒梅有何关联?”

      沈溪笑道:“这世上的事物何其多,又何必有所关联。就像有些人生来便是锦衣华食,又幸而长得貌若潘安,也与文采斐然沾不上边。又像有人身世不济,沦落风尘,也未必自甘堕落。我听闻西蜀薛涛虽为官妓,文采却比士子还好上千倍,可见世上的事情多是不相干的,不过看个人的修行造化罢了。”

      李欢知他是在嘲讽自己,却也被激出了兴致,与箫娘对视一眼,放下灯笼正了身子道:“我说的是这画和诗,你却扯到那上面去作甚?”

      沈溪自行坐了,取过灯笼道:“既然我说世上的事情多不相干,那我说的和你说的相不相干又与你何干?这画与诗相不相干又与你何干?”说着将手中的两串油锤放到碗中,又道:“这油锤权当我请你们的,灯笼我取回了。”说完起身便走。

      李欢听得目瞪口呆,箫娘见李欢吃瘪倒是高兴。见沈溪果然要离开,悠悠起身道:“郎君留步,如若妾身能够解了这诗谜,不知郎君能否割爱施舍。”

      沈溪果然停步,转过身惊讶道:“哦?娘子竟然知道?”

      箫娘见他两眼瞪得大大的,心中暗笑,原来也是个小孩罢了,便生了戏弄之心,走上前摸了把他的脸,媚笑道:“郎君生得好生俊俏啊,扬州果然是个养人的好地方。郎君若想听我解谜,不若随妾身往歇春院去住一晚?”

      沈溪瞬间僵住,只觉一阵香风扑鼻,媚俗的脂粉香中若隐若现一缕淡雅的梅香,引得人晃神寻觅,只瞪着箫娘没了反应,半晌才回神踉跄着后退,急道:“你这娘子好没羞!我不要听了,就此别过。”说着就要跑走。

      李欢急忙上前拦住,道:“听瑟儿说完再走不迟,你想和瑟儿走我还不让呢,急什么急?”

      沈溪面红耳赤,却也无法,便转过身恨声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解这诗谜。”

      箫娘拿起碗中的一串油锤,慢声道:“我原本也只能解这一半谜,这另一半却是沈郎你告诉我的。”

      沈溪见她拿起油锤,便知她真的知道了谜底,心中讶异,想不到如此媚俗的女子竟能解了自己的诗谜。又听她续道:“其实也不难,只凭一个巧字。沈郎得这诗新巧,妾身解这谜也是凑巧。这谜底便是桌上两样上元小食,妾身猜得可对?”

      沈溪听完之后,不由多看了箫娘几眼,却见箫娘又扭着腰抛着媚眼靠近来,连忙后退,心中却得意非常:“你这谜题只解了一半,告辞。”说着又要走。

      箫娘也不急,徐徐道:“郎君勾起了妾身的兴致却又一走了之,真真好生没趣。要走也该把那诗补齐全了再走。我得了那诗,自然无心再烦你了。”

      沈溪脚步一顿,停在原地半晌,最终仍是默不作声地走出了亭子。

      李欢故作惋惜转头看向箫娘:“早让我动手不就好了……”

      箫娘瞪他:“你真是你老子的儿子!”

      李欢白眼:“我自然是我老子的儿子。现在你想怎么样,要不要我派人去抢过来?”

      箫娘摇头:“一盏灯笼罢了,诗也不全,画也不通,便只能照脚下的路,哪盏灯笼又不是灯笼了?不要也罢。”

      “你虽不要我却不能让你辱了我的东西去。”刚刚离开的沈溪突然折返而归,亭中两人俱是一惊。沈溪看也不看两人一眼,将灯笼放到了石桌上,手中执笔便往上题字。原来他刚刚离开却是去取笔墨了。不过一会儿沈溪便停了笔,直直看向箫娘:“诗也全了。画通是不通只看人通是不通。你自己看看如何。”

      箫娘接过灯笼,与李欢相对而视。现在轮到李欢来看笑话了,箫娘只能苦笑,定睛往灯笼上看去。只见那许寒梅掩映之下,疏狂遒劲的字迹铺陈出一首五言律诗。

      冰雪未农时,桑女素手纤。

      玉蚕浮甘露,杨枝金丝茧。

      真珠虽可爱,浑圆却无尖。

      小小逆离意,悄然冒灯前。

      箫娘不由轻笑,这是现用了刚刚自己与李欢谈话的典了。自己本因今日没有收获而心情抑郁,想要找点乐子,却撞上了这一个较真的主儿,虽然被他嘲讽了,奇怪的心情却轻松了起来。这逆离之意,自己有多久不敢有了?此人轻轻松松便道尽了她不敢为之事,实在令人生羡。小小逆离意,悄然冒灯前。多好!

      “这灯笼我要了。”箫娘抬头看向沈溪,一锤定音,不容拒绝。

      沈溪恨恨瞪了蓄势待发的李欢一眼:“不用你抢,灯笼我舍给你。相见无期!”那尾音咬得极重,可见是气得狠了。

      李欢大笑:“箫娘子欺负起人来真是魄力不凡。”说着握住箫娘的手,将她手中的油锤凑到嘴边咬了一口,松脆的外皮下是软软糯糯的粉团,酸甜的梅子酱清香可口,不由赞道:“这沈溪的口味倒是不凡,桂花面蚕和梅子油锤倒都是别致非常。”

      箫娘也尝了一个,却是越嚼越觉蹊跷。李欢见她敛眉沉思,便问道:“怎么了?”箫娘摇了摇头道:“只是觉得这老汉确实了不得,能将花香梅子的味道发挥到如此极致,便是我惯做胭脂香粉,也不能达到如此地步。”李欢听了,低头心中暗自思量,嘴边轻轻现出一丝微笑,竟全没了平时挂在嘴角的那抹戏谑。

      与曲江池的人声喧天相左,此时的大明宫中寂静得有些可怖,似乎天地间的寒气都被驱赶到此,盏盏宫灯映照之下影影错错,只有禁卫巡逻却无人笑语,丝毫没有节日的气氛。一辆七宝香车徐徐往右银台门驶来,侍卫见是平阳公主府的马车,急忙撤到两旁,让开道来。马车入了宫门便停了下来,掀帘下来一位身着麋鹿紫袍气宇轩昂的男子,下了车便站在原地等着,一旁的宦官上前打了帘,请道:“王妃请下车。”

      见里面半晌没有动静,那紫袍男子沉声道:“承璀,前方照路,我们先行。”

      打帘的宦官放下帘子,提了宫灯依言走到男子身旁,默默为其照路。才走了两步,马车的帘子便被打开,满头珠彩瞬间夺人眼球,一旁的侍卫暗道好一个上元长安夜一样热闹的头颅,却见一位侍女扶着雍容华贵的王妃下了车来,忙低了头不敢再看。

      郭念云下了车,匆匆两步走到男子身旁,一脸委屈道:“你总是这样,这么多年了从没顾及我的颜面。刚刚在母亲处吃宴你也摆着一张脸,母亲已经不高兴了。你要对我好点,母亲定然事事为你办妥。难不成你还想着窦家的那位?那罪女早化成了灰了,你还惦记着她干嘛?”

      男子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脸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又转头继续走。郭念云被那一眼看得怔在原地,只感觉后背冷飕飕的,还没回过神来,又听男子不辨喜怒的声音道:“承璀,送王妃回府。圣人与父亲皆在病中,王妃太过喧闹,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郭念云回过神来,男子已经走远,只剩那眉清目秀的宦官躬身请道:“王妃,请随奴家回府。”郭念云顿时气煞,狠狠推开吐突承璀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下作东西,我母亲养你这么多年,你却只帮着他欺负我。你等着,有你好看的一天。”

      吐突承璀稳住身子,依旧一副温顺的模样,嘴中平静道:“既然公主将我送给了郡王,我便是郡王的人。王妃也莫要错怪大王,他也是为您着想。王妃若想要郡王喜欢,应该顺着他的意才好。郡王是何等人物,被公主压着已是委屈,此时王妃更应当多多体贴郡王,让郡王知道您是站在他这边的。再不好拿公主的名头来压郡王。承璀说的这些都是肺腑之言,还望王妃仔细思量。”

      郭念云虽然娇生惯养,性情跋扈,却也是听得道理的。只是碍于颜面,如何能听宦官的话,便装作不理他,招呼了侍女上了车,起驾回府。又命侍女掀了帘子对吐突承璀道:“王妃有命,不准你跟着。该到哪里便到哪里呆着,不要到王妃面前晃悠,惹她心烦。”

      承璀矮身领了命,紧赶慢赶地到了蓬莱殿,在殿外候着。不多久便见广陵郡王李淳走了出来,连忙上前迎了:“郎君教我说的话我都与王妃说了,她留我在此伺候,想来是听进去了。”

      李淳点了点头似乎也不甚在意,又或是早已料到,只是道:“圣人的身子怕是挺不了多久了,我先往少阳院去看看太子。今日上元节,你去你义父处去看看,把该办的都办妥了再来寻我。”吐突承璀领命去了。

      李淳负手望向远处映红的长安夜空,深深锁起了眉,眼中倒映着长安城的灯火辉煌,似熊熊火焰越烧越炽。玉阶高台之上,轩昂的身姿孑然独立,天地间唯余一片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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