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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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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护士小姐告诉他屠苏在办公室等他的时候，少恭几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自那件事发生之后屠苏第一次来医院找他。带着不解的同时又夹杂着几许期待却同样害怕又发生什么的心情，少恭快步向办公室走去。而此时屠苏正独自倚在办公室的窗前，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窗外的风景，眼光避免从当初发现那本档案的地方扫过。
在跨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少恭一眼便望见了正伫立在窗前的人儿。
“苏苏！”他有些急切地开口唤道，“怎么会想来找我？”
听见他的呼唤屠苏转过身来答道：“先生，其实我是来还钥匙的。”说着便从身上掏出钥匙递给少恭，却见他并不伸手接过，便径自放在了办公桌上。
“我爸爸回来了，我觉得还是搬回去住的好，住在你那里太麻烦你了……”
而似乎少恭根本没有听见屠苏的话，只问道：“为什么要来还钥匙？！即便你现在回去住一段时间今后也还会再回来的啊！那是你的家，这是你使用了六年的钥匙，为什么现在要还给我？！”
“我，大概不会去住了，”顿了顿屠苏又接着说道，“先生，对于你这六年来的照顾，屠苏感激不尽。”说罢屠苏向少恭鞠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的躬，“先生工作繁忙，屠苏就不打扰了，我先走了。”说完便转身向门口走去，然没走两步便感觉被人拽住猛地一拉，拉进了一个怀抱，身体被紧紧抱住。
“别走，苏苏，别离开我！”
屠苏一动不动地任由少恭抱住，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说道：“屠苏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请问先生：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一直都只是一个小孩？”
“是的！”耳旁少恭很果断地回答，这个答案让屠苏一怔，然后少恭又补充道，“但是我对你的感情却从来不是哥哥对弟弟的感情。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苏苏，我喜欢你！”
“是吗？”说着屠苏拉开了少恭环住自己的手臂，“先生不要取笑我了，我不过是暂住在你家的一个小孩而已，而且，先生似乎将方小公子忘记了……”
“我和小兰他……”
屠苏打断少恭的话道：“我知道先生和他是很相爱的恋人，你放心，今天的事我全当没有发生过，也不会告诉方公子。”
“……”
转身的那一刻，屠苏没有望向少恭，却隐隐感觉到那副水晶眼镜后的表情，是说不出来的悲哀。
其实屠苏这次回国还有另一个目的，那便是参加高中同学会，只是没有想到仅一年不见，记忆中那些还十分鲜活的面容却已消失了踪影，在一个不长的时间重又回归了陌生。曾经是班上年龄最小，最卡哇伊的女生襄铃，现下已告别曾经的萝莉路线，变得成熟且自有一股妩媚迷人的女人味，不禁令班上的众多男生大跌眼镜。而她这次还特意带了自己新交的男朋友来，屠苏望着这张眉清目秀且似曾相识的脸，那不是在少恭家见过的方家小公子——方兰生吗？！而似乎兰生此时也认出了屠苏，对他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吃过午饭后，昔日的同学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开始叙旧。在一个四下无人的角落里屠苏与兰生聊起了过去。
“真没想到，一年之后我们竟以这种方式见面了。”兰生率先开口说道。
屠苏点点头表示认同。
“自从一年前在少恭家见过面之后便再没有见过你，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而我问少恭他却怎么也不肯告诉我，只知道他叫你……今天问了襄铃之后才知道你原来是她的高中同学……”
“襄铃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你们在一起应该很快乐吧……”屠苏问道。
兰生听罢带着一脸真挚的表情点头认同：“嗯。”
屠苏望着他顿了顿还是开口问道：“方公子，不知道这样问合不合适，你和少恭不是恋人吗？为什么又和襄铃……”
“我和少恭分手了，就在你出国之后不久……”
屠苏听罢最初感觉震惊，转念一想又觉得只可能是这样。
“……我可以知道原因吗？”屠苏小心翼翼地开口。
“这没什么，分手是我提出来的。”兰生在说这话时表情令人琢磨不透，“我二姐方如沁死于心肌梗塞，而她的主治医生正是少恭……”
“什么？！”屠苏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兰生点点头，似确认自己方才的话一般：“虽然我知道二姐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手术成功率很小，但我还是不甘心，为什么二姐偏偏死在自己最心爱的人手中，少恭为什么没能救活她？！”虽然这话兰生极力克制，但屠苏依然听出了其中的不满与愤懑。
“……”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但我无法原谅他，少恭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二姐亦是很照顾他，二姐很希望我们能在一起……”
“……”
“事情发生之后我一气之下便对少恭提出了分手，少恭虽说抱歉但并未反对，还说他没法报答方家对他的养育之恩，希望我能找到一个更适合我的人。在这事过去半年后，我已没有当初那么生气了，想找他复合，可是却突然发现自己无从开口，我们之间已经有了八年的空白……”
“……”
兰生说到这里将双臂倚在窗台上，眼睛一直盯着窗外，只是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当初我与大姐去国外的时候，我以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早约好了彼此要永远在一起，我们不会因为分开了短短几年感情就会变淡……可是当年的我们都太过于自信，时间实在是一个可怕的东西，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有时连我都不禁要怀疑这些年维持着我们的，到底是感情还是惯性……”
听罢这话屠苏若有所思：“我都不知道，一年之内竟然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
“是啊……”兰生说着将双手举过头顶伸了一个懒腰，放下之后如松了一口气般，“二姐的事我已经放下了，虽然心中遗憾她怕是永远也见不到我结婚的那天了……其实我时常想如果我和他之间要是没有这八年的空白就好了，可是很多事情是不能后悔的；有些事情如果有选择的权利，那一定不要让自己今后后悔……”
“……”
不久之后襄铃来找兰生，与屠苏招呼过后两人便一道离开了，而兰生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襄铃是个好女孩，和她在一起很单纯，我想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不要再有遗憾。”
在仅余两个人的医师办公室中，一名有着及肩长发，看起来分外落拓不羁的男子放下手中拿着的心电图对一旁正悠闲地品着红茶的另一人说道：“少恭，方家二姐的事你是故意的是吧……”这话虽是疑问的句式，但语气却分外肯定。
少恭听罢抬起头，对身旁这个自己从前的同学如今的同事露出一抹微笑，反问道：“千觞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装了~”千觞将双手枕在脑后，将上半身靠在椅背上，双脚搭上身前的桌面答，“方家二姐被检查出心脏问题的时候其实根本不严重……”
少恭放下手中的红茶杯，微眯双眼，虽未答话，但脸上的表情却很清楚地写着三个字：“说下去。”
“其实她的检查报告我看过，我本来为她开过一些药，但后来她听从了你的建议而没有服用我所说的药。当然你并没有做什么，你不过是将她的药量稍稍加大了一些，可是对于一个有心疾的人而言如果服药不当很可能导致心脏病提前发作，而她那时正在外地，病发之后根本来不及抢救，即使是作为我们医院数一数二的黄金外科医生的你也没法救她了吧……当然这种事没人会知道，我也没证据……”
“千觞，你到底想说什么？”少恭这话虽一如既往的平和，却充斥着一股冰冷的气息。
“我只是不明白你这么做的理由。你是被方家一手带大的，特别是方家二姐，十分照顾你，而你又和方家小公子是总角之交，还是恋人，这不好了，人家来和你闹分手呢……”
“千觞知道为什么……”
“……”
“有些东西一旦改变了就再也回不去了，譬如感情……”
“你是为了和方小公子分手才这么做了？！可是要分手的话你直接提出来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以人命为代价？”
“要我对他说‘小兰，我爱上了别人，我们分手吧’，我说不出口，我们从前说好了要永远相爱，而现在他并没有错，当然我也不认为我做错了，他的家人也不会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发生。所以还不如让他恨我，让他主动提出分手……而当初二姐是最希望看到我们在一起的人，这样她永远也不会看到我们分手的一天了……”
“……”千觞不言，有时候他真的感觉看不透眼前这人，少恭虽说平日里看似一派温和，骨子里却又相当固执决绝。
“你是为了百里公子吧，虽然周围人都知道你喜欢他，但貌似只有这个当事人还不明白……”
“苏苏？”只有在提到屠苏的时候少恭才会露出格外温柔的表情，“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他放不下过去的事，无论我做什么他始终闹别扭，现在又在为小兰的事和我闹呢，那么任性，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那是！据说这位百里公子被他父亲宝贝着呢！……”
“他的确被他父亲和大哥宠坏了，但我在想当初是否他哥就是为了没人能管得住他才把他往死里宠，让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其实你不也很宠他吗？”
“……”
“我说，”千觞突然坐直身子饶有兴趣地望着少恭，“你就不怕百里公子知道二姐的事吗？”
“千觞不会这么对我的~”少恭望着千觞的表情一派笃定，只是不经意间闪过一丝慌乱。
“……”千觞当下无言，只在心中苦笑道，“你明知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反对的。”
傍晚时分，屠苏一个人跪坐在自己卧房的床上，从箱子里取出一叠明信片，是他出国留学期间少恭从国内寄给他的，从去年九月到今年六月，每月一张，共十张，全是各式摩天轮的照片：有英国伦敦的英航伦敦眼，有日本福冈的天空之梦，有新加坡的摩天观景轮，也有中国苏州的水上摩天轮、天津的桥上摩天轮……屠苏的目光细致地从这一张张美轮美奂的摩天轮上滑过，脑中不知不觉地就浮现出那人温柔的笑脸。有人告诉他“有些事情如果有选择的权利，那一定不要让自己今后后悔”。后悔，他没有想过自己是否会后悔，他也不知道怎样选择才不会后悔，他会像兰生一样后悔和他分开吗？还是这根本就是自己一时任性和他赌气知道他永远都会包容自己，就像过去的六年一样？这样想着的屠苏拾起放在身旁的手机，从号码薄中找出那个其实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过去，在铃声响了两声之后却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便又挂掉了。只是没想到的是片刻后手机铃声竟然响起，一看来电显示，正是刚才拨出的号码。屠苏犹豫了片刻还是按下了通话键，少恭的声音从听筒中幽幽传来：“你转头看窗外。”屠苏走到窗边向下望去，只见路灯下那个穿着白衬衫的身影依如当年初见一般。
其实少恭很早就来到了屠苏的楼下，一直注视着楼上，从窗口漆黑一片到亮出暖黄的光，只是他不知道再次开口的话他要说些什么，这个别扭的小孩还在闹别扭吗？正如此想着他便听见铃声响起，望着手机来电时屏幕发出的炫彩的光，少恭有一瞬间的怔忡，然而铃声响了两声之后便挂断，于是他重新回拨了过去。
身穿白色长袖衫的少年蹟着一双拖鞋便下了楼，一路小跑而来，气息微喘。
“听说你今天见到了小兰？”少恭率先开口。
屠苏点点头以示肯定。
“我和他的事，你都知道了？”
屠苏顿了顿，再度点头。
“……苏苏，其实上次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你是小孩子是因为在我心里，我希望你永远不要长大，这样我就可以一直照顾你……”
“……”
“苏苏，你这次回来就别走了，我等了一年，但我没有信心可以等四年，我怕时间会让你离我越来越远……”
“……”
“苏苏，原谅我……”
“……”
少恭抓住屠苏的一只手将其摊开，将一个东西放在了屠苏的掌心，是那把他用了六年的钥匙，只是钥匙上多了一个挂饰，是一个银质的做工精细的迷你摩天轮。
“这把钥匙你拿着，不管你今后还用不用。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家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屠苏低头，路灯的光映照在手中的摩天轮上，反射的金属光泽在一瞬间刺痛了他的眼。他猛然抬起头，对着少恭离开的背影唤了一声，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
“少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