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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仪琳的婚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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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一弯新月如勾,东方不败坐在屋顶上默默地望着远方,微风拂过她的袖摆,俨然一幅美人如玉图。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了半夜爬房顶的习惯?” 足尖轻点,令狐冲在片刻间已出现在了她身边。没理会爱人的询问,东方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摸了摸脑袋,令狐冲也坐了下来。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让东方不败时刻牵挂、放心不下的,那应该就是她唯一的妹妹,仪琳了。
“你想仪琳了?”
“其实我每年都会偷偷去恒山看她,只是没让她发现。”微微叹息,东方终于开了口:“我这个姐姐真是没用,什么都给不了她,只能让她偷偷地哭。”
说到这个,她的身边仿佛笼罩着一层忧伤,令狐冲忍不住劝慰:“这不关你的事,仪琳天性善良,老天爷会给她该有的幸福的。”
转念之间,又想到自己也很久没去过衡山了。“要不然,我们一起去看看她怎么样?别再躲着她了,这么多年你这个做姐姐的生死不知,她怎么会安心呢!”
目光如水,落在不知名的远处。东方紧蹙着眉,神色间是少有地不安。“我怕我们出现反而惹她难过……”
无奈地歪着头,令狐冲几乎不用思考,就已经猜到了她的心思。“你觉得她还喜欢我?”
“我们家的人好像都很死心眼。”有些自嘲地笑笑,仪琳是这样,自己也是这样,东方也不知道这到底该作何解释。
“其实,当年我就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她也说过会把我当作大哥敬爱。都过了那么多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令狐冲伸手揽过爱人的手,用力合握。“你不用顾虑太多,一切有我!”
恒山,大殿前。
“师傅,你看我这套刀法怎么样?有没有长进啊?”施展完一套新近领悟的刀法,田伯光兴冲冲地凑到正要去上早课的仪琳面前,颇有一些邀功的意味。
刚练完刀的田伯光满头是汗,他一靠近,属于男性的味道就扑面而来,仪琳不由慌乱地退后一步。“我们恒山派都是用剑的,我哪知道刀法好坏!”
田伯光仍没有自觉,只是一径地痴缠道:“那我再练一遍,使慢点。你多看看嘛,师傅你那么聪明,多看肯定能看出点门道的。”
捏紧了手中的木鱼,仪琳的脸上飞起一片红晕,不知道是羞还是恼。“你…你要是再来烦我,我就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好好好……不看就不看,那你教我念经啊……”
只见一道挺拔的身影,围着仪琳打着转。虽然时不时地被娇斥两句,却在停顿一下后又跟上去,直到两人一起消失在大殿的门后。
一丛花树后,东方不由感叹:“没想到那么多年了,田伯光一点都没变。”
以前每次来恒山时,她都是挑在夜间,远远地看过仪琳两眼就走,还真是没有留意过这两人相处的情形。
“你是想说他还是那么油腔滑调没正经?”看见许久不曾蒙面的老友,令狐冲不由打趣。
轻叹了口气,东方正色道。“我是没想到他对仪琳还真是一片痴情;明明知道她不喜欢自己,却能十年如一日地对她好,逗她笑。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点令狐冲也极是赞成,“以前我总觉得田伯光这个人,虽然够义气,却不是个做丈夫的人选。今天我倒是对他刮目相看了!你说,仪琳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可能她还没能彻底忘记心里的那个人?”若有所思地望了身边的男人一眼,东方的唇角泛起一抹苦涩。妹妹变成现在这样,自己似乎有脱不了的责任。
没好气的伸手在她的额角敲了一记,令狐冲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呢,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老喜欢瞎猜。”
“以前就是这样,老把我往仪琳身边推。仪琳的想法到底怎么样,当然要问她自己,你怎么能替她决定呢?”
东方沉默了,眼中闪过一丝毅然,也许她该跟仪琳好好谈一谈……
入夜,仪琳已经结束了晚课。禅房中的烛火如豆,在心中又默念了一遍经文。多少个夜晚,她都是这么渡过的,而今夜她却有些心神不宁。
是因为某些预感吗?潜藏在血脉最深处的召示……
实在静不下心来,仪琳放下手中的念珠,准备早些休息,却不防听到了一个睽违已久的呼唤:“仪琳……”
那个声音,陌生而又熟悉。从七年前,她就只在梦中听到过了。仪琳不由睁大了眼,猛然回头,一个穿着紫衣的女子飘然出现在了禅房门口。
“姐姐……”仪琳几乎是无意识地唤道,一语未竟,两行清泪已从眼眶滑落。“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吗?”
“真的是我,”看着妹妹落泪,东方再也忍不住冲上前,一把拥住了那个单薄的身体。“对不起,这些年没跟你联络,其实我……”
强忍着眼中的泪,东方轻轻抚摸着妹妹的背,她好像越发清瘦了。缁衣上缭绕着檀香的味道,不沾半点浮华,也让她更加为之心痛。
“不用说了,只要姐姐你没事就好。”深深埋在姐姐的怀抱,仪琳含泪笑了起来。“当年你走后,就再也没有音讯。所以我时常在夜里向佛祖祈祷,希望保佑你平安康泰。现在能看到你,我真地好高兴!”
亲人所能许下最殷切的愿望,也不过是望你平安。
“那看到我高不高兴?”随着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男人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门口。虽然不想打扰眼前这幕姐妹情深的画面,令狐冲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令狐大哥?”犹如被闪电劈中,仪琳整个人瞬时僵住了。好容易反应过来,连忙从姐姐的怀中挣出,惊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掌门师姐说,自从任大小姐离开了梅庄,你也不知所踪了;我一直担心……原来,你跟姐姐在一起……”
目光在令狐大哥和姐姐之间游移,仪琳有些不知所措,话音慢慢低了下去。
没有错认东方眼中闪过的那丝愧疚不安,令狐冲抢先答道:“这其中发生了很多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不容置疑地握住东方的手,令狐冲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没给她后退的机会。“总之,盈盈虽然和我分开了,但现在过得很好。你呢,也不用叫我令狐大哥了;以后,可以改口叫姐夫!”
原来,真的是自己猜想的那样。眼睁睁看着那双握在一起的手,仪琳努力地勾起唇角,但泪终究是快了一步。
随着仪琳眼中的泪再次滑了下来,东方彻底慌了,也不管爱人的脸色如何,连忙挣开手上前扶住妹妹。“仪琳,你怎么哭了?是不是看到我们……”
“我这是高兴的,” 用力地眨了眨眼,仪琳擦去了腮边的泪水。虽然嗓子里带着鼻音,却满是真挚。“以前我就说过,令狐大哥心里是有你的,现在你们终于能在一块,我真地特别高兴。佛祖慈悲,虽然经过磨难,但终令有情人成为眷属。”
明明听着妹妹的祝福,东方却只觉得酸涩难言,“你这个傻孩子,你为我高兴,我却为你揪着心。你还这么年轻,难道真的要青灯古佛一辈子吗?”
“姐姐,你不用难过。我现在生活得很平静,不想有什么改变。”伸手拭去姐姐眼下的泪,仪琳只是微笑着。
我们姐妹俩,终于还是有人得到了幸福,这就够了!
走出禅房,东方的心却比来时更加沉重。“怎么办呢?仪琳好像真地铁了心要一生出家修行。”难道她这个妹妹真是与尘世无缘?
眼看着她心烦意乱的样子,令狐冲不知道怎么安慰爱人才会让她好受一些。“这应该算是习惯吧,她从小在恒山长大,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我只是不忍心……”
当她终于找到仪琳的时候,她曾经发过誓,要好好补偿这个从小离散的妹妹,让她一辈子都开心。可现在,她终究还是无能为力……
“我明白,”轻拍着爱人的肩,令狐冲真希望能替她承担这些不为人知的沉重。“不过习惯未必只有一种。天天能看到的东西,是不会觉得有多珍贵的;但如果有一天忽然不见了,才能发现其中的价值。”
听出他话中别样的意味,东方抬起头。“你是说……”
“都快十年了,天天看着田伯光在身边打转,应该也成为仪琳的一种习惯了吧!”令狐冲微挑眉头,好整以暇地环起手臂。
“你准备怎么办?”
“我们就在恒山多待几天吧,我保证把仪琳的问题解决。”
恒山脚下的别苑内 ,田伯光正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脸色青色,唇角还挂着一丝血迹,光看样子就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东方推了推同样蹲在房梁上的令狐冲,一脸的敬谢不敏:“我还当你有什么好主意,原来是装死!”
虽然被嫌弃了,令狐冲倒是颇为自得。“招数不怕老,有用就行!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仪琳,田伯光被人寻仇,受了重伤。她应该一会儿就到了 。”
“不会被看出破绽来吧?”东方的注意力已经从装死到底是不是个好主意,转到装死到底会不会被发现上。
令狐冲得意地瞥了下面躺着的那个形容颇为凄惨地男人一眼,“你放心,为求逼真我特地点了他几处要穴,造成脉象紊乱。没有平一指那种医术,绝对看不出问题在哪。”
正说话间,一串匆忙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令狐冲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田伯光…田伯光……你怎么了?”随着脚步声的逼近,仪琳闯了进来,一叠声地问道。只见她头发有些散乱,显见是一路疾奔而来。
田伯光艰难地抬起头,露出欣慰的笑容。“小师傅,你来了…我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最后一面……也好,这样我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从没见过田伯光如此狼狈的样子,仪琳已经慌了神:“田伯光,你在说什么呢?你到底怎么了;要不,我请掌门来!”
说罢就要转身去找人,田伯光一愣神,下意识地往上瞄了眼,赶紧伸手抓住她的衣摆。
“不用了……”声音依旧虚弱,毕竟穴道是真被点了。“都是我自作自受,被以前的仇人找上门……这伤是救不了了,你不用再费心思……”
“你……”眼见田伯光气血衰弱,一句话都说得断断续续;仪琳倒是完全没有起疑,只是六神无主,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小师傅,我最后有几句话跟你说,你愿不愿意听?”田伯光只是痴痴地盯着心上人,说完一句忽然猛咳了起来。
仪琳既想起身去替他倒水,又怕他抓着自己的衣服牵扯到伤口,不觉手足无措,只得赶忙答道:“你说……”
“你保证听了不生气……”田伯光说着说着似乎没什么底气,又悄悄往上看。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令狐冲被气得险些一头从房梁上栽下来。
“我不生气……”面对这样形同交代遗言的场面,仪琳到底是没能忍住眼里的泪,哽咽道。
“我一直都喜欢你,想娶你当老婆。”
“我知道你心里已经有人了;”
“但是,我还是想,假如我一直一直缠着你,你会不会有一天改变主意?”
“看起来,我是等不到这一天了……”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硬是把你打扮成新娘子跟我拜堂。”
“那时候,我就想,你是全天下最漂亮的新娘子……”
说着说着,田伯光的眼里也闪出一点晶莹。为了这个人,不管守候多久,似乎都是值得的。不问因果,不计得失……
“田伯光,你别死……”似乎看到男人眼中的光芒在一点点黯淡下来,仪琳几乎泣不成声。“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人非草木,她不是看不到这个人的付出;只是她无法回应。既是为了当初佛前的誓愿,也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可当他真的要离去,为什么会有一种锥心的痛楚?
房梁上,令狐冲轻拍爱人的肩膀,悄声道:“我们走吧!”
“这就走?我还不知道仪琳到底怎么决定呢!”牢牢盯着下面一双男女,东方似乎比自己被告白还紧张。
“你还看不出来?仪琳对田伯光不是没有一点感情的。只要有感情,烈女怕缠郎,总有一天会教他得偿所愿。”怕说话声惊动仪琳,令狐冲只得用传音入密。
“那我们就这么丢下不管了?”
令狐冲实在对田伯光没什么信心,“我是怕这家伙尝到点甜头就得意忘形,到时候再把我给招出来,那我可真是不好意思面对恒山那些师妹了。还是趁现在没穿帮前赶紧走!”
帮着一个曾经赫赫有名的采花大盗勾引佛门女尼,特别自己还当过恒山的掌门,这要是传出江湖可就不是声名狼藉那么简单了!
见东方紧蹙长眉,似乎还是放心不下的样子,令狐冲险些顿足。“别犹豫了,他们若有成亲的那一日,还怕不请你吗?”
“希望真如你所言。”终于收回略带担忧地目光,东方忍不住斜了他一眼。
一向干脆果决的爱人,偏偏遇上仪琳的事就拖泥带水,令狐冲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的小动作,只是伸出手去。“应该是如仪琳所言,有情人终成眷属……”
什么样算是有情人呢?是十年如一日的等待,或是守候在旁默默地祝福,还是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洞悉一切的默契?
面对那只一直等待着自己的手,东方的心慢慢沉淀了下来。四目相接处,唇边泛起一丝浅笑。终于,覆手上去。
十指交缠,如一辈子的承诺:相扶相依,共度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