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张年代》中子星

15、15 求救信号

　　卡维睁大的瞳孔边缘微微颤了颤，慢慢合拢眼帘挡住纯黑色的眼眸。

　　阿斯莫在少年身边起身，注视着闭着双眼面容惨白的少年。他知道这是个极具冲击力的消息，也知道这能让他彻彻底底地把之前的仇恨报复回来——但他却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感到高兴。

　　就好像失去空角兵团这个目标，让他瞬间落入空虚的境地一样。

　　从他被调离原来的舰队，接任指挥官一职，他全部的生活就是追寻空角兵团的踪迹——并且不断失败。他一度以为彻底剿灭空角兵团这个目标根本无法实现，然而上一次的惨败把他推到了深渊边缘。

　　他无法说服自己就这么退出，让那些连身份铭牌都找不回来的士兵们彻底化作尘埃留在宇宙里。他不得不做些什么。

　　可直到现在，这个时候，他才能看到一些东西。从舰队的覆灭到重编，再到一雪前耻，他突然发觉这四年来他从来没有冷静下来面对过自己，那些死亡压迫得他没有抬头直视的机会。

　　阿斯莫觉得，也许他是真的开始觉得疲惫了。

　　至于卡维，原本按照星盟的规定，追剿星盗团的舰队在回航时可以私下处理俘虏的星盗——在踏上地面之前，俘虏的处置权完全属于这个舰队，舰队指挥官拥有抹去星盗徽印的权利，甚至可以决定一个星盗的生死。

　　可对于卡维而言，他活着，并且带着整个宇宙中唯一所剩的角徽，就是比死亡更痛苦的煎熬。那个他可以为之不惧死亡的空角兵团，在这个宇宙里，再也找不到了。

　　阿斯莫按下宽桌侧沿的按钮，光路控制器解开少年手腕上的锁铐。旁边的星盟士兵走上来，准备把卡维押送回监禁室。少年表情麻木地任由人反扭双臂摆弄，寂暗无光的眼眸像干涸的墨水。

　　伦恩斯，赫埃尔，加本瑞安，少年目光漠然，毫无意识地随着押送士兵的脚步机械地迈动步伐，这些名字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让他头痛欲裂，却连嘶喊都无法发出。

　　卡维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他们竟然也会死。

　　他爬上空角号的那一年，母亲刚刚去世。殖民星守备军和当地总督扣押了能够使他们维系生命的有机合成食品，跟附近的贫瘠星系交易，换成对开采过度的内域而言稍显贵重的稀缺矿石，再把它们变成通用卡里一串无意义的数字——那些所谓的，财富。

　　至于殖民星上会不会饿死几个人，谁在乎呢，也许星盟政府正求之不得。这些曾经的反抗军，星盟统治的危险因子，把他们和他们的后代留在人造环境小行星上已经是星盟最大的妥协。

　　当刚刚埋葬了母亲的小男孩无助地坐在飘散着一股尸臭味的空气中，对着干涸土地上紧紧挨在一起的坟地哭泣的时候，巨大的轰鸣从头顶传来，宏伟的战舰挡住恒星照射的光芒，舰身上能量盾光芒流转，仿若神迹。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间窜进了卡维的脑子里，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只是坐在那儿。

　　他唯一能做的也许就是接近他们，倾尽所有的力气把自己想要的表达出来，哪怕他并不知道对方是否带着善意。而那艘战舰，空角号，虽然没有接受卡维，但给了他一个看到宇宙的机会。

　　甚至还给了他一个选择。

　　成为星盗，准备被整个宇宙所憎恶；或者离开空角兵团，背弃最初的愿望，安然地在任何地方度过一生。

　　卡维不能选择后者，否则他会无法在夜晚入眠。可是他更加没有想过，他没有选择离开，而空角兵团却不在了。少年在狭小的囚室里抱住头，脑海中纷杂的念头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等待着他的命运是内域军事法庭的审判，他会在永无天日的监牢里度过一生，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

　　与其接受那样漫长煎熬的痛苦，还不如就在这个时候结束。

　　卡维十指紧握成拳，头疼得仿佛要炸开一样。他不能死，他不甘心。

　　他是最后一个空角星盗。

　　回航的路途漫长而安宁，让整个舰队——尤其是阿斯莫感到极其不适应。多年来他们习惯了随时警惕搜集信号，只为了追逐那个让他们一度惨败的星盗团，而现在的安逸像五星十二域的外围巡航舰队一样安逸，简直不像他们所熟悉的那个宇宙。

　　信息员尽职尽责地守候在自己的位置上，可惜却再也找不到用武之地。

　　年轻的准尉打了个哈欠，偷睨了一眼舰桥中心脸色暗沉的指挥官，然后重新埋头监视雷达系统。

　　突忽其来的提示鸣音让他愣了一下神，随即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查看情况。

　　“长官，收到求救信号。”准尉站起来对中央的阿斯莫说。

　　“什么信号？”阿斯莫似乎也对这种情况相当意外，大步走向信息员。

　　准尉低头确认了一下信息，然后回答：“是附近星系的殖民星发射的求救信号，信息里说临近殖民星发生了暴乱，正在吞并附近的殖民星，殖民托管政府已经覆灭。”他看着阿斯莫，后者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按星际联盟条理，收到求救信号的联盟军必须施以援手。”

　　阿斯莫只思索了几秒钟，果断地下令，“通知各甲板进入战备状态，派遣侦察护卫舰查看情况，收集情报。”

　　“是。”准尉回答。

　　阿斯莫的命令虽然下得快，但他绝对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与空角兵团的交战让舰队元气大伤，之后他们又连续跃迁急于返航，沿路虽然路过了几个补给站，却没有补充损失的武器装备和弹药。

　　然而联盟法令不可违背，等到侦查舰返回信息，他们必然会靠近附近的太空港，准备施以援手。

　　出人意料的是，护卫舰始终没有传回消息，而附近的殖民星系一片宁静，完全没有展开交战的迹象。

　　“也许战斗只发生在行星内部，没有其它援军接到呼救？”舰队的副官也同样百思不得其解。这里已经不算是荒凉地带，通讯中转站并没有断连，怎么可能没有任何舰队接到扩散的求救信号？

　　“我们的护卫舰还没回来，贸然接近对方……会很危险。”阿斯莫示意信息员调出附近的星系图，可惜数据库里没有具体星系数据，得不到更详尽的信息。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沙沙的电磁声。

　　阿斯莫举起一只手，信息员立即拿起通讯器，准备记录返回的消息。

　　“已经进入星系，正在接近殖民行政星，从外围看没有任何交战迹象，请求下一步行动命令。”

　　阿斯莫跟副官对视了一眼，彼此从对方脸上看出了不妙的神色。

　　“进入大气层察看战况，随时准备返航，禁止与对方交火，保持警惕。”阿斯莫没有迟疑地部署着行动方案，信息员立刻把命令传达给侦查舰。

　　然而一直到目前为止，他们能做的全部事情只有猜测对方的用意。

　　时间在迅速地流逝着，而侦查舰没有再返回任何信息。阿斯莫不得不再度派遣战舰和机甲察看情况，可虽然他们被警告过此种诡异的情况，而结果却与之前的侦查舰毫无二致，同样是进入大气层以后就迅速失去联系。

　　联盟的支援条例是派遣百分之三十以上的火力进行援助，而以舰队目前的空虚状况，阿斯莫无法想象再度分散兵力会是什么样的状况。也许很快就是对方的逆袭，不管他们是谁。

　　“传令各甲板，激活吊舱里的武器，集合各舰控甲师到待命室，稍后开启减压舱，准备发射战斗机甲。”年轻指挥官冷静地下令，完全看不出任何窘迫的姿态。

　　但实际上，直觉告诉阿斯莫，有什么东西潜伏在黑暗里伺机而动，准备给他们致命一击。

　　联盟的条例还是其次，他没有办法在得不到任何消息的情况下就放弃先遣部队，在几个小时以前，那些被派出去侦察的士兵还在返航的战舰上谈笑，他没法听任他们就这样消失在一个不知名的殖民星系。

　　尽管他很有可能在做一件错事，把整个舰队推入更加危险的境地——但他所知道的是，没有人会同意放弃那些士兵，没有人。

　　舰队在小行星带外稍作休整，随即气势汹汹地亮出炮台，数量庞大的战舰涌向星系里唯一载有生命的行星。

　　在进入大气层之前他们像之前所派出的战舰一样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可联系到那些一去不回的士兵，这个星系的宁静只能让人觉得诡异。

　　冲进电离层所带来的颠簸让所有人屏息凝神，因为此时是最容易受到偷袭的，强烈的电磁干扰也妨碍了信息的搜集和反馈。

　　等到舰队冲出对流层，从大片软绵绵的云雾中，密密麻麻的战舰反射着恒星的光芒，仿佛无数双冰冷嗜血的眼睛，正在以极大的恶意凝视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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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总是不得不写到交战肿么办，我知道这很无聊……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