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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大梦一场终须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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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怪,这日子已过了中秋了,正午竟还这般地热……”凝香嘴里念叨,脚步却丝毫不见慢下,只双手越发紧地端着盛了冰块的盆子,往栖玉轩送去。待到得房内,才欲开口禀告,抬头一瞧,却是那二小姐陆锦心已趴在书桌上睡了过去。凝香轻叹口气,待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将那冰块盆子放下,才想拿出帕子擦擦额上的细汗,却见桌腿旁落着张宣纸,那宣纸的另一头倒被二小姐踩着。凝香凑近了去瞧,只见那字迹倒是清秀的很,只是越瞧越发觉得熟悉,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偏偏这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只见纸上写着:“……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句子具体意思凝香说不上来,只觉念起来朗朗上口。待出了栖玉轩的门,便自顾自地念了起来,却越念越觉得心中戚戚然,倒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事物,再也找不回来。一时间连汗也忘记了擦,再说那汗,却不知何时早已经干在了脸上。
凝香这厢心里正疑惑那二小姐今年方才九岁,小小年纪,成日虽顽皮地紧,这心思倒这般细密敏感,却听那厢屋里传来极轻极低的呜咽声。原是凝香兀自生疑,不知不觉竟已到了东院的锁梦居了。只听那呜咽声像是压抑了许久的,终于找着机会得以从胸腔里发泄出来,却又不得尽兴,被主人生生制住,断断续续地,叫人听了心也跟着揪起来。凝香正愣神间,那声音却又开口说话了,只唤了几声“阿芷”,间杂着几声呜咽,便又没了下文。凝香这才如梦初醒般地一拍额头,不敢再听,挪着步子远远地走开了。这锁梦居原是那位失了宠的陆夫人的住处,平日里头鲜少有人过来,便是不得已经过,也是想着法子绕着道儿走的,今日却是顾着念诗神游,一时将这茬给忘了。凝香心里正暗骂自己不该如此大意,忽听得“吱呀”一声,回头一看,却是锁梦居的门开了,隔着长长的回廊,只瞧见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自那栖玉轩缓步走了出来。那人出的门来,却又不走,只呆呆地凝神望着门内,倒像是要把那屋里的人,连带着一桌一椅,一字一画,给刻在脑子里,从今往后,再不见了似的。凝香细细瞧着,正暗忖是谁人如此大胆,与夫人这般情意绵绵,却听得远远地那人自胸腔里深深叹了口气,关的房门,把脸一转,脚步一迈,径自走了。这当口,虽只一瞬,凝香却惊得愣住,半天回不了神,那人,方才那人,分明是……凝香不自禁地往那人的背影瞧去,挺拔俊逸倒是瞧惯了的,却从未见过像这般疲惫。
今日所见,着实骇得人一身冷汗,回想往日里种种,却又越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凝香忙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将这茬抛诸脑后。眼见这日头就要偏西了,凝香便一路打着哈欠,回了自己住处,和衣睡下,补个午觉。不多时,便进入了无边又香甜的梦乡。待一觉醒来,早将白日里所见所想忘得一干二净。
却说这日子,你凑近了瞧吧,只觉岁月悠长;隔远了观吧,又仿佛流年似水,竟叫人看不真切。今日一幕,明日一个插曲,倒叫人恍惚觉得从前皆在梦中,如今方才清醒;又好似从前皆是清醒着的,如今却又跌入梦中,醒不过来。是梦是真,竟叫人分不清楚。凡此种种,却不过皆是无边的一场大梦,只看梦中之人愿不愿意醒来,欲待何时醒来,与何人一同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