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魂》韩宝雯

1、人死不能复生

　　
　　
　　
　　
　　
　　
　　 球魂
　　转学第一天，我忍不住回到学校。远远望见奎和恩子像两个小孩子站在大槐树下，仰望着太阳。奎问恩子：“下个星期的比赛，你究竟要不要参加
　　？”
　　恩子说：“我不参加了，我的状态很不好。”
　　“可是，回声想你参加！”
　　我听了，笑着说：“恩子，我等你打一场漂亮的比赛！”
　　对了，你猜对了，我就是回声，我想让恩子参加比赛。
　　我看着恩子。他不在意地摇摇头，合上眼睛，问：“回声，你......是真的要走吗？真的要离开我们吗？你会带着篮球一起走吧？不会忘记万篮
　　球的技巧吧？你是真的喜爱篮球，我相信！”
　　我使劲的点头，可是他不看我，甩头往教室走。这个恩子啊，该拿他怎么办呢？
　　我离开你们，怎么放得下心？
　　转学第二天，我又回到学校。坐在以前的座位上，听老师讲向量，和冲量，以及进行地理的复习。真奇怪啊，今天怎么每个字都使劲往脑里钻？以
　　前可总是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我想，看来我不该转学的。
　　下课了，我伸了伸懒腰。整整一个上午都坐着，快累死了。
　　我往身后“扫描”，看见奎和恩子的目光同时望向我。我快乐地给他们同一个灿烂的微笑。奎和恩子叫我的名字：“回声！”我响亮地回答：“在
　　！”
　　于是，他们笑了。今天看见他们第一次笑。真的，你们开心就好！我想。
　　转学第三天，体育课奎和恩子打篮球，我来做观众。我目不转睛地看他们每一个投球，传球，运球，拨指，起跳，下落，兴奋地不停的鼓掌，频
　　频做表示胜利的“V”手势。好几次，恩子望过来，我就伸开双臂做大大的“V”。恩子的脸上荡漾起了微笑。
　　奎问：“恩子，你在笑什么？”
　　恩子不说，继续打球。
　　下午，是篮球比赛。
　　我们高一（11）班和高一（9）班，为争最后的决赛权，要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九班好像是很强的班，但奎和恩子又好像并不太在意。
　　哼！如果我还是三天前的回声，一定不放过他们。可是我不是。于是，我坐在观众席之中，静静观摩这重要的比赛。
　　比赛终于开始了。
　　恩子果然没有参加比赛，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放弃所喜欢的比赛。
　　我很失落。
　　虽然有些失望，但恩子没心情参加比赛，是不能勉强的。况且，我很喜欢他，特别是他做事的方式。他很专一，一次一粒沙，一次一件事。
　　奎则是个开朗的邻家男孩，他的笑容就像灿烂的阳光，让人感到温暖。
　　比赛开始了。奎在球场上的身姿，很飒爽。
　　我也喜欢他。喜欢他是我的错吗？
　　唉，我回声是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我就是喜欢这两个男孩。虽然好像很花痴，但也很可爱专一。
　　后来，为了自己的安全感，就只能厚着脸皮要他们教我打篮球。如愿有了两个老师，体育进步飞快。后来，可以和女生比赛了，也可以和男生切
　　磋技艺，并津津有味地看NBA赛事和体育杂志。我坚信这就是友谊的力量，也是男生女生交往的伟大胜利。
　　可是我的离开，就要终止这密切的友谊——奎和恩子是不舍得我的。眼下，我看见奎的乐观和恩子的伤怀，心里很舍不得，也很痛恨。可是，这
　　有什么用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练球，不辜负他们的教育。
　　忽然想起恩子曾经说过:“我们要是能够一起进大学城的话，就可以天天在一起打球。大家会很健康。只要我们不分开，就可以一起生活，互相照
　　顾。”
　　你不相信恩子会说这样的话？我也不相信恩子说这样的话，那样的美好的事啊，怎么可能会发生呢?我们都只知道好聚好散，从不想天长地久，所
　　以才错失了缘分。所以我们彼此很想大家在一起快乐的生活，像童话里的一样。
　　奎十分努力地进球，我很高兴。恩子也很高兴。不过他始终没有笑，很正常。如果他整天都高兴地笑的话，我一定会认为他病了，或者是乔丹准
　　备收他做徒弟呢！但我又多么希望他快乐。
　　力是我们的主力之一，也表现出色。
　　想到力，比赛中止休息了。不过我该好好回忆一下和五个打篮球的男孩在一起的日子。力就像我家隔壁的哥哥，酷爱篮球，技术也不错，就是传
　　说挺花心。
　　成是个特别爱笑的男孩。军训时唯一记得的男生就是他，他总是笑，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
　　他和力是好哥们儿，一起旷课，一起打球，一起在值周时偷懒。奎和恩子同他们很要好，就是不旷课而已。有时我觉得他们四个都像我的哥哥，
　　又像我的弟弟，真的很亲切的那种感觉。
　　旭坐在我的座位前，上课很沉默。可别以为他专心听讲，在下面玩短信才厉害，已经炉火纯青了！还屡教不改，我快被他气死了。但他是学生会
　　的人，有多少纯情的少女被他拐骗了那颗纯洁的心，一心想加入学生会啊！
　　他们真是个个都是全明星。
　　我只是和他们打球玩，但其他方面也要关心一下。例如在校成绩，课外娱乐，周末行踪。其实，我经常想我对他们的崇拜何时才能得以消失呢？
　　我坐到橦的身边，看她的浓密的眼睫毛，明亮的大眼睛，十分的诱惑人。我说：“他们的表现不错，值得奖励！”橦笑着说：“真好，这样就好啦！
　　”我也快乐地笑。
　　不久，比赛又开始了。奎，力，成，旭大汗淋淋，还有新加入的烂仔格外卖力。
　　“唉！小心一点，不要拼命呀！”我大叫，大声叫嚷之余，不忘窥视9班的帅哥。虽然明知与自己班的男孩没得比，却还是要观摩观摩。
　　奇怪的事，我的眼光却瞟向了恩子。他站在球场一旁，玩弄篮球。将目光投向远方，不停地原地拍球，那神情是不快乐的，是伤心的，忧愁的，
　　抑郁的。这眼神和我曾经认识的恩子的眼神是多么的不同，他笑起来，嘴角有一丝挑战的意味，给人难得的骄傲的感觉。可是，现在他的眼睛让眼泪
　　迷住了，我要离开的假象，让他伤心不舍。
　　恩子，你不要这样。我不忍心看你伤心。真的！
　　我们认识后的那个暑假，我，恩子，奎三个人约好了一起打球。唉！那个时候，力和成在旅游，烂仔和旭在家努力做功课，后来借给我们五个，
　　一阵狂抄！
　　我是个不高的女孩，所以有时练球他们以我的身高开玩笑。例如：整整半个小不传球给我；或者利用身高的优势抢篮板；或者将球抛得老高，又
　　起跳抢球。无所不用啊！我除了跺脚咬牙切齿就没事可做了！
　　像一阵风，快快乐乐的，暑假就过完了。
　　又是休息时间了。
　　我坐在观众席间，站起来，篮球在我的手上旋转。
　　篮球也在恩子的手上旋转，转得飞快。
　　我和恩子利用这种方式为他们打气。恩子此时才是我认识的恩子。
　　看见了，篮球在奎的手上旋转，在成的手上旋转，在力的手上旋转，在旭的手上旋转，在烂仔的手上旋转。他们也彼此鼓励。
　　比赛开始。
　　篮球场上的他们很活跃。
　　想起我们一起制作的Ｆｌａｓｈ．一定很漂亮吧。恩子是电脑大使，我是创意大使，奎是活跃大使，成和力是赖皮偷懒大师。前期我们花了充足
　　的时间讨论细节，中期制作又聚在一起做了草稿，定下了大局，就是：交给男孩去做这一切，女孩要好好练球。
　　后期成果我还没看过，好期待。
　　五月七号那天，天气晴朗，惠风和畅。从冷饮店走出来，恩子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张光碟，故意扬扬，开心地说：“这是我们的纪念册，去我家看
　　吧！”我快乐地跳起来要抢，恩子却纵容的把光碟给了我，轻描淡写：“你喜欢，就拿着吧！毕竟你愿意做苦力，真难得！”我只假装生气，然后笑
　　了笑。那一刻，我们都很快乐。
　　又是休息时间。
　　橦的目光炽热，目不转睛地盯着奎，眼中流盼出的脉脉柔情，像一阵温柔的清风。我懂，这是少女的爱意，只顾盼心上的男孩。而奎，忽然望过
　　来，他们的目光交汇，默契中产生了一股细细的电流。
　　真值得庆贺，他们原来是一对！
　　我转过头，赖皮地问橦：“橦，你喜欢奎吧？不要怕羞，我帮你出主意！”橦点点头，像是自言自语：“回声，我很喜欢奎。我会把握住他，不
　　会离开他，不会让他伤心寂寞的。”
　　......
　　橦，我该说些什么呢？我不想离开你们的.....
　　比赛又开始了。
　　恩子此刻坐在篮球场一旁。身后，他双手撑着地，后来又放到身前。
　　他的手中紧握着什么东西。我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呢？使他紧锁眉头？
　　前天的晚自习放学，教室里没有别人，奎慢慢走向我的课桌，埋头在课桌里的垃圾罐中寻找什么。
　　我藏在他身后，他看不见得地方。
　　他在寻找什么？难道是......
　　我的心一阵狂跳，脸上也泛起红潮。还好他看不见我。
　　以前，我会把心事和愿望写在一张漂亮的纸片上，然后折成一条条神仙鱼。因为我相信神仙鱼会给我带来幸运：前提是把神仙鱼放进垃圾桶或是
　　玻璃罐中。很不幸，我选择了放进垃圾桶。因为鱼儿心中总是不开心的事：是我的烦恼。当然扔了有助于发泄情绪，而且不会被人发现。奎和恩子自
　　然知道我的小习惯，这是我们之间不算秘密的秘密。但他们不知道我到底写了什么。
　　只有我知道，那纸上写的最多的是“我最喜欢的奎......”
　　他就要看见了。
　　他要是看见了，会怎么样？我害怕......
　　上帝真是捉弄人！我紧张得无法叫出声。他那么专注，我这次完了！早知道不要图省心，扔进垃圾桶，才不会得到幸运。
　　我才转学，让他知道这样的心意，是害人害己。死我一个并不算惨，连累奎想不通就不好了。何况如今我们都没有了机会。爱，原来有时会伤人
　　。
　　他快要将东西掏出来了。那鱼在他的手指下方，被冰激凌杯盖住了。此刻我多么想让它消失，为什么不消失呢？它一定要伤害两个人吗？
　　或许奎会要求我留下呢！不过怎么可能，他不爱我。他从来当我是妹妹。我知道，我都知道！
　　此刻，我真想走到他面前，请他自重一点，不要看别人的隐私。为了他，也为了我。
　　可是他就要找到那条鱼了，冰激凌杯被嵌开到一边去，鱼儿露出了尾巴。我害怕，不要......
　　“奎，你在干什么？”是恩子的声音。恩子穿着一袭白衣，面无表情地站在黑暗之前。
　　奎停止翻找，若无其事的说，“没什么。”恩子说：“那我们走吧。太晚了。”
　　微弱的月光，微弱的灯光，微弱的风，恩子的话，像是上天给我的最大的恩赐。
　　我无言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月光中，狂跳的心趋于平静。一股悲哀的情绪往上窜，涌进我的心中。
　　一切如历眼前。目光逐渐模糊，奎，恩子，橦，力，成的影子变得好模糊，他们和夕阳一样，无精打采的 。
　　我的心口为什么痛？仿佛刀绞一般？
　　站起来吧！和他们玩玩篮球，一切都会好起来。
　　裁判吹响了哨子。他的意思是，休息！
　　裁判的身形修长，篮球技术娴熟。他喜欢在这休息时间投篮。他一吹哨子，球员将篮球“砸”向他。他接住，一个拨指，顺势将球投进了篮筐。
　　球穿过篮筐，往场外一弹一落地弹开。我飞一般冲过去，catch the ball.
　　......
　　裁判对我笑了笑，他对着我，嘴角动了动，说了什么，可是我听不清楚。他也知道我要走，想说离别的话吗？
　　“笑一个，”我对自己说，“他也舍不得我呢！” ：）
　　可是他只是又吹响了哨子。
　　......
　　比赛的最后一节，可是我看不进心。最后一节，我只看见恩子......
　　恩子，恩子，为什么你这么在乎我？你转着篮球，转着转着，就失神了。是想起我了吗？我不是在你身边吗？恩子，恩子，为什么你这么在乎我？
　　凝视着你的眼睛，你也察觉不到吗？恩子，你是为了我而失神的吗？恩子，恩子，你为什么这么在乎我？
　　你玩你的蓝球时也要想起我吗？恩子，恩子，你为什么这么在乎我？
　　恩子，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
　　你看，裁判又吹响了哨子。我们输了。
　　你们这样就输了吗？只是没有我，你们就输了吗？
　　“回声，我们输了！我们输了！”恩子，你哝哝自语。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 恩子，恩子，你为什么这么在乎我？
　　恩子！我站在你面前，你也不理我了吗？
　　恩子！我的泪落下来了，你也不看看吗？
　　恩子！我哭了，你也不安慰我吗？
　　恩子！你手里紧紧攥着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恩子缓缓抬起头，说：“回声，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只是......太迟了,嗯......太迟了！”
　　我的视线缓缓落入恩子的手中，他终于松开了手，原来，紧紧的攥在手中的，是一条纸鱼，我看清楚了，那是一条神仙鱼。竟是我的神仙鱼......
　　他摊开的手，轻轻地将神仙鱼拆开，里面写着：“我最喜欢的奎，恩子......”
　　泪水簌簌落下，滴在恩子怀中的篮球上。一点一点的眼泪，是无以言喻的哀伤；一滴一滴的眼泪，是撕心裂肺的伤痛；一簇一簇的眼泪，是漫无
　　天际的不舍与思念。
　　恩子抚摸着我的泪水，茫然地仰望天空，“回声，下雨了。”
　　是下雨了！竟然下雨了！
　　雨穿透我的身体，我全身冰凉。
　　雨穿透我的心，冰冷的，像心伤的感觉。
　　雨是真的穿透我的身心，让人不仅感到悲凉......
　　恩子对我说：“对不起，我们输了！”
　　五月七号那天，恩子约我们去他家。我抢了恩子手中的光碟，走在五个人的前面，看见一个小男孩拍打着篮球过马路，他没有看见快速行驶过来
　　的机动车，我想也不想就冲过去......
　　五月七号，恩子约我们“五一”节期间去他家。奎，恩子，力和成都亲眼看见一个小男孩死于车祸，救他的女孩未能幸免。碎了一地的是一张光
　　碟......
　　恩子站起来，准备离开。
　　我定在原地，任由恩子穿透我的身体，并感受着这一刻，他的心的跳动，血液的流动，和呼吸的味道......
　　可是，此刻是谁牵起了我的手？
　　我感受到小小的手，看见一个小小的男孩，“小轩......你来了？”
　　“回声姐姐，我们该走了！”
　　我是该走了。
　　小轩和我，都没得到神仙鱼的幸运。
　　我抱着我的篮球，低着头，牵着小轩的手，要跟着恩子走。
　　离开的时候，看见奎，他在买“可爱多”甜筒，橦就站在不远处。
　　以前，这个时候，等他的人是我。只是，在这个时候，我总是站在他身边。
　　我想最后一次站到他身边。
　　小轩禁不住冰激凌的诱惑，挤过来。我尽量不靠紧奎。
　　我的篮球坠地了，它活泼地弹开......
　　再次听见心碎的声音......
　　我看到奎的钱包里有一条纸鱼，我看清楚了，那是一条神仙鱼。竟是我的神仙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