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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山洞摊牌 ...

  •   乱月流是被冷醒的。她坐起来,右手臂一阵钻心的疼。四处黑而静,草被植物的气味环绕着,有光从前面的洞口透进来,被门帘似垂下的树条染成碧绿。
      她感觉到四周没有人,皱起眉,开始担心起来。也顾不上查看一下右手臂,她起身往洞外走去。
      撩开洞口枝条,映入眼帘的是深浅不一的绿色。高矮参差的树丛,四处纵横的树枝根须,完全没有人迹。乱月流抬头,高大的树茂密得连阳光也很难透下来。头顶回响着尖锐的鸟鸣,偶有树丛发出异响。乱月流猜测自己顺着悬崖掉进了某个人迹罕至的深谷里了。可是,布兰特呢?
      “涅朵!”
      乱月流回身,才发现刚刚呆的洞穴是由一根巨大的树干横卧而形成的空隙。布兰特怀里一摞枯枝药草,正从树干上跳下来,快步走到她身边。
      “感觉怎么样?”
      “什么?”
      “你的手!”
      乱月流顺着他担忧的目光低头,才注意到自己右手臂彷如在血水里浸过。根据疼痛估计了一下伤势之后,她面无表情地看向布兰特。
      “这里是哪里?怎么走回去?”
      “先进来,我们一时半会儿出不去。”
      布兰特率先转身走入洞里,乱月流也跟了进去。布兰特将枯草铺在阴冷的地上,让乱月流坐下,然后借着微弱的光查看她的伤势。他撕下衣服的一角,擦拭掉乱月流手臂伤口上的草末,又把刚摘来的药草揉碎敷上去。
      “换过这次药后应该不会再流血了。期间不要乱动,保持体温。如果有异常的疼痛就要好好地检查。这里是大瀑布区里的某个断层,我刚刚找到了米德兰诺初次开发时遗留下的路标,但是要走到有人的地方,至少一个晚上。今晚先呆在这里,天亮再出发。”
      布兰特处理好伤口,在旁边坐了下来。
      “为什么现在不出发?”
      “这里长有流苏树。”
      乱月流愣住,懊恼地低头。夜晚露重,流苏树的气味对她而言的确是个阻碍。让布兰特独自走也不行,昨晚合宿时就知道了他在夜晚什么都看不清。感觉到自己成了个大麻烦,乱月流有些气闷。她起身往外走去。布兰特一把拉住。
      “我只是去找木柴。”
      “我去吧。湿气太大了。”
      只要一闻到流苏树的味道就会不适的乱月流为了防止添乱,只好坐回去。不一会儿布兰特抱了一堆木柴回来。这里的树木水分很足不易点燃,可是乱月流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继而垂眸,在心中默念咒语。
      跳动的火光猛然闪现出来,转瞬,那堆砌好的木柴便燃出了一个火堆。
      “这就是法术?”
      偏头看见布兰特一脸兴味地看着那火堆,乱月流轻轻点头,才想起他现在应该已经看不清黑暗中的事物了,于是老实地出声。
      “是。”
      “普通人类没有法力,只能经过申请辅助工具来学习和使用法术。涅朵,你是怎么学会的?”
      “嘉达在我后颈里嵌进芯片后,再学习咒语和手印。”
      “把芯片嵌进体内?”
      布兰特惊讶的嗓音忍不住让乱月流微笑。一般人以为辅助工具是魔杖或手镯,其实是一块米粒大小的玉石。十六岁晋升为骑士预备队成员时,嘉达作为她的医师,念动咒语将芯片嵌进她的后颈。当时她只觉得嘉达的手指很冰凉,一阵按压之后,冰凉的感觉消失,芯片就嵌进去了。
      “用法术嵌的,不是割开皮肤塞个东西进肉里。你想多了。”
      “哦……”
      布兰特微微笑了一下,又重新看向火堆。
      “刚开始运用法术时,感觉很神奇吧?”
      “是啊。参军六年,都是使用武器和拳术,等准许学法术之后又学了一年咒语和手印,才慢慢看到效果。”
      “一年啊。我四处游玩时也见过不少司神。他们十岁起学习,往往要十三四岁才能成功施法术。你这也太快了吧。”
      “不过勤加练习罢了。”
      “呵……天道酬勤。你如今能力优异,荣誉加身,全因你自己的努力,实在让人佩服。”
      “好说。米德兰诺商会副董事虽一副不问俗事、游山玩水的模样,画画的功夫仍然是天下一绝啊。”
      辨出乱月流语气中的促狭,布兰特笑笑。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太谦虚了,想必你是长期苦练之下才能将天分发挥出来的。”
      乱月流伸手随意拨了拨木柴,换了个稍微舒适点的姿势。布兰特停顿了一阵。
      “我能有所成就,也是因为,”布兰特声音有些沉重。“曾有个人为我折出春天的百花。”
      洞内的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乱月流僵住身子,继而霍然站起来欲往外走,布兰特敏捷地拽住她的右胳膊。
      “去哪儿?”
      “别管。”
      “现在温度骤降,流苏……”
      “又怎样!我要出去。”
      “涅朵……”
      “别拦我!”
      “……你要现在走,不太合适,你会过敏……”
      “我不会死的。拿袖子掩住口鼻就可以。让开。”
      “好,你走了我怎么办?”
      “你……”自生自灭!
      “我自生自灭?”
      “……”
      被抢先说了心中台词,乱月流一时语塞。布兰特再跨一步,正正挡在乱月流面前。
      “没我带领你必然没法找到路。可是我的眼睛这样,根本看不了……”
      “看不了不是问题!你不是看不了也不会迷路的……”
      怒气冲冲的声音戛然而止。布兰特愣了一下,嘴角扬起极淡的笑意。他碧蓝的双眼无法聚焦,只能无意识地对着前方。
      “你刚刚想到了什么?”
      乱月流因为脱口而出的话而心下大乱,又听到布兰特的问题,她咬牙,挥去脑海中两个稚童牵着手的身影,尽力维持冷冷的语气。
      “你管太多了,布兰特公子。”
      布兰特被这声疏远的称呼惹怒了。嘴角的笑意迅速飘散,他铁青着脸猛推了乱月流一把。
      “涅德嘉兰·多波利斯!现在就把话说清楚吧!你还打算把自己关多久?”
      乱月流被布兰特的怒吼吓了一跳,接着气的全身颤抖。是哪个白痴一直莫名其妙地缠着自己啊?是哪个天杀的死皮赖脸要她别忘记小时候的话,却又什么都不明说,这一年多来不断扰乱她的生活,破坏她的原则,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不由分说给她扣个背信弃义的帽子的?很好,现在要把话说清楚吗,那就来好好说清楚啊!
      “把自己关起来?我?我是乱月流,不是涅德嘉兰!是你一个人死守着莫名其妙的过去不放,硬要我去关注无聊的东西!”
      “如果你足够坦诚,我会要你去回忆吗?你以为那些回忆对我来说就是很好的吗?如果不是你忘记在先,我需要这十年来寻得这么辛苦吗?”
      “你到底要怎样!那是我自己的回忆,我要忘记关你什么事?你做上米德兰诺副董事还要这些回忆干什么?还要来管我干什么?开心吗?幸灾乐祸吗?想到那栋一把火烧的一干二净的房子,庆幸早几天就回到米德兰诺了是吗?”
      布兰特喉头紧了紧,脸上的怒火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哀伤和不忍。乱月流闭上眼,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布兰特抬手想触碰她的头,被毫不留情地打开。
      “我没这么想过。”
      “那你现在不遗余力地逼我想那些痛苦的事情是安的什么心!”
      “你真的不知道我安的什么心吗?”
      有些苦涩的声音,让乱月流心里更加翻腾。不断跳跃的画面混杂着凄厉的哭声在脑海来回冲撞,布兰特的声音奇异地中和了那股恐惧和焦躁。
      “涅德嘉兰,不要怕,不要忘记。你不正视它们,就不可能真的释然。我们约好的,有你就有我。可是现在,你却不要我了。”
      “我不明……”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乱月流看着一脸平静,平静得有些冷然的布兰特。原本想说不明白,可是她的确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乱月流抛弃了十岁以前的自己,当然也包括了那时候的布兰特。乱月流完全无言以对。
      “我们还约好,如果迷路了,我带你。”
      “我没有……”
      “你现在就迷路了。”
      “……”
      乱月流知道他不是在说他们困在山谷中这件事。但是因为知道他所指,她更加不想听他说。
      “滚开。”
      乱月流咬牙,迸出这两个字,奋力推开布兰特。布兰特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迅猛地抓住她的手。乱月流扭身抬腿,布兰特灵敏地避开她的一踹,顺势勾她的另一只脚。乱月流轻轻避开,后退一步,布兰特立刻往前,几招之后,乱月流被绊了一跤跌坐在地。布兰特跪坐在她面前。
      “现在能好好说话吗?”
      “布兰特·埃克维尔!给我滚开!我不要听你的胡说八道!”
      乱月流抗拒地甩着仍然被箍住的左手。此时她就像个耍赖的小孩。布兰特摸索着止住她乱动的手脚,乱月流欲起身,布兰特上半身倾过来压倒她,使她动弹不得。
      “回答我,你是谁!不要说乱月流,就算你变成尊贵无比的女龙骑士,你也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想假装以前都不存在?假装你的生命是从十岁开始的?我真怀疑你这么没担当,怎么还能得到军队的荣誉!你只是怕痛!你只是怕接受父母离世、接受自己成为孤儿的话你会觉得痛!你为什么非得小心翼翼地把什么都关上什么都不理睬!”
      乱月流不说话,兀自挣扎着,乱月流费神想止住哭,右手又用不上,布兰特一手握着她的肩膀一手扯着她的手臂,双腿压住她的腿,空洞的碧蓝双眸水气缭绕地看向她,乱月流恍惚地忆起某年神月节时被阴霾遮蔽的天空。
      “就算不想想那些和你有共同回忆的伙伴,也该考虑一下你的父母吧!只因为自己的逃避,只因为自己承受不住痛,你就忍心抹杀他们存在的过去吗?你这个幼稚、无聊、冥顽不灵的笨蛋!”
      “放……放屁!我在街头颠沛流离在军营摸爬打滚那难道是玩假的吗?怕痛?怕痛我做什么士兵做什么骑士!”
      乱月流积蓄力量,抽出一只脚猛踢过去。布兰特闷哼一声,乱月流一滚脱离了布兰特的控制,起身往外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布兰特趴在地上,双手抱着刚刚被踢的右腿没有动。
      柴火轻微地发出噼啪的声音,乱月流不安起来。布兰特微弱的喘息声音传来,在静谧的洞里显得脆弱而可怜。
      “……你受伤了?”
      乱月流走近他,逐渐看清他玄色袍子上道道被枝条割裂的口子,和里面相近颜色的中衣。血迹凝固了,余下淡淡的、不属于乱月流的血腥味。乱月流皱着眉,蹲下,布兰特已经撑起了上半身,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刚刚明亮的蓝眸如今已黯淡而沉寂。即使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他仍然艰难地扯着嘴角。
      “阁下动作真准……”
      声音不复清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却仍有种闲散和自信。乱月流的目光转到他的右腿。新鲜的血气冒了出来,原本已经被染得暗红的小腿部分的衣物,此时变得越加濡湿。
      啪。
      一滴血珠跌落在地,乱月流的心猛地揪紧。
      将刚刚还剩下一点的药草揉碎,敷在布兰特的小腿上之后,已经没有多余的来处理布兰特其他地方的伤。乱月流沉默地褪下他上身的衣服。此时她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从那么高的悬崖跌下来,只伤了右臂,身上的衣服除了沾污之外仍然完好。布兰特必然是护着她,穿透层层叠叠繁茂的枝桠荆棘,借着这些树枝缓冲,落在草地上。然后他背着她走了一段路,才找到这么个地势较高,不容易有动物进来的空隙。她用长剑从还算干净的中衣上割下一角,擦掉布兰特肩背上的污物。可是血迹已经干了,伤口轻微扯一下又会流血,乱月流的双手在抖,根本擦不掉什么。
      布兰特轻轻叹气,手一松,他撩起的长发落在背后,掠过乱月流的指尖。套上中衣稍微系住,布兰特转身面对垂着头的乱月流。感觉到乱月流不似刚才那样激动,反而有些沮丧,布兰特试探地握住乱月流手中的片布,乱月流没有动。
      “怎么,后悔对我下这么重的手啊?”
      布兰特挑眉,玩笑似地开口。乱月流任他拽走那片布,一直没有抬头。
      “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守夜。”
      乱月流听罢,沉默地起身走到火堆的另一边,双手结印,洞口隐隐约约出现道道红光,继而消失。布下风盾之后,她盘腿坐下面对着洞口。布兰特辨出她没有躺下,也没有说什么。火光闪烁着,在这小空间提供了足够的温暖。
      除去刚刚的伤口,乱月流还看到布兰特身上其他旧伤。大部分已经浅淡得只余几条印痕,却没有逃过乱月流的眼睛。悲欢说过布兰特没有知心的朋友,而看他身上的痕迹,是要常年经受手术、习武修身、学习经商,经过压抑而苦闷的努力,才可能到达现在这个水平。在米德兰诺的十年,布兰特又是怎么过来的呢?乱月流咬唇,忆起自己颠沛的两年时光,不自禁地一阵悲伤。
      №№№№№№№№№№
      第二天一早,两人走出深谷,找到了当地医生。处理好各自身上的伤,换了一套衣服,两人往观潮别院赶去。
      “卡尔团长还会留在大瀑布区吗?”
      布兰特有些疑惑。蒙面人的身份未确定,龙骑士们不是应该取消此次集训,迅速组织队伍调查么。乱月流一面注意着四周树木上有无记号,一面淡淡地解释。
      “蒙面人不会轻功,只是灵巧,六位龙骑士可以布出十八种阵法,对付他们绰绰有余。如果没有更多危险,龙骑士会留在集合地点等待失散的队员三天。三天之后才会转移阵地。”
      穿过一片竹林,在距离观潮别院还有一段路的时候,乱月流看到了几个被绑了双手坐在地上的绿衣人。卡尔等五人站在他们们面前。乱月流朝布兰特指了指方向,率先跑了过去。她毫不费力地穿过龙骑士布下的风盾,感知到有人闯入的卡尔回头,见到了乱月流和随后的布兰特。彼此点了点头,乱月流将目光转向那三名绿衣人。
      当中的年纪较长,眉眼含情,口若朱丹,异色的双瞳在阳光下闪耀着璀璨如宝石的光芒。左右两边的绿衣人也一样是绝美的容貌,异色的双瞳,虽然脸庞稍显稚嫩,却仍在眼波流转中透出常人难及的媚色。
      九跃族。
      身后的瓦哈姆靠过来,低声解释着现在的状况。原来那日龙骑士们聚到一起后,的确是掌握了主动权,但是那群蒙面人见势不好立刻后退,转眼消失在树丛中,只有这三个逃避不及被捉住了。
      一个晚上的审问基本毫无收获,除了能判断他们是九跃族中属于游牧的旁支外,没有进展。对于对龙骑士们的暗袭,他们承认是故意的,但并不是计划好的,只是出于地盘被侵占的警戒和自卫。龙骑士为军人,比起平民更没有资格动手,因此也不能进行严格的审讯。所以卡尔准备等到乱月流后将这三人押送到飞鸿城守那里。
      乱月流淡淡扫了一眼三人,见这三人表面气愤而戒备,可是双肩放松,坐姿随意,眼睛也在漫不经心地瞟向四处,心下认定绝不是偶然出手这么简单。她往四周看看,缓步走向唯一能藏人的竹林,眼角瞥到三人后背都不自觉地绷直。卡尔眯了眯眼,挥手让三名龙骑士跟上乱月流,四人抽出武器,正欲切下眼前阻挡视线的竹子,林中出现异常的响动,几十名身影破空而出,往四人俯冲而来,铮铮的剑鸣随之响起。
      几招来回后,乱月流等四人被逼得步步后退。那几十名绿衣人仗着人多阵齐,将被缚的三人提起,再退至竹林外围。一时两方都无言语,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那三名绿衣人迅速在同伴的帮助下解开绳子,其中看似最年轻的一个激动地抽出剑就要往前冲,被身边的人慌忙拉住。
      “让我杀了他们!为小宗主报仇!”
      “小七不要多事!”
      站在最前的、身形最为魁梧的绿衣人沉声说道。绿巾上方一双明亮敏锐的眼睛缓缓扫过龙骑士众人,他再次开口。
      “冒犯了。我们是九跃中的科辰一支,向来以游牧为主。昨日嗅到大人们的身影,慌张之下贸然出手,还望各位大人谅解。”
      “首领,你在说什么?他们就该死!如果不是该死的人类,小宗主至于在十三年前遭人虐杀至今连尸骨都未知吗!”
      被称为首领的人侧头微微看向被拉住的人,威胁性地哼了一声。那个人终于停了动作,只忿恨地盯着乱月流他们。
      “很抱歉。你们似乎是军人?”
      卡尔点点头。
      “不知你们是否知道,十三年前登良岛可有走丢的九跃族人记载?”
      “登良岛的人员信息为登良城守所负责,我并不太清楚。”
      他叹口气,朝卡尔和其他人拱拱手。
      “实不相瞒,十三年前我族只有七岁的小宗主不慎被拐卖,最后的情报只证明她到了登良岛的岚妥区,后来我们捉住了人贩子,才知道小宗主已经逃出。小宗主失踪的消息不能大肆宣扬,而暗地里的查访收效甚微。事情过了这么久,我们已不抱希望。但是如果哪日能够寻回,宗主的位置永远为她出让。”
      卡尔咬牙,缓缓地点了点头。于是一群绿衣人转身,隐入竹林。龙骑士几个人都面色沉重。按照这个人的说辞,综合登良岛的人口登记,十三年前出现在岚妥区、至今身世未明的九跃族孩子只有一个。明夏很可能就是科辰的小宗主。
      从当地民居那里接回丹漱,布兰特和丹漱回到米德兰诺的住所。卡尔一路以来都面色不善,其他人也很识趣地没有开口提及。一行人直往明渚堂去。
      ○○○○○○○○○○
      “团长,你早就知道明夏是宗主了?”
      内殿,萨希尔吃惊地大叫。卡尔扫了眼神色惊异的众人,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
      “我看过明夏的纹身。她不知道那有什么涵义,但是我知道。那是九跃族中被选为宗主的人才有的记号。不过因为所有的九跃族都有这个传统,而每种记号只有各个分支内部才知道,所以我不能确定她是哪一个分支的宗主。”
      “可是,如果你房间那本‘九跃族风闻录’没说错的话,宗主纹一般只纹在很难发现的地方啊……”
      泰勒意犹未尽的话语迅速燃起其他人熊熊的目光。卡尔慌忙摆手。
      “耳后!就在明夏的耳后!只要束发时拉紧一点,就能看到的。”
      满室的诡谲平息了点,只有乱月流看向卡尔的眼睛还是透亮。束发,在卡尔面前束发么?啧啧。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团长,要跟明夏小姐说吗?这可不是普通的九跃族啊……”
      如果不是最后那一群人散发出的隐约的邪气,乱月流也不会发现,这群人已经脱离九跃族了。他们带着人类常有的世俗和语言习惯,行事利落,训练有素,处处透着不寻常。而那股邪气,实在很像鬼族。也许是因为背叛九跃族、皈依鬼族的时间不长,所以邪气还不算重。可是仅按照他们所观察到的,也断不可能将明夏送过去。在一群心思已经高度统一的九跃族里,宗主,只会是个傀儡。
      正是了解这一点,所以大家都很犹豫,让明夏找回记忆,找到家人,是不是值得冒这样的风险。也许明夏知道自己可能是科辰宗主,她反而会不快乐。
      晚上乱月流回到醉竹居,明夏很快就来了。
      龙骑士的集训提前结束,明夏过来问问情况,乱月流换了件宽松的纱衣,却还是被她嗅出了“浓重得能毒死人”的药味。乱月流无奈,撩起了右边的袖子,露出里面覆盖了层层纱布的手。一阵惊呼之后,此时明夏正将能滤味的无扫覆着鼻子,帮乱月流梳发。乱月流有些局促地端坐在镜前,看着自己淡紫的长发在她的手中乖顺起来,不仅去了毛躁和纠缠,连不齐的发梢都变得平贴。
      “这样会不会留下疤痕啊!”
      明夏担心地开口,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层层纱布。乱月流笑着耸耸肩,明夏嗔怪地看她一眼。
      “你这人,怎么都不爱惜自己的?如果伤得严重就要祛疤嘛!还一脸不介意的样子。女孩子做到你这份上,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勇敢无畏吗?还是坚持心灵美很重要?”
      看着明夏皱着眉碎碎念,乱月流下意识地低下头,决定以后不要在她面前露出左手臂。那里也留了好几道刀剑伤。明夏注意到乱月流的神情,深知她绝对不是在考虑爱惜自己,于是有些好笑地戳上她的额头。
      “你!又在想什么?不要假装听不到哦!”
      “别生气了,只是不小心而已。我会注意的。”
      “说是这么说……可是大瀑布区有什么危险生物吗?——别说你是跌倒哦,我不信的。”
      “危险生物倒是没有,却有种很好吃的果子。对了明天去找卡尔团长吧,那天他好像摘了些,要带给某位小姐……啊,怎么忘了那小姐是谁呢,是苗府的三姑娘吗?还是菲菲司神……”
      “他带给谁我才不管!那群姑娘们也真是不体面,三天两头往明渚堂跑,也不知道含蓄点……”
      “哟,醋味……”
      “好啊,你取笑我!”
      明夏佯怒地甩着无扫作势扑向乱月流,两人打闹了一下,大瀑布区的话题就轻轻地带过了。
      送明夏出醉竹居时,她还是不放心地叮嘱要勤换药。乱月流点点头。可是不知为何,明夏迈出几步之后,回头静静地看着倚在门边的乱月流。鹅黄的纱裙在夜风中微微摆动,竟有种欲翩然飞去的美。乱月流心一惊,才要走向明夏,她已如往常一般灿然一笑。
      “看你受伤了还挺自在嘛!明天陪我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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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炎热的夏季已经来到了。登良岛太炎热,鲜艳的花朵生长不好,所以只有浅色、花瓣小、叶子细的品种比较常见。明夏在澜别苑里种了满满的离歌,这种白白小小的花朵有个哀伤的名字,可是当一大片离歌盛开在如火的朝阳下时,却让人觉得热烈奔放。
      这约一个月来,卡尔去澜别苑越发少了。可是和他一起办公的时候,乱月流总是注意到他手中的卷宗长时间停在同一页。关于那支科辰的去向,登良岛的追踪队伍和邻近城市的协作队伍都失了消息。卡尔调动了常驻月城的查探小组,卡伦殿下知道后,有些不满。
      “会生气也是正常。那可是三大骑士团共有的查探组,各个技术顶尖。拿来调查一群看似没什么问题的九跃族,真是浪费。殿下大概认为你大惊小怪了。”
      萨希尔看完月城来的消息,发现查探组只给出四个人,叹了口气说道。其余的龙骑士也坐在会议室里,翻看手中的资料。泰勒推了推眼镜,开口。
      “不过最新的消息称,有几名流浪的九跃族人往西北的兰城去了。乱月不是说去年冬天拉贝有个可疑的鬼族军官,也是往那方向去了吗。”
      “的确,等事情发生了还怎么挡嘛。殿下也该知道的。”
      “不如先给在兰城的鹰骑士通信吧。”
      “怎么说?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那几个四处流浪的九跃族。你想让鹰骑士的人笑话我们草木皆兵?”
      “对啊。另外,九跃族对反侦察和反追踪本来就很有本事,查探组只给四个人,能查到什么?”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卡尔静静听了一会儿。
      “那么还是我们亲自跑一趟吧?”
      最好也就是这样了。反正在登良岛的工作也不多。于是卡尔决定三日后带领四位龙骑士启程去兰城。如果科辰真的再找宗主,那么明夏也许有用,所以乱月流留下。泰勒也被留下来接替其他工作。
      三日后,原本热闹的明渚堂便走空了。布兰特是早就离开了的,集训结束几日后,布兰特要回本家处理一些事务,与卡尔团长道别后就走了。他对登良岛上九跃族的情况了解不多,鬼族的异动属于军机,也不能随便知晓,所以对他而言,科辰族的出现只是纯粹的意外。
      乱月流每日辅助泰勒办公,事情也比较多。明夏仍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如以前一样忙碌地打理着澜别苑。
      偶尔深夜,乱月流在醉竹居后院练完剑,变得敏锐的知觉总会捕捉到一些异响。不能辨别方向、距离,却真实地存在。那种陌生的震动,让乱月流本能地觉得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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