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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茅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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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一年一年。
秋已经长成一个瘦壮的姑娘,她在邻村仍是帮别人做着荷塘里的活。
过完这个夏天,小朗就要到县城里上初中。秋坐在塘边琢磨着要给小朗裁一身整齐的衣裳。
晚上做饭时,校长递给秋一小拉猪肉。秋奇怪地没接。
她是知道校长,向来有好东西都是自己偷偷地煮了吃。秋也觉得不能吃校长家的东西。
“明天学校就开始放假了,小朗也毕业了,就当庆祝庆祝。”
秋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她有好东西也是偷偷地给小朗补,这次校长突然大方,反而让她有些难为情。
夜里秋陪着小朗复习功课,校长在教室外招呼她过去。
他递给秋一个发卡,突然拉住秋的手。
秋心惊肉跳地抽了好几下,她是个有力气的姑娘,终于一推,把校长推了几个踉跄。
“别叫别叫,我没其他意思。”
秋紧紧地盯着他,回身跑回教室,把门紧紧地关上。屋里的小朗奇怪地看着她。
秋一时僵硬,最后微微地勾勾嘴角:“没事,刚好像看到鬼影了。”
夏末小朗进了县里的中学,秋把他送到校门口,“好好学习,咱们考上城里的高中。”
中学离梁家村有十几里地,秋付不起学校的住宿费,就每天中午给小朗送午饭。开始荷塘的老板娘还颇有微词,秋就脚步越来越快,连走带跑,最后实在没办法,她就让老板娘给减了点工钱。
“中午我自己回去吃饭好了。”
“这哪来得急,你还要学习呢。别耽误了这个功夫。”
“那我以后中午带饭。”
“吃冷饭,你以后就更长不壮了。”
秋一连三年,天天风雨无阻地给小朗送午饭。
一年冬天飘雪了,秋跑在路上一个不稳,滑了一跤,饭撒了一地。秋心疼地想着这个中午小朗可不就要饿肚子了。拍拍裤腿又往家赶回去做饭。等饭送到时,学校里第一节课都已经结束了。
“以后活忙,就别送了,饿一顿两顿没关系的。”
“饿了还有力气看书?不要紧。”
秋坐在墙旮旯里看小朗狼吞虎咽地几下就把饭吃完,心想,这一顿没吃就给你饿成这样,还能给你饿几顿?
小朗中考那年春,秋从小学校里搬了出来,两个人住到了荷塘的茅屋里。她终于说服老板娘,可以给她免费看荷塘,用以换取茅屋的借住。
春寒料峭,秋给团在小桌子边写作业的小朗严严地包上一层薄棉被。
“别包那么紧,都不好写字了。”
“这样行不行?”
“嗯。”
摇曳的蜡烛昏黄地照着小桌板,秋用手挡着风,书上的字还是暗暗地不清晰。
“今天二姑是不是又找你了?”
“……嗯……没什么事,说两句就回去了。”
小朗凉凉地看她半边红肿的脸,继续低下头誊习题。临近中考,老师布置的作业反而越来越少,除了做习题还是做习题。小朗把从别的同学那借来的习题册快速地誊抄着,好明天还回去后可以自己研究做题。
“明天我再跟老板娘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把电接过来。”
“嗯。”
直到中考结束,茅屋里的电还是没能通上。九月,小朗进了城里的第一高中,因为成绩优异,学校给减免了住宿费。城里离得梁家村太远,为了省下往返的车费,小朗一个月也难得回一趟。
第一年冬天,村长急急地跑到秋住的茅屋前叫她。
“他秋,快去县中,县中的大领导找你。”
秋紧赶慢赶地跑到县中门口,看门的大爷认识她,“可不得了,校长在办公室,就那栋楼,拐上去三楼。”
最后才知道,小朗在期末考的时候昏倒住了院。
秋一个没站稳,晃了一下。她立马跑回茅屋边的大树底下,在石头下刨出一个油纸包,就匆匆地赶到县城,坐上了去城里的车。
到医院时已经天黑,秋不无拘谨地跟人打听第一高中送来住院的孩子在哪里。
“过了时间了,明天再来。”护士眼也没抬,说一句,就走。
秋在医院门口徘徊了会儿,找了个花坛坐了一晚。终于临近中午时,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小朗。
不知为什么,她见着第一眼,眼泪就流了下来。自己护了那么久的人怎么就给病倒了。
那年寒假,秋在荷塘里摸莲藕,病愈的小朗过来叫她吃饭。
“你先去吃。”
小朗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从茅屋里穿了一套橡胶服出来。
“你干什么?”秋忙着把他推回岸上。
“一起还快点。”
“病才刚好,水里这么寒,你又要我出医药费吗?”
见小朗不动,秋微笑着安抚他:“你先快去吃,我一会就好了。”
小朗看着秋推自己上去的那只左手,那年雪天,她为了送饭在雪地上滑了一跤,顶了手腕,以后这手腕就一直留着伸不直的残疾。原本也不是骨折,只是她一直不去治,又下水摸莲藕,寒气入侵,手就好不了了。
“秋,我们明年别做这个。”
“不做这个做什么?”
秋虽然笑着敷衍他,但自从那次小朗住院后,她就开始计划拿了今年的工钱,到城里找个活,也好就近照顾。
年二十九,他们的茅屋又遭了一次洗劫。这次几个伯父姑妈都到齐了,他们翻遍了茅屋里角角落落。
大伯坐在门口抖着烟杆,眼神沉沉地看着他们:“你还说赔偿款都被奶奶用了,这次小朗治病哪来的钱?”
“就是个狐狸精王八蛋。”三伯母眼神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捥着他们,“亏我们那么相信她。这么多年还当她是个人。”
“把钱交出来,我们家的钱能被你个外人用?”
“小朗你心肝被狗吃了,帮个外人欺负自家人。”
“这些年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秋拉着小朗站在一边,她瞥到大姑正在自己垒的小灶边刨土。她心口砰砰跳,一眼瞅到油纸包的一角,立马扑过去。几个男人紧接着把她提起来,抢她怀里的布包。秋不言不语死死地要缩起来,她想小朗还有高中还要大学,说什么都不能被他们抢走。
“啪”一个耳光,秋被打得耳朵翁一声,背上挨了几个腿脚。
“放开她,你们这些混蛋。”小朗被两个姑丈拽在一边,死命地要挣脱过来。
这个夜秋过得迷迷糊糊,耳朵里嗡嗡声不断,不时地咳嗽几声。她摸了摸床沿,一只手握住了她。秋微微地笑了。
“没关系,过了年我就去城里挣钱,肯定能上大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