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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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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马均是呼呼喘着粗气。胭脂气力已竭,不待喘息,创口蓦地迸裂开来,“扑哧”喷出脓血。凌风骑在马背上惊魂未定,以至胭脂四蹄不稳摇摇欲坠也不曾察觉。半晌,呼啦啦一阵劲风刮过,夹杂着木屑,刮得凌风面皮生疼。凌风被疼痛唤回了些知觉,伸手一摸,脸上已出现了几道划痕,又疼又辣,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他心中急道:“怎么办,这里一个人都找不见,路上还有拦路鬼,小哥哥这回是死定啦。”又想起阿娘曾说过:“拦路鬼专门吃夜不归家的坏孩子。”而自己现早已是无家可归,凭地叫恶鬼吃了,于是哭得更加伤心。
谁想正哭着,耳边传来了萧云的声音:“哭我死了么!?”气息微弱,却叫凌风听了个明白。一路上萧云牙关紧咬,只喂得进少许水,根本无法进食,凌风想,即便是到了洛阳他也是九死一生了,心里越发难过。没想到这时萧云奇迹般的苏醒。凌风又惊又喜,叫道:“小哥哥,你没事了么?”可再仔细一瞧,只见萧云脸色铁青,胸口如压巨石,呼吸困难。萧云瞟了他一眼,忖道:“这小子看上去唯唯诺诺,自身难保之时却也不抛下我。”原来,途中萧云虽是昏迷,却也断断续续有些知觉。他本以为凌风会舍下他独自逃跑,没想到凌风为了救他一路来到洛阳求医。
“哭我死了么!?”萧云狠狠道,他本想感谢凌风,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变了。凌风见他生气,甚是疑惑,忍住泪水不敢再哭。萧云舒了口气,牵过凌风手中的缰绳:“胭脂,我们快出城。”
可胭脂非但没有挪动,反倒一个响鼻,猛然人立而起!事发突然,马背上二人险些摔了下去。萧云紧勒缰绳:“胭脂,怎么了!?”胭脂“唏——”的一声,摇头摆尾,两眼瞪圆,双蹄跺地。
萧云从未见过胭脂如此失常,忙向四周一望,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阴森森洛阳城中,火光渐从四面八方的小巷聚拢过来,如黄蜂一般向二人逼近。不知何时,二人身边已聚集了数十火光,将他们团团围上。
胭脂进退不得,嘶嘶鸣叫。萧云极力稳住胭脂,定睛一看,来者原是手持火把衣衫破烂的平民,有老有少却均是的男子。这些人神情呆滞,动作僵硬,火光在他们脸上跳动,忽红忽白,好似死人。凌风想起刚才在街上碰到的“鬼火”,想必也是其中一员,心中害怕,颤声道:“小哥哥,我、我们快走吧。”萧云也甚感不妙,欲夹马肚。谁知这时,人群中一声怪叫:“抢下他的马!”一群人听到叫声,立时癫狂一般,扔了手中的火把,自四面八方向胭脂扑去。
“胭脂,走!”萧云不知他们为何要夺马,却明白来者不善,急忙一夹马肚。胭脂长嘶一声直透人心肺,双蹄一蹬纵出四丈有余。一群人抢红了眼,蜂拥上前要拽马尾,胭脂尥了几个蹶子将来人扫倒一片。眼看徒手捉不到马,一群人气急,竟纷纷拾起地上的火把去烧,胭脂吃疼,惨叫连连。萧云气得暗骂:“丧心病狂!”,又见来人越聚越多,前后路被堵死,一咬牙:“胭脂,上屋顶。”说罢一拉缰绳。
胭脂机敏矫健,呼呼扫开众人,踏着墙角的石磨纵身一跃踩上房顶。还未站稳,瓦片吃不住哗啦啦向下滑去。萧云力夹马肚:“好胭脂,快往上爬!”胭脂奋力蹬起四蹄,踏着下划的瓦片,终是爬上了屋脊。
屋下众人高举火把,面孔冲着房顶,颇有不甘之色。不知谁高喊声:“烧了房子!”萧云大惊道:“这是你们的房子!”下面又有人喊道:“有什么关系,我们留在这里就是要烧了洛阳的,烧!”不等说完,火苗已从墙根燃起,顷刻间火头猛烈直窜上房檐,原来是墙上早已泼了油,屋内也堆满干柴。
火舌钻过木梁,屋脊上二人一马均被呛得呼吸困难。房梁咔咔作响,如此下去不被熏死也是摔死,萧云此刻再无办法,惟有放手一博。他望向四周的屋顶,选了个距离合适的,将胭脂面向它。眼看浓烟要起,胭脂直是甩头,萧云猛踢马肚,喝道:“胭脂,跳!”
胭脂四蹄撒开,沿屋脊越跑越疾,临檐一腾。凌风此时已是吓得紧阖双眼,只感到魂不附体,忽的“啪嗒”一声,身子好似落了地,再睁眼看去,自己已在另一个屋顶上了。谁想,一个屋子烧了起来,另一个屋子也跟着被点燃。不一会儿,火头如瘟疫般迅速扩散开来,洛阳顿时火光熊熊。
萧云没有办法,只得驾着胭脂在房顶穿梭,避开火势,所到之处带下溜溜碎瓦,好不惊险。
萧云正想方下去,突听凌风惊叫起来:“家!家被烧啦!”心中一动,见凌风面向正北,神情焦急万分。萧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是洛阳皇宫。
“你说什么!?”萧云惊道:“那皇宫,是你家!?”凌风全不理会,死死盯着皇宫。只见火焰张牙舞爪,将皇宫金顶吞没,寒风拍在二人脸上,夹杂着焦灼气味。凌风心中似乎是被掏空了一般,没有着落,他撇撇嘴,哇的一声哭道:“爹爹!阿娘!家被烧了啊——”
萧云满腹疑惑,却无暇多问,心中忖道:“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想法子叫他说出来。”他搂住凌风,驾着胭脂,终于在皇宫不远处找到了垫脚的矮房。借着矮房下到地面,胭脂的伤腿已再无法活动了。萧云挟着凌风下马,突觉天旋地转,眼前昏黑一片,急忙扶着胭脂跌坐下来。谁知刚一坐下,凌风争了他的手臂拔腿就跑。萧云此次本已是重伤在身,一翻苦战也早是支持不住。如今他丝毫没有力气,不要说刚才的一群人,就是像凌风这样的孩子,杀他也轻而易举。他想拦也拦不住,懊恼万分,却只能任由凌风跑了。
洛阳天空被火光映得仿若白昼。凌风发足狂奔,已顾不得大火,直向皇宫跑去。
这场大火没日没夜足烧了三天,在这三天中,洛阳俨然变成了炼狱。如今的洛阳已是一片废墟,灰秃秃只剩渣土,皇宫也已烧得面目全非,远远望去仿佛焦碳。
风卷着尘土刮到了洛阳城南面的一个山头上。一个男子,束发金冠,身披敖龙银盔,背着双手,正立于山顶。他远眺洛阳,眼中有惆怅亦有愤怒。
不过多时,走上来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拱手道:“主公,那两人醒了。”男子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是么,我去看看吧。”声音微有沙哑。
二人自南面下山,原来山后是一块宽阔平地,如今正驻扎着百号营帐,大小不等。男子支开了军官,独自来到了边沿一个小营帐前,伸手撩开了帐门。帐内昏暗,他一步跨了进去,还未站定,忽然喉尖微凉,原是抵上了一柄小刀。男子浅笑道:“这位小兄弟,对待恩人可是这样的礼数?”暗处持刀之人顿了顿,终是将刀垂下。
男子踱入帐内,一眼瞧见帐中的两个床铺,都已空了。他转身,两个人影自帐门边走了过来。男子看清,其中一个是俊秀少年,约莫十五年纪,收起一柄小刀;另一个还不足十二、三,睁着一双乌溜眼睛,拽着少年的衣角,怯怯不敢靠近。
这二人正是萧云和凌风。
男子淡淡道:“我是威虎将军,孙文。”萧云和凌风均是一怔,原因却各有不同。威虎将军孙文又道:“我是奉旨前来讨逆的,可惜来迟了一步。”他望向二人:“我的士兵在火海中救了你们,可否告诉我你们的身份。”萧云答道:“我们是洛阳普通住家。”孙文轻笑:“是么,据我所知,那逆贼走时带了洛阳城民一并逃跑。留下的,都是被胁迫放火的人,而今这些人已经葬身火海了。”
萧云终是明白了些:“原来城中那些丧了心志的人都是被胁迫,无怪乎要夺我的马。他们是想要逃跑。”
孙文见他沉思,一摆手道:“你若不愿告诉我,也罢。你的马在马场,伤已治了,要去的话就找个人带路。”萧云想到胭脂,心中酸楚无比,一扭头出去,欲要去看胭脂。凌风本也想跟上,却被孙文一手阻了:“你先留下,我有事要问你。”凌风咬着嘴唇,不大情愿的留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孙文问。“凌、凌风。”他答。孙文又问:“你怎么会在井里?”凌风脑袋还是有些昏沉,他仔细回忆起来:当时自己跑到宫门口,却被一股热浪推了出来,这时他想到了一家人离开洛阳的时候,爹爹在宫墙外的一口井边埋了个红漆盒子。爹爹说,丢了什么,这个也丢不得。
凌风刨出了那个盒子,谁料刚要走,一席瓦片自墙上剥落,砸在他头顶。凌风失足,连人带盒子一并坠到井里。
凌风一五一十的说了,除去盒子的一段。孙文望了他半刻,点头道:“恩。至于和你一起的那个少年,我的士兵说,发现时他已昏倒在井边。若不是他,我们发现你时你早在井里冻死了。”凌风心头一暖,问道:“小哥哥的伤也是你治好的吗?”孙文笑道:“不是我,是我的医官治的。”
忽听帐外有人来报:“主公,都已准备好了。”孙文道:“拿进来吧。”两名士兵撩帐进入,一人手捧饭菜,另一人手捧衣物,端正放在凌风面前,随即又出去。孙文道:“没有和你身材的衣服,我叫人改了几件,兴许可以穿。”
凌风近来饱受苦难,见孙文待自己怎么好,眼眶一热,流下泪来。孙文见他哭了,即好笑又无奈,蹲下身为他擦了眼泪,劝慰道:“男子汉大丈夫,怎能遇一点小事就哭。”凌风也绝不好意思,止住眼泪,问:“孙大人,小哥哥还没吃饭,我送东西给他吃行吗?”孙文本想命人给萧云送去吃的,又不想扫了这孩子的兴,点头道:“行,他大概是在马场,我找人带你去吧。”说罢,叫来了一个士兵。
凌风怀揣几个馒头,跟着那个士兵来到马场。
马场木桩为成,数百匹骏马被围其中。凌风个头还小,不及马腿,站在圈外踮起脚尖张望,只见群马错落站着,却不见萧云和胭脂。
“小哥哥,胭脂,你们在哪里?”他叫道。蓦然间,群马纷纷避让开来,马群中蹿出一匹火红神驹,长嘶一声冲向凌风。一旁士兵皆吓得四散,惟有凌风不但不退,反倒迎了上去,叫道:“胭脂!”
这匹神驹正是胭脂。
只见它一跃跳出栅栏,停在凌风身前,在他脸上呼呼喷气,又用脖子磨蹭他。凌风被胭脂逗得直笑,又见胭脂腿伤痊愈,心里说不出的畅快。胭脂在他身上蹭够了,扭头朝马场嘶鸣一声。不过一会儿,只见萧云奋力推开挡道的马,爬出栅栏。
凌风奇道:“小哥哥,你在马场里做什么?”萧云想去摸胭脂,却被它喷了个响鼻。“看到没。”萧云道,“胭脂怪我不顾及它辛苦,在房顶上跳来跳去。”胭脂突突吐气,甚是闹别扭的样子。
凌风笑道:“胭脂最辛苦,这个给胭脂。”说罢,自怀里掏出一个馒头。胭脂也不客气地叼了去。凌风又拿出另两个馒头,一个递给了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