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灵》飞鸟烬

5、魂魄归位

　　朝沐漓行到一处溪水边，掬了捧水洗洗脸，连日来的山路让他有点疲惫。抬头望望前方，再有一座山就到飞云顶了，他精神振奋，歇了半晌正准备前行，忽听后方有人唤他。回头看去，一名少女站在不远处。
　　时值初春，罗浮山一派生机盎然，那少女甜甜的冲他笑，清新的如一朵初绽的花。
　　朝沐漓纳闷的想了想，确定自己没见过这名少女。“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少女走近，眼睛一瞬不顺的看着他，除了那头银色的发变成墨色，脸上还有未褪的稚气外，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他的衣服上破了几个洞，头发也有点凌乱，瘦瘦的有点落魄。只有刚洗过的脸上有着惊人的俊美长相，眸子比那太阳照射下的露珠还要闪亮。夕颜笑吟吟的望着他，“我当然知道你叫什么啦！我都等了你一千多年了。”
　　少年愣住，从头到脚打量了夕颜一遍，实在看不出她的年纪，但见她一身飘逸灵动，不染凡尘，灵光一闪。“哦！我知道了。”朝沐漓一手抱胸，一手摸着下巴，“你也是来拜师的对不对？还是…”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你是罗浮宫的弟子，知道有一位帅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帅哥朝沐漓也来此拜师，所以特来迎接我的对吧？”说完还自恋的挑了挑眉。
　　夕颜被他几句话逗乐了，咯咯笑个不停。
　　看面前的少女笑得花枝乱颤，朝沐漓有一瞬间的晃神。他年纪虽小，却自幼在江湖飘零，看透世间人情冷暖，如此干净的笑容，似曾相识。
　　好一会儿，夕颜止住笑，摇了摇头，“我不是来拜师的，我也不是罗浮宫的弟子，我师父可是世间最厉害的人。”
　　“那你来做什么？”
　　“我都说了，找你啊！我都等了你一千年了。”
　　“无聊，我说这里不是你玩的地方，你要是没什么事还是回家吧。”
　　“我不！”夕颜不满的嘟起嘴，“上一次也是这样，你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要赶我走呢？”
　　朝沐漓头都大了，“我都说了不认识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我在奈何桥上等了你快一千年，好不容易才见到你，我不可能认错人的。”
　　“好好好！”朝沐漓投降了，“那你说，你等我一千年干嘛？我欠你很多钱吗？还是我是你的仇人，你对我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
　　“不是不是，因为…”夕颜歪头想了一会儿，“因为我喜欢你呀！”夕颜的眼睛直直的望进朝沐漓的眼睛的里，坦诚率真。对视一会儿，朝沐漓的脸红了红，不自然的别开眼，十四岁的少年对于感情已是懵懂。转念一想，不对呀！明明是她说喜欢我的，我干嘛不好意思？朝沐漓指向远处的山脉，“看到那座山了吗？”
　　夕颜点点头。
　　“那上面住着天下最漂亮的女孩子。”
　　“是谁呀？”
　　“一个我最喜欢的女孩子。”朝沐漓笑容凝在脸上，似是陷入某种回忆。
　　两年前，白雪苍茫的北国大地上，十二岁的朝沐漓已经两天没吃饭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长期挨饿使他瘦的皮包骨，脸色灰暗，越发显得眼睛大而亮。他的嘴唇冻得发紫，双手通红僵硬。
　　他自小没有父母，是跟着一个老道士长大的。那老道士一大把年纪了，眼睛花的连包子和馒头都分不清，一笑就露出仅剩的两颗门牙，说话漏风，就这样还天天吵着给别人算命，还说他师承姜太公，马上就要飞升成仙。据那老道士说，那还是在他英勇无敌的时候，有一次在追踪一个已修成人形的妖怪，具体是什么妖怪，他现在年纪大了记不得了。当时在追到一片山林的时候，那妖怪不见了。接着一阵大风吹过，飞沙走石。风停后，在一块平坦的大岩石上，一个穿肚兜的小男孩坐在上面，咧嘴大哭。初始老道士还以为是妖怪所化，正欲喝问，那小男孩却好似看到了他，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滴溜溜转，然后咯咯笑出声来，好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老道士见之欣喜，过去把他抱了起来。那小男孩也不怕他，好奇的打量着他。小男孩的脖子里有块玉石，老道士拿起察看。那玉石通体黑色，无甚形状，似乎是一块天然形成未经雕琢就打洞带上了一样。只是仔细看那玉石上却刻了两个字，星河。字体古拙，不是现下这个时代的字体。老道士瞧了半晌，吃吃地笑了起来，“星河星河，莫非你还是当年那魔界以一人之力差点颠覆整个正道的魔君朝沐漓转世不成。也罢，你我也算有缘，我就为你取个名字吧，就叫朝沐漓。”
　　就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士带着一个不足周岁的小男孩开始浪迹天涯。后来朝沐漓渐渐长大，老道士年事已高，更加疯言疯语起来，整天絮絮叨叨个没完。后来的后来，在一个宁静的雨夜里，老道士走了，他走的很安详，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容。
　　那之后，朝沐漓消沉了很久。老道士在世的时候，虽说朝沐漓总是老头老头的叫他。可他知道老道士是真得待他好，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现在老道士走了，从此这世上就只剩他一人，悲欢孤苦就只有他一人。
　　那是老道士走得半年后，他大病一场，没有医治就那么挺过来了。储存的食物已经吃完，他不得不拖着还很虚弱的身体出去找吃的。在小镇上一家不起眼的客栈后门装剩饭菜的桶里找到两个馒头，上面已经覆盖一层冰渣。朝沐漓把它包了放进怀里，立时胸前就像结了冰一样，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准备离开。转身之后，他停住了。三四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乞丐恶狠狠的盯着他，眼里闪烁着饥饿的光芒。朝沐漓明白了，他们大概是恼了自己早他们一步把吃的拣走了吧。若是平时，这几个小乞丐朝沐漓还应付的过来。但是现在，他刚生过一场大病，又两天没吃东西，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所以在那群小乞丐招呼着围上来时，他只有躲闪的份儿。
　　半刻钟后，朝沐漓倚在一面墙壁上，随手抹掉流出的鼻血，冷眼看那些小乞丐争抢两个馒头。朝沐漓闭了闭眼，头有些晕。好久之后，四周才恢复宁静，他吃力的站起，再去别处找找吧，运气好的话，也许还可以找到吃的呢！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一阵葱油饼的香味飘过来，“给你吃吧！”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朝沐漓抬眼，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女孩，不，应该是小仙女。至少朝沐漓是这样认为的，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她一身大红对襟短袄，及膝的小短裙，一双白狐毛边的小蛮靴，头发松松的挽个髻，比过年时门画上的金童玉女还漂亮。不知何时雪停了，暮色中的她踏雪而来，有种春暖花开的幻觉，也许春天快到了吧。
　　朝沐漓精神大振，感觉体力在渐渐恢复，面前的葱油饼又向前递了递，朝沐漓呆呆的接过。小仙女展颜一笑，这一笑让朝沐漓彻底傻掉，怔怔的看着他出神，以至于后来那小仙女说了什么他都不知道。
　　“这里风大，你赶快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等下师父找不到我会生气的。”
　　等朝沐漓回过神来，哪还有那女孩子的影子。朝沐漓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梦到仙女下凡给自己送吃的，可手里传来的热度却实实在在的告诉他这不是梦。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他开始疯狂的寻找那个印在他脑海深处的女孩子。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打听到那女孩子是罗浮宫的弟子，只因妖孽现世，此次随师尊一起去勘察情况，这才得遇。从那以后，朝沐漓暗暗发誓，一定要到罗浮宫拜师学艺。
　　回忆到此结束，朝沐漓嘴角扬起一丝笑，回头对上夕颜星星亮的眼睛，吓得后退一步，“你还没走！？”
　　夕颜托着腮笑，“我为什么要走？”
　　“你…不生气？”朝沐漓心虚的问，他自己也不知道哪来的心虚？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事了一样。
　　“我为什么要生气？”夕颜反问。
　　“我喜欢她你不生气吗？”
　　“你喜欢她是你的事，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我为什么要因为你喜欢她生气呢？”
　　“可是她知道了会生气的。”
　　“她生气是她的事，你不生气就好啦！”
　　“我也会生气的。”朝沐漓板起脸。
　　“我喜欢你让你很不开心吗？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夕颜可怜兮兮的说。
　　“你还真是…”
　　朝沐漓觉得不能用正常的思维和面前这个小女孩沟通，哪冒出来的小女孩子？磨人的功夫真是一流的，偏偏又不能对她发火，她似乎天生就是被呵护的。
　　“行啦！怕了你了，我不生气了。”朝沐漓放松了脸部肌肉。
　　“真的！那你闭上眼睛。”夕颜扑上来抓住朝沐漓的胳膊。
　　“呃！你干什么？”朝沐漓戒备的看着她，直觉不会有好事。
　　“哎呀，闭上嘛！”
　　朝沐漓只好闭上眼。
　　夕颜手贴上朝沐漓的天灵盖，金光四起，那丢失的一魂一魄由天灵盖进入，三魂七魄各自归位。朝沐漓只觉醍醐灌顶，灵台清明。再睁开眼时，那双眼睛如一谭古井，深不见底。如果说之前的朝沐漓是一柄宝剑，就是出了鞘的剑，光芒四射，无时无刻不绽放光芒，似要把体内的潜力燃烧殆尽，伤人伤己。而如今的他就是一柄回了鞘的宝剑，光华内敛，不出鞘不欲窥其锋芒。夕颜满意的点点头。
　　朝沐漓还摸不清楚状况，“怎么了吗？”
　　“没事，我们走吧。”夕颜不由分说拉起朝沐漓的衣袖向前走。
　　“喂，你…”朝沐漓放弃的闭上嘴，认命的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