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鹤吟》华寇

2、第二回

　　果然，贾敏命数天定，春夏一过，终不敌秋风萧寒，早早去了，林府一片愁云惨然。
　　贾敏床前，打小伺候她的两个丫鬟秋霜秋月抽噎这，低头只淌眼抹泪，青鹤黛玉在床边，黛玉哭得几乎晕死过去，软靠在青鹤身上，青鹤死咬着唇，眼圈通红，眼泪直打着转，却硬是不让掉下来，和黛玉的奶娘王嬷嬷扶着黛玉，自己的奶嬷嬷白氏与贾敏极好的，现在已哭湿了几条帕子，林海坐在床沿边，低头紧握着贾敏的手。
　　贾敏消瘦的脸颊上却带了笑意，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却早早的梳了端庄华美的随云髻，戴了一整套牡丹并蒂镶珠点翠的头面，穿着大袖乌金云鹤刺绣长衫，牡丹色马面裙，妆容齐整，鬓角一丝不乱，自是笑了半晌，竟从颊边滚下泪来，喑哑着嗓子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早是知道的，你们又何苦来？此时我儿女绕膝，这样庄严精致的去了，哪里还有遗憾呢。”轻轻咳了两声，转头对秋霜秋月说：“你们两个最是忠心的，却不想我是个福薄的，可我还有两个挂牵，从今往后，你们只代我去看着他俩长大成人。”秋月已哭的说不出话来，秋霜拉着她跪下，说道：“奶奶只管放宽心....从今往后....我们俩伺候两个小主子....自是...自是掏出一颗心肝来的....伺候着大姑娘和二爷....必然是如同伺候奶奶一样的....若有了二心....便必得一头撞死了下去给您告罪......”秋霜一句话，说的泣不成声，断了好几次，说完了，又是难以自持的与秋月哭作一团。这话惹得贾敏又滚下一串泪，目光移向两个未长大的孩子，终于哭出了声儿：“可怜我两个孩子啊！”黛玉大叫一声：“母亲！”扑向贾敏怀中，哭的身子颤抖，青鹤眼一眨，泪水淌下，却丝毫不出声，只是原地站着，泪水往下淌着。
　　林海颤抖着抬起头，双眼红肿，蠕动着唇瓣，终究吐出来只有寥寥数字：“夫人，原是我对不住你啊！”贾敏伸手在黛玉头上轻抚，笑颜带泪：“并不是你对不住我，只是我自己的选择，横竖....我是知道你心意的....”林海狠命闭上了眼，整个身子都颤抖着，贾敏现在说的这些话，本就是回光返照了，说了这句，眼一闭，竟含笑带泪的去了。
　　这日的林府，悲戚一片。
　　青鹤挺着腰，一身惨白重孝，跪在大堂贾敏棺前，夜里秋风阴寒，堂内点了数百只素蜡，灯火通明，通身雪白守夜的丫鬟婆子不时小声抽泣，也都是念着贾敏生前带下人素来宽厚平和，这时人去了，也为免要伤感一番。而青鹤也只是几岁的孩子，却硬是挺着守灵守了大半夜，一动不动的，姿势一丝未变，此时眼下一片青黑，垂眼静默。
　　这时，堂外走进一人，正是林海，他看见跪着的青鹤，沉默着走过去，跪在了青鹤身旁，也是挺直了腰，片刻后，林海声音平静的说：“天晚了，去歇息吧。”青鹤亦然不动，林海又开口道：“你这样作践自己，你母亲如何安得下心。”青鹤眼睫一颤，不由想起初来时的事，如果母亲还在，是不是也会心疼？又要担心？这样一想，眼框便不由一热。跪了半夜，腿大都无知觉了，青鹤咬着牙颤颤巍巍站起来，转身一瘸一拐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又走回来，扑通的跪下了，接着便是三个响头。
　　“咚。”这一下，是报答贾敏当初救了自己第二条命。
　　“咚”这一下，是报答贾敏这几年的真心疼惜。
　　“咚”这一下，是对贾敏承诺，此生，必定护你希望所护之人。
　　青鹤磕了头，一言不发的起身走了，一直冷眼看着的林海，在听得脚步声渐远后，一行泪无声息的落下来，“若是当初，我不违了他的心意，若是没有遇上你，便不会负了你一生....”呢喃渐渐散在夜色里，忽然一只病蝉垂死的鸣叫响透在了这寂寥中，是啊，若不遇上你，便不会负了你。
　　扬州大小官员纷纷前来吊唁，有几个素日与贾敏交好的夫人也红了眼圈。林海带着青鹤接待来来往往的宾客，青鹤原来白嫩可爱的腮帮子陷下去了，下巴如今也尖尖的，却一夜之间沉稳了不少，本来有些许的活泼竟再不见了。
　　一天疲惫，待青鹤回了房，沐浴更衣后，却有一个小厮挑灯来传话：“二爷，大人叫您过去呢。”青鹤湿着头发，纳罕道：“这么晚了，父亲叫我过去做什么？”小厮也不明白，只说：“大人好像是说，有什么大人物来了呢，旁的就不知道了。”青鹤点点头，一身宽松的中衣，只在外面套了个玉色袄子，就跟着小厮去了。
　　到了林海院里，果然书房还亮着灯，窗户影影绰绰的透出三个人影来，青鹤跟小厮进了房，小厮低声的道：“大人，二爷来了。”青鹤并没有细看房中的情形，便垂下了眼，一拱手道：“父亲，深夜传孩儿来所为何事？”林海摆摆手示意小厮出去，然后对那房中二人说道：“王爷，三皇子，这孩子就是在下的犬子青鹤。”青鹤登时大惊，王爷和三皇子！怎么会到这里来？
　　当下便要跪下去，但马上就一双手被扶了起来，只见得浅色云纹绣了一支碧竹的袖口，一柔和带笑的声音道：“我们本就是秘密前来，并不用摆什么排场，罢了吧。”听着这声音有三十来岁的样子，青鹤便断定这是王爷，并不推辞，直起身子，依旧垂头道：“谢王爷。”声音低低的，也未曾露出怯意来。
　　这来者系何许人也？这来头竟是顶天的尊贵，这位王爷，便是当今圣上的同母胞弟，最是一条心的，等圣上登了基，便封了个闲散王爷，称安和王，虽是闲散王爷，却也是有军功在身的，圣上登基之时，国家动荡，边境狄戎来犯，这安和王竟亲自披甲上阵，硬生生为圣上拼出了一个天下太平。待天下安定了，圣上要加封进爵时，安和王又推辞了，只愿当个闲散王爷，后来见三皇子天资甚高，又刻苦勤奋，便亲自手把手的教导，不仅仅是武功兵法，还有诗书文采。
　　这安和王也当真是个奇人，当初做皇子时，便是名动京城的翩翩佳公子，生得好不说，偏偏武功文采一丝不错，身份又格外尊贵，也断然没有纨绔子弟那些个柳宿花眠的恶习，真可谓万中无一的良婿东床，不知引得多少侯门闺阁暗中倾慕。不必说这三皇子有这样一个人物教导，虽然此时不过十二三岁，但见过三皇子真容的一些个人无一不是说什么“气度不凡”“尊贵无双”就是“仪容俊美”“少年雍容”的。虽然或多是掺了些夸大之言，但也可见这三皇子前途一派光华。
　　却不知，这两个无双尊贵的人，又怎么秘密的来一个巡盐御史夫人的白事呢？

作者有话说

　　我这性子是在是...往好了说是温吞，说白了不过一个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