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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拾柒 幻境掠美伴身侧 ...

  •   屠苏睁眼醒来,只见己身正躺于一垂挂着繁复帷帐的雕花大床上,身上原穿着的天墉道袍已被除去,仅余里衣,身上盖着一床丝被。眼前之景令屠苏大吃一惊,一个打挺猛地翻身坐起,打起百分精神警惕地打量四周。只见己身所在似是一座宫殿的寝宫,周遭皆是高大的净白色石柱石墙,其上花纹图案皆非中原之物,令屠苏只觉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到底是在何处见过。室内陈设均是石质的石桌石凳石几,与宫殿成套。待视线于殿内环视一周后,屠苏便欲起身下榻,未想双足甫一沾地,却是身体无力,经脉不畅,他忙不迭扶住床沿才未跌下身去。

      正欲运转己身真气探查体内异状,便闻一个声音传来,嗓音柔缓却语含轻佻之意:

      “可是休息得安好?我的执剑长老~”随声而出的正是一身着秋香色长袍的身影。

      “欧阳长老?!”屠苏见罢惊道,“你我怎在此处?我记得长老留书约我至后山相见,之后之事……”

      “之后你便失了神志,我将你携了来此处。”

      屠苏忙问:“此处乃何地?”

      少恭对曰:“此处正是东海之上的蓬莱国,乃在下所居一故地。”

      “蓬莱?”屠苏在口中默念一遍,随后转而问道,“不知长老为何将我携来此处?我又为何会迷失神志?”

      “苏苏可知有药名‘迷幻’……”此话一出,屠苏便觉身体鸡皮直冒,从此人口中而出,令人只觉极尽讥诮之能事,“此药有幽香,寻常人闻之须臾丧失神智、倒地不起,乃我特制。”一面说着少恭取出当夜佩带在身的手织香囊接着道,“便是在此物中,苏苏可还记得~”

      一见这香囊,屠苏登时了悟,难以置信地质问少恭:“竟是你使我迷失神志!你意欲何为?!”

      少恭含笑答曰:“欲将苏苏带离天墉,不得不如此。”

      “你为何要将我带离天墉城?”

      “苏苏与在下一世之恩怨苏苏当是不记得了,想必掌门亦从未告知苏苏;而当日在下与尔等于琴川分别之际,做了些手脚,令掌门将有关在下之事忘却了。”

      “……”

      “苏苏身中一魂四魄本为在下之物,在下当应取回。”

      “……?!”

      见屠苏神色疑惑,少恭解释道:“苏苏可是常于梦中梦见一抚琴仙人?苏苏以为此乃为何?是前世之记忆?非也,此乃苏苏身中一魂四魄之记忆,亦可曰我之记忆。你我本为一体,可如今却是一分为二,饱受灵魂分裂之苦……”

      “此话我为何要信?”

      “唉,”少恭叹息一声,“苏苏为掌门以焚寂剑灵之体复活,这些年在天墉想必过得亦是顺心遂意,此等大事竟也忘却了,否则当知在下此言真假。”说着竟将话锋一转,“苏苏或可不信在下之言,不过三十日后掌门体内毒发经脉尽断而亡,却断不会有假~”

      此言一出,屠苏随即厉声反问:“什么?!你竟对师兄下毒!”

      少恭轻笑对曰,语气甚为自得:“万事万物之间无非相生相克之理,两物分开未必对人有害,一旦相遇却会生成有害之剧毒。掌门先前服下的调息之药乃在下所制,有贵派凝丹长老在旁我又如何能贸然下毒,惟有待掌门拜访青玉坛之时,吸入迷阵中燃放的香料,此种香料与丹药中的成分相遇后便生成有毒之物。”

      此番不待少恭道完,便闻屠苏怒而质问道:“师兄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下毒害他?!你居于天墉之时师兄何处对你不是以礼相待?!”

      “无冤无仇?”闻罢这话少恭却是凤眸微眯,眸中透出一丝怨毒,“若非掌门三番四次破坏在下计划,我何以至此?若非他将你管束得如此之紧,我何需如此大费周章?我本无意踏上天墉,奈何你却几近不下山;无奈之下我只得亲自再上天墉。以江南疫病为由结识凝丹长老,得她引荐,借以赢得掌门好感,此乃小事;要从掌门眼下将你带离结界密布的天墉又是谈何容易?本想以穷奇为引,诱你下山除妖,以便径直带走你,岂料掌门却是不许你独自下山,宁可自己以身涉险。哼,只是不知邪煞噬体的滋味是否令他觉得妙不可言?如此我只得静待时机,待到每年天墉结界消除的一日,还需将他支出门派,而你二人之间那因剑主剑灵之间血契而生的感应,亦是费事不少……”

      听到此处,屠苏只觉怒不可竭,手一抬焚寂便已凝聚成形,直指眼前之人:“欧阳少恭,你卑鄙!为达到目的不惜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少恭闻罢只是轻笑:“此等算甚?为取回一魂四魄重回仙身,哪怕是屠尽天下之人又有何妨?”

      “你,简直是丧心病狂,合该受死!”说着焚寂发出暗红的光芒,似已蓄势待发。

      面对焚寂之威少恭却是毫不畏惧,反而眸中带笑,自如地逗弄屠苏:“苏苏此言差矣~若我身死,可是谁来解救掌门?此毒唯我知其解药~”

      “你!”屠苏气结,勉力按捺下己我情绪,沉声问道,“解药何在?”

      少恭嘴角轻扬带笑:“无可奉告。”

      “欧阳少恭!你!”知晓自己被少恭狠狠耍弄一回,屠苏只觉体内气息翻腾,怒火中烧,体内煞气几近激发而出。

      瞧出屠苏的意图,少恭微笑对曰:“可是体内气息不畅,已无法激发煞气?”

      “你,你怎知?你做了什么?!”

      “苏苏可知彼时掌门以焚寂煞气为引重塑你之形体,煞气亦成你与掌门感应之来源。今次我以自身一魄封于你体内,封印你体内煞气,你当是无法再将之激发而出,亦无需每到朔月便需承受煞气大发之苦,而掌门将再无法感知你,或许……”说到这里少恭的嘴角又上扬一个幅度,“此番他以为你已身死亦未可知……”

      “……”

      “不过苏苏倒是暂且可以感知掌门,以此方知在下之言非虚,然维持时日亦不会太久。”

      屠苏听罢立马敛下心神,抱元守一。果不其然,感知变得微弱不少,然依稀可辨陵越那处异乎寻常,真气受损,此外更有一种噬心的悲哀。

      “师兄……你又何需为我如此……”屠苏喃喃自语,神色哀戚。只是片刻后又抬头面对少恭道,“你欲取回半魂我与你便是,你又为何要嫁祸于人?”

      “苏苏道是容易,若不使些手段,我又如何能达到目的。”

      “如此只要令你取回半魂,你便肯交出解药以解师兄之毒?”

      “本是如此打算,不过如今却是改了主意。”

      “你待要如何?”

      “我要你待在我身边,直至我欲取回半魂为止。”

      “你休要欺人太甚!你愿取便取,却为何要羞辱于我?!”

      少恭不答这话,却是另言一事:“世间有药名软筋散,服下后令人筋骨酸软无法行动;如今我将之重新配制,令其对人身体无害,亦无损人日常行动,不过令人较寻常易于疲累罢了;此药至关紧要之处在于可令真气滞留于经脉各处无法汇聚,一旦强行凝聚,便会真气逆行、经脉尽断……”

      “此药一旦服下便内力尽失?”

      “或可如此以为。”

      “你欲我服下此物?”

      少恭笑曰:“来日方长,离毒发尚有二十余日,苏苏正可慢慢考量是否愿以己承诺换掌门一命。”如此说着,便见少恭步到墙边的石几旁,拾起其上叠得方方正正的屠苏身上所穿的那件天墉道袍,屠苏见状正不知少恭意欲为何,便见他将道袍掷于地上,道袍之上随即燃起灵火,眨眼间便将道袍焚毁干净。

      屠苏见罢惊道:“你做甚?!”

      之后又见少恭拾起屠苏那根从不离身的发带,冷笑一声说道:“这发带之结正是相思扣,想必是掌门所赠……”

      闻罢这话,屠苏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发辫已被解开,长发披散在后背。屠苏胆战心惊地注视着少恭手中动作:“你,你想做甚?将发带还我!”

      此番少恭听而不闻,凤眸微眯,手中骤然升起一团灵火,顷刻间便将发带吞噬。

      “不,不可!”见罢此景屠苏着忙,登时倾身上前欲阻止,身体径直从榻上跌下,他亦是不顾,扑身上前,不顾火焰灼人,便伸手往火堆里抢救那发带,一旁少恭忙地上前亦拉扯不住,只见少年不知疼一般竟拿手去扑打按灭那火焰,手指肌肤顷刻间被烧得红肿发泡,奈何仍抵不过灵火之力,紫色的缎带只余结扣的两枚铜钱与残线断片。

      屠苏跌坐在地,将残片捏在掌中,抬首怒斥,浑身不住地颤抖:“此乃师兄留于我的唯一信物,欧阳少恭,我不会放过你!”

      话刚出口,又见少恭手中拾起一物,正是自己素昔戴于身上的羽毛项圈,此番屠苏再不管不顾地扑将上前,不待少恭动作,一把擒住他之手,恳求道:“这是娘的遗物,你断不能……”

      此番少恭倒并不动作,闻言一笑,将项圈套在屠苏项上:“既是休宁大人之物,苏苏便好生留下罢。”

      见项圈无事,屠苏意识一松懈,身体一软跌下地去,随即便闭了双眼,陷入昏迷。身旁少恭随之展臂,正好将屠苏接住抱了满怀。即便失去意识,掌中仍是拽着发带的残片,仿佛已嵌进肉中,他人费尽力气亦掰不开来。

      之后屠苏虽从昏迷中醒转,却始终一动不动地躺于榻上,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宛若活尸般了无生气。思及如今陵越留于他的信物亦毁,便如在世间与陵越最后一丝联系亦断了一般。他只觉如此这般与陵越两厢分离,倒还不如死了干脆,又何必独活于世尽尝分离之苦、承受宿仇之辱,与之朝夕相对。

      或许便是因了思念之深,这段时日他竟能清晰地感知陵越近况,只觉心下一片悲伤弥漫,已分不清哪些源自陵越、哪些又源于自己。思绪千回百转,忆起陵越为复活自己耗去三十载岁月,念及过去的二十年中陵越给予自己的呵护与关怀,事到如今,如海情深无以为报,唯不过是以己一命换他一命,让他能无碍地活于世上。

      虽说时光一日日过去,眼见着三十日毒发之期将至,少恭倒也从容不迫,并不开口催逼,唯在一旁静观其变。

      待到二十九日,到底是屠苏熬之不过,率先开口,打破二人间的僵持:“我服下软筋散,留着性命待你取回半魂。你如何待我无甚关系,但你须满足我两个要求……”

      “哦~”少恭听罢,饶有兴趣地轻笑出声,“难得苏苏竟主动开口,说来听听。”

      “一是你须得答应从今以后不再伤害师兄并了天墉众人,二是……”说到这里屠苏顿了顿,方才接着道,“将‘忘忧’与解药一并给我。”

      闻罢此言少恭停下抚琴动作,略带惊讶地问道:“苏苏索要‘忘忧’可是欲给掌门?”

      “正是。”

      “忘忧”,顾名思义即忘记烦忧,世间烦恼皆源于记忆,由此忘记记忆中最深刻之事便是忘记烦忧,此药可令人丧失记忆。

      “你此举,是欲令掌门将与你有关之记忆抹去?”

      “此生既无法与师兄想见,与其令他因我痛苦,还不如让他将我忘记,从此便可心无杂念地修仙……”

      “……如此苏苏不如一同服下‘忘忧’,不用再承受回忆之苦。”

      “不必,在此世间我所有仅余回忆。”

      “……”

      案几前,对着锦盒内一红一黄的两粒药丸,屠苏执笔于宣纸上留下墨字,一滴眼泪闪着晶莹的光,悄然划过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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