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落尽》怜生

4、叶珊番外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远不如他第一次见到大姐的时候那么美好。
　　我睁开眼的时候风雪交加，蜷缩在一棵枯树旁，衣裳虽并不单薄，但露在外面的皮肤如被针扎，我又紧紧地闭上眼，把脸深深埋入膝盖中。
　　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觉得心中一片空白。
　　直到我察觉到有人在我身上加了一层衣袍，抬起头，就看到近在咫尺他清俊的容颜。
　　然后他走了。
　　许许多多的风雪沾在我的发间、眉眼、睫毛，我难受得要死，但还是努力地仰起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背影化成一个黑点，消失。
　　再后来一群人找到我，把我带到将军府，对我说，我是这个府里的三小姐。
　　我一直在找他，又一次看到他是在府中桃林，那棵最大的桃花树下，我远远地望着他，看他用手抚去大姐脸上的一瓣落花。
　　我真想立刻冲上去将他们分开，但我却明白我根本没有立场去做这件事。
　　拢在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握紧又松开，最终只是拈了一瓣花放入口中，轻轻咀嚼着。
　　大姐因为是嫡长女性格乖张，他看样子也是未经世事，看他们的样子，只怕是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比我还急切地阻挡吧。
　　将军爹爹手中握着三分之一的兵权，他的嫡长女要是嫁给别家公子而不加以利用，那皇帝也算是做到头了。
　　更何况皇上已经五十多岁，那几位臣子和儿子……
　　我突然用袖子捂着嘴笑，似乎有什么特别好笑的事一样，笑得直不起腰，最后索性毫无形象地坐下来，靠在离得最近的树旁。
　　呵，那就这样好了……这样就好，本来就不该奢望的……这一下倒是，哈哈，谁都不会幸福了呢……哈，真是好笑……都不会幸福……
　　那边的两人听到动静，并肩走到我面前。
　　“三妹，有什么好笑的事，说……”说到一半，叶蓁楞住，“你，你怎么哭了……”
　　两人看的分明，那晶莹的液体正顺着叶珊的眼角肆无忌惮地流淌着。
　　叶珊放下袖子，袖子上赫然一片猩红。
　　“哎呀，你身子本来就不好，大夫不是也说了，情绪不要过于激动，你……哎你怎么走了，你……”
　　“蓁儿，算了吧。”刘子骥笑了一下，“看得出来。你这位三妹并不想说什么。”
　　我自然是不想说什么，我能说什么呢？都是可怜人，不是吗？
　　从那以后，我开始偷偷计划着一切。我找上了我最看好的四王爷，让他给落水昏迷的姐姐以口渡气，用了那样卑鄙的手段逼着自己的大姐嫁给了别人。托付好姐姐后，我便一边躲着姐姐和王爷的追杀，一边每日乔装去看海，盼着我心心念念的人驾着小舟出现。
　　而他终于出现，正好是姐姐出嫁的那一日，他急火攻心晕倒，一个红色的身影比我更快地扶住了他。
　　我看着那个红衣女孩眼中的情愫，尽管知道她不会注意到我，还是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于是。
　　最后的最后，我爬上了桃仙山，这山很高，上面种满了桃树，只不过现在花全都落了，只有光秃秃的树枝，也没有什么人来欣赏。
　　我站在悬崖边，身上穿上我最喜欢的红色——就是那种只有嫡女才有资格穿的大红。
　　“阿桃。”突然一个青衣男人抓住我的手臂，“跟我回去。”
　　我诧异地转过头，看见对面男子一闪而过的陌生和惊艳。
　　果然还是红色最适合我。
　　我轻笑出声：“这位公子，你找谁？”
　　“我妹妹。”他答，“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姑娘，也穿红衣服，不拘小节，很有英气？”
　　“我知道她，她喜欢一个叫刘子骥的人。”
　　“她已经找到他了？”
　　“嗯。他们很幸福。”我小小地撒了个慌。
　　“怎么会这样，刘子骥被我下了毒，他活不长了，他那样天真到傻的人，怎么配得上我的妹妹！”
　　下毒了……那个傻到天真的人……
　　“这位公子。”我开口打断他的话，“拜托你一件事。”
　　“啊？”他惊讶地看着我。
　　我退后几步，半只脚踩上悬崖边缘。
　　“一命换一命，希望您解了他的毒，这是我的遗愿。”
　　于是我倒了下去，他没能拦住我。
　　“女人，你死了，我也不会救他！”
　　悬崖上传来他的大吼。
　　但是。
　　已经来不及了呢。
　　自从那个冬天被冻得落下病根，身子就再也没有好过了，经常把帕子吐得满是血。
　　所以，就算不跳崖，我也命不久矣。
　　本来想用自己的生命完成这最后一件事的，他居然这么不领情。
　　罢了，人算不如天算。
　　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再想他一会儿。
　　我在心里偷笑一下，闭上双眼，仿佛又回到那个寒冬，那个第一个走进我生命的人解下自己的大衣，那样温柔地披到我瑟瑟发抖的肩上。
　　所有的桃花瓣，红的、粉的，都落了。
　　——END——

作者有话说

　　终于澄清了，好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