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靴狗狗》冷冬夏树

1、离开

　　夏蕾永远记得接到通知那天，金秋八月，当时太阳还未落下，淡淡地余辉笼罩着这座北方的小城，在空荡的院落里，夏蕾正抱着雪球看着太阳滑落，边用她的手指慢慢在雪球毛发无意识地抓挠，耳边是程阿姨试探地问询：“蕾蕾，复读是不是需要很多钱？”夏蕾转过头，晕黄的光让程丽看不清夏蕾的眼睛，程丽一直都看不透眼前这个女孩，她名义上的继女。在她发愣中，只听见一个柔柔地却坚定的声音，说道：“阿姨，我不会复读。”闻言，程丽嘴角带笑，但嘴上却说：“哎，蕾蕾，你说的是哪里话，家里会供你的，反正也供了那么多年了，不差这几年了，你看你小学同学李兰，就是你那同桌今年又给她夫家生了个男娃……” 夏蕾没有接话，像这样的对话，她每天都会听到，她今年18岁，在农村，这个年龄不是老姑娘就是围着锅台转的小媳妇了。细想来，夏蕾不禁苦笑，父亲也真是够好的，至于这位阿姨，夏蕾知道她所以如此是为了另个人。果然，程丽见继女不搭话，也不在意，她真正想说的是另些话。“蕾蕾啊，你弟弟夏宇最近得了校三好学生，他也快交学费了，哎，不说了，该开饭了。”夏蕾没回话，正如程丽所说，她还有个弟弟，而且是比她优秀好多的弟弟。夏蕾仰起头，让太阳的余晖照在眼睑上，希望将那眼皮下的苦涩晒干。她明白，在这个家里，她永远是多余的一个，无论她表现得多么优秀，多么乖巧，她只能叫他父亲，曾经她忘记了，得到的是一耳光的惩戒，来让她记住一个父亲的威严。夏蕾感觉怀里的异动。雪球似乎明白了什么，抬起上身，试图舔主人的脸颊，给予主人安慰，可是，雪球才三个月，加上它残缺的后腿，夏蕾就看见了雪球一次次站立又摔倒，会心地笑着扶起它，任它害羞地往她怀里钻。夏卫国推车回家时，就看见女儿和狗玩得开心，女儿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在阳光下有些闪眼。
　　“父亲，你回来了。”夏蕾听见父亲推车发出的啷当声，抱着雪球问道，“嗯。”夏卫国淡淡地回应，转身推门而入，夏蕾看着父亲的背影，那个身影从什么时候没再给她拥抱，没再对她说过学业以外的事了，远处的夕阳已落，炊烟缕缕升起，鸡犬相吠，夏蕾突然觉得身后的那扇门离她距离着几万年，仿佛她一推门会破坏别人的幸福，想到此，夏蕾将脸深深埋在雪球的毛毛里，轻蹭着，来阻止她的泪水滑下，雪球呜嗯了一声，来安慰着主人。
　　饭后一家人坐在饭桌周围，父亲将一封快递放在桌上，白炽灯刺眼的苍白，在蓝色的快递上折射着微光。父亲在邮局工作，快递经他手，看见她名字就留下来，帮签收了，这是父亲的解释。这事也怪夏蕾，在毕业时，留在报考志愿的电话号在她手机被偷后，一直就没补办，她朋友不多，将来不知道去哪里，本地的卡不能用了，想想就没有补，这才耽误了招生办的电话。夏蕾看着程阿姨的期待，父亲的冷漠，小心翼翼拆开了那封信封，那是她十二年寒窗苦读的认证，现在她却不带有任何期待，因为她知道成绩不会太理想，在同学大部分都启程时，她的录取通知书迟迟未来，她已做好心理准备。所以当学校地址是一个辽西小镇时，她没有惊讶，只是淡然，父亲只是瞥一眼学校名称说了一句好好读书，转身就进了卧室，“蕾蕾，可惜啦，但要好好念啊，我这去看看你爸。”程丽惋惜地说道，便随着父亲去了。夏蕾起身，静静地回卧室收拾行囊，夏蕾一直都知道，在这个家里，自己永远是多余的那个人，也许离开是最正确的选择。她尤记得在高中时学过的一首诗歌，那是诗人艾青写的《大堰河—我的保姆》，当她读到
　　“我被生我的父母领回到自己的家里。
　　啊，大堰河，你为什么要哭？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我摸着红漆雕花的家具，
　　我摸着父母的睡床上金色的花纹，
　　我呆呆地看着檐头的我不认得的天伦叙乐”的匾，
　　我摸着新换上的衣服的丝的和贝壳的纽扣，
　　我看着母亲怀里的不熟识的妹妹，
　　我坐着油漆过的安了火钵的炕凳，
　　我吃着碾了三番的白米的饭，
　　但，我是这般忸怩不安！因为我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夏蕾深刻地明白那种感情，脑海里关于温暖的记忆少的可怜，父亲总是高高在上的，阿姨只关心弟弟的需求，在别人面前会夸耀继女的懂事。给别人以母慈父爱，姐弟和睦的家人模样，曾经她以为这是最好的结局，即使阿姨在人前人后的两个样子，让自己像不落幕的戏剧，但是她还是欣喜的，至少有人愿意和她一起维持，演这出戏。可现在，她要离家了，这出戏终于落下帷幕。夏蕾看着少的可怜的行李，那些温暖果然是自己一生无法期冀的，所以，现在的结局，应该是最完美的结局吧！入秋的夜幕已开始降临了，遥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在最后一抹余晖中，尚绿的叶子在秋风中飘荡，如同她此刻的心情，摇摇摆摆，却终究要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写文，请各位读者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