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抚梦里青草岸》白嘉漱

2、第二章留一盏灯

　　阴历的三月初六，傅青海八十大寿，没有其他外来人员的到访。傅离岸接到母亲的电话，让他回老宅吃饭。
　　老宅外的爬山虎丝丝环扣，院子里的梧桐叶子开始繁密起来，后院的月季参差不齐的开着。老宅里除了傅青海，母亲，以及二伯傅启康一家，其他人也都已经搬离。傅青海的大儿子傅启泰早年间离婚，后来又病逝，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小儿子傅启明和小儿媳妇飞机失事，留下了独女傅离欣，一直跟着傅青海住在老宅。傅离森和陆宁自打结婚后，二伯母陈爱华总是爱挑陆宁的不是，傅离森索性就带着陆宁搬了出去。傅离岸的父亲是个医生，T市地震去援助，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如今傅青海的儿子也唯剩这二子傅启康，可二子不争气，总得让他收拾残局，渐渐地早就心凉了，跟死了儿子没什么区别。
　　如今傅青海已经完全退了下来，傅氏交给了傅离岸和傅离森，两人管理配合的相得益彰，他倒也放了心。

　　孟如风的到来，傅离岸倒是不意外。凯越到Y市来拓展药业市场，还是傅青海让傅离森派人去凯越协助业务，一来这两家的情分，至如今也已有三代；二来，凯越的业务和傅氏的房地产也无冲突，因着凯越也有利于傅氏开展新的海外业务。

　　晚宴开始前，傅青海突然发话：“咱们一家人好久没有这样聚在一起了，老头子我是真心高兴，大家多吃点。”大家鲜少见到这样的傅青海。他一生在外叱咤风云，对家人也冷淡，大家也都很畏惧他，他们都没有想到傅青海会谢绝外人的造访，这样子一家人聚在一起，在傅离岸的印象里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饭桌上，傅离欣一个劲儿往孟如风碗里夹菜，碗里已经堆积成山了。可她却全然顾不得其他人的眼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孟如风倒显得有些不自在了。傅青海怎么会看不出来他们家小丫头的那点心思，说来也怪，这个家里唯独傅离欣不畏惧他，而他也总对她最疼爱，或许习惯了绷脸对人，疼爱她的方式也和人不同。
　　小时候傅孟两家住的近，避免不了经常走动，那时的傅离欣刚失去双亲，整日没日没夜的哭，任谁劝也无用，后来的一天，孟如风跟着父母去傅家奔丧，在小花园里看见了正在哭泣的傅离欣，他问她怎么了。她说爸爸妈妈死了。对她来说，其实不知死的具体含义，只是好久都不见他们来接她，大厅里还挂着他们的照片，大家都哭哭啼啼的。孟如风告诉她，她的爸爸妈妈没有离开她，只是到了另一个地方，等她长到足够大的时候，就会见面的。她眨巴眨巴着她蓄满泪水的大眼睛，真的吗？真的，孟如风如是的保证。
　　从那以后每当孟如风去傅家，她总是跟在孟如风和傅离岸后头，一口一个二哥，一口一个如风哥。这样的光景持续了一年多。
　　往后大人们还是会走动，但甚少带着孩子，他们往来也就少了，大家也就生疏了。再加之孟家两兄弟早早出国念书，孩子们的往来也就更少了，可傅离欣对孟如风倒不显的生疏。
　　从孟如风调回Y市后，她倒是经常去叨扰他，孟如风性子好，也不跟她一般见识，由着她，小丫头却以为孟如风这是对她有意，也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去他公司像是去自己的家，有时孟如风也想规劝她，但一看她对他毫无防备的笑，竟软下心来。
　　饭桌上依旧嘻嘻闹闹，傅离岸将菜夹到许青舒碗中，却发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她似乎感应到他的担心，转过头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好巧不巧让傅离欣看在了眼里：“二哥，你和二嫂好恩爱啊，真是要羡煞旁人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当上姑姑啊？你可不能也让三婶等太久啊。”
　　这话一出，许青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傅离岸打圆场道，“这个可得顺其自然，小丫头管的还真多。”
　　“那来年我一定要听到好消息啊。”
　　傅离森突然道：“小妹啊，看来得赶紧给你找个婆家了，整天听你叨叨就烦。”
　　傅离欣倒是鬼马精灵，“嫁什么嫁，我可是要一直陪着爷爷的。你们就少操心我的事了。”
　　大家听这话，又是一阵哄笑。

　　晚饭结束，老宅里的人各自又躲到自己的领地去，一下子清冷了许多。
　　“爷爷在书房等你。”母亲从楼上下来走向傅离岸。
　　“好,我这就上去。”他转身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许青舒，“我让老纪来接你。”
　　“要不在这儿住一晚吧。”母亲提议到。
　　“青舒她认床，估计在这也睡不好。”
　　“这么晚了，就别麻烦老纪了，我自己能回去的，你赶紧去吧，别让爷爷等急了。”
　　“那路上小心点。”
　　在老宅附近来往的的士少，许青舒走出好远一段路都没有看见的士的影子。这时突然从身后方传来一阵喇叭声，她回头，看不清车上的人，直到车在她身前停下，他那一声许小姐，她才反应过来，眼前人是孟如风。
　　“这边不好叫车，我送你一程。”
　　许青舒有些犹豫，转念一想他与傅家人关系匪浅，也就不再忧心，“那麻烦你了。”
　　车子开出好远，孟如风突然开口道：“原来离岸是你先生，那该称呼你为傅太太了。”
　　许青舒听着她的话，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又听他说道：“离岸给我寄请柬的时候，我人刚好在英国，也没来得及赶回来参加你们的婚礼。”
　　“我们也没大办，就请了些亲戚朋友吃了饭。”
　　“你是Y市人？”孟如风问道。
　　“是的。”

　　这样客套一问一答，本无什么异样，但孟如风的眉头逐渐深锁。
　　“那天，在办公室，给你添麻烦了。”
　　“举手之劳而已。”突然孟如风的情绪有些低沉，许青舒也缄默了，车上的气氛有些尴尬，她摇下车窗，想让车厢内的空气流动，孟如风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开着他的车。这样的气氛维持的不长，几分钟后，车到达公寓，许青舒道谢下了车，走出好远后才想起自己未曾告诉她自己的住址，她转过身去找寻车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黑夜里。她突然想到，他是孟如风，兴许傅离岸告诉过他，亦或许他从前来过。
　　最近她总是容易疲倦，开着电视，缩成一团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陷进了沙发里。
　　傅离岸回来后，发现屋里还点着灯，许青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她眉头深锁，梦里好像有什么令她烦扰的事情。
　　这些年来，他每一次回来，她都给他留一盏灯，不管多晚。
　　相遇时，他开始是她的全部，而这些年她为他的灯，让他觉得这个全部不再是最初的空白，已经开始有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