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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七十章 ...

  •   第七十章故人亡【一】

      灯影红烛乱,银钩挂宝帘。

      李世民一身红衣牵着身边的女子齐齐拜下,司仪高声唱着,“二拜高堂。”长调欢欣,一唱三转,十分喜庆。

      李建成看见自己正坐在高高的高堂上,带着笑看下面的新人成婚。

      器宇轩昂的弟弟,温柔娴雅的弟妹,着实让人喜庆非常。

      画面又转,空落落的书房,他一个人坐着看那些文书,抬眼一瞧,往常坐着李世民的座位上空落落的,桌边的一盘甜食满满的,一分不曾损。

      李建成嘴角泛起一丝笑纹,捻起一块糕点,咬上一口,果然甜得腻人,十分难吃。

      端着盘子往听涛阁走去,抄了近路,飞檐走壁,踩上院墙才发现原来是中秋佳节。

      雕梁藻井,焰焰红荣,月撒石桌。

      桌边坐着四个人,素日里面无表情的脸浅笑嫣嫣,纵容宠溺的给妻子布菜,身边儿女绕膝,这样欢畅喜悦的情景。

      没有他的空座。

      李建成低头看手中那一盘少了一块的,李世民最讨厌的糕点。

      是啊,他最讨厌的甜品。

      冷月无声,清风细细,墙头落木萧萧下。

      李建成站在中秋明月笼不到的墙头,站了一个时辰,看了一个时辰的家庭和睦,可是那不是他的,都和他没关系。

      待院中灯熄火烬,李建成脚尖轻轻一点,落在无人的院落里。

      圆月半倾,照下短短的圆圆的影子。

      李建成坐在已经凉透的石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捻着糕点。

      房里喘息细细,喁喁私语。

      可是世民,你都好久没来和我聊天了,我一个人坐着,很孤单。

      我一个人睡,很冷。

      再捻一块,摸了个空,原来吃完了。

      这么难吃,居然还能吃完了。

      吃完了,该走了,带着盘子来带着盘子走,可是还是没能和一直留在身边不曾离开片刻的弟弟说上一句话。

      我很孤单,世民。

      画面再转,持剑的李建成,持双刀的李世民。

      地上躺着那个温柔娴淑的弟媳,血流一地,两个孩子也倒在血泊里,李世民双目通红的怒吼,“李建成,你杀我妻儿,毁我家庭,此恨不共戴天。”

      李建成呐呐道:“可是我才是你的家人,我们本来就是最亲密的人。”

      是啊,你身边没有别人了,我们就会和以前一样了,晚上睡觉再也不会冷了。

      尝过温暖的人会比以前更怕冷,尝过甜的人会更怕苦。

      李世民满目哀伤的一个个摸过儿女妻子,再抬起头,目光森寒,“你这个疯子,你自己娶不了妻生不了子,便要拉着我一辈子像你一样孤寂吗?”

      李建成理直气壮,“是你一直不理我,你只顾着他们,杀了他们,以后你就会和以前一样了。”

      李世民提刀便刺,“你这个疯子!我永远不会再和以前一样了。”

      李建成轻轻一挡,李世民便倒在一旁,一直说,“疯子,疯子,你这个疯子。”没说一句,嘴里便流出一大股热血。

      李建成蹲下来,轻声说,“世民别闹了,快回到和以前一样的,一直陪着我。”

      李世民摇头,血污了冷峻的面容,目眦欲裂,俊俏的面容十分狰狞,李建成专注的看着,声音轻轻柔柔的,“答应我,回到和以前一样,一直陪着我。”

      李世民再摇头,猛的跳起来抱住李建成,李建成只觉得心头一凉,张开嘴,血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低头一看,李世民手中紧握着那把无凭刀柄,刃身插在他的心头,难怪心头那么凉,那么痛。

      李世民嘶声大笑,李建成却觉得痛不可遏,痛得动一下唇瓣,斥一句,‘不孝子’都不行。

      李建成满头冷汗的醒过来,这个梦忒离奇伤人了。

      扭过头看身边的李世民,却发现动不了。

      心下大惊,睁大眼四处张望,一下对上一双血红的眼,帐幔外床榻前。

      李世民也醒了过来,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好半晌,来人才嘶哑着开口,“段意栈是谁杀的?”

      李世民:“我杀的。”

      李建成:“你是谁?”

      来人没有说话,单手掐住李世民的脖子,将人拎了起来。

      看李世民手脚无力的样子,李建成再次满头冷汗,他俩都中招了。

      来人觑了李建成一眼,“我是淩尘阁阁主余羽,我知道你,李建成,也见过你。”

      李世民和李建成心头齐齐一跳,余羽,那个跟在段桥身后的隐卫,但是印着月光看那一张脸和身形,都不像。

      余羽笑了一声,苍凉阴狠,手一甩李世民被重重的掼在地上,骨节碰在地板上,发出嘣的声响,丹田内勉强聚起的真气重又散了。

      余羽抬脚踩住李世民的胸口,吼道:“觉得不像是不是?我将自己变成一个隐卫,守在他身边,可是你把他杀了,你怎么能把他杀了?!”

      李世民痛苦的咳了一声,“既然如此舍不得,你怎么不自己看着他,却要送到我手里。”

      余羽蹲下来一个拳头砸在李世民脸上,李世民觉得脸大约歪了,这人力气忒大了。

      余羽恶狠狠的瞪着他,“若是可能,我……我一定守着他,守得好好的。”说道后面,语气凄凉无奈。

      他在十七岁时收了十二岁的段意栈为徒,紫金峰顶落日崖,只有两个人,一个师父,一个弟子。

      师父唤作余羽,弟子唤作段意栈。

      余羽二十而冠,成功夺得了淩尘阁,段意栈也长成了俊俏少年。

      即便掌了淩尘阁,余羽也很少下崖,段意栈更是甚少出世,两人在落日崖上持剑齐眉,看潋滟落日,舞翻腾白云,余羽将一身本领倾身相授。

      然后便是情投意合,鱼欢水暖,余羽一生最幸福的时光便是那些日子。

      再后来,武林盟灭,他们情正浓处,十八岁的弟子却决然离去,任余羽使尽手段,再也不肯留在崖上陪他,哪怕他提出愿意一起抚养他的侄子段桥。

      山我不就我就山,余羽跟在他的身后,给他重建武林盟的助力,段意栈却知晓了他是淩尘阁主,对他益发的心生隔阂。

      余羽不禁十分心灰意冷,怎么也没想到,当初低着头说喜欢师父的少年会变成现在这样冷冰冰看着他的样子。

      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沉浸在旧事里,缠在旧情里,段意栈早就抽身而出。

      余羽在阳光下捂着脸,脸上水泽闪流光,终于还是上了心,伤了心。

      段意栈离开落日崖时,尚是个一十八的少年郎,如今已经是个束冠而立袖笼乾坤的青年英雄,而他也缠在段意栈身后四年了。

      万般手段,千般深情,却换不来一句“我也爱你”。

      将自尊踩在脚下一厢情愿的痴缠,四年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又一次的被拒绝,余羽心中的那满满当当足以宠着段意栈一辈子的情意终于还是磨光了。

      余羽以为那样两人便也算有了一个结果,他重回他的紫金峰顶落日崖,段意栈自有他的英雄才俊号令天下。

      那样的意气风发,余羽想着,就看他称霸江湖的最后一登高,终究是付过一腔深情的。

      却不料这一看却看出麻烦,也是这一看才知道有那么多的人等着看段意栈倒霉,设计着让他死。

      终于还是没能回到他住了二十三年的落日崖,隐了容貌换了身形安安心心的守在段意栈身后护着他,毕竟,他是他唯一的,弟子,唯一,倾心爱的人。

      从来也没想过瞒过段意栈,他亲手教出的人,往日里便夸过那唯一的弟子心细如发丝,遑论两人有那般亲密的过往,一举一动皆带着与旁人不同的韵味。

      段意栈很聪明,很敏感,打发了余羽去守着段桥段小萝卜头,余羽寂寂一笑,也不计较,诸多的事也并不是非要在段意栈身边才做的了的。

      七年的时光,七年的视而不见,七年的恩断义绝。

      余羽心中的那段旧情早就被埋在心里,深深的,厚厚的葬着,连自己都懒得再去挖掘了,却被段桥和段意栈的一场床戏翻了个底朝天。

      这一年,段意栈二十九,余羽三十三。

      一个将近而立,一个已然而立,而立之年该是事业中天的时候,段意栈自是事业如日中天,余羽却在而立之年便放下了淩尘阁,选了才貌绝佳的宋延年掌那一片天。

      已然三十三岁的余羽,无亲无友无家无子,似乎那么绵长的一生都赔给了唯一的弟子,不曾动过半点怨愤。

      但是却看见了段意栈躺在他亲侄子的身下,婉转承欢,一模一样酡红的脸颊,紧缠的大腿,难耐的喘息,云母屏风烛影乱,巫山云雨帐半卷。

      余羽站在窗外看了几眼,终于还是没忍住,趴在槐树底下,吐得撕心裂肺,满脸涕泪,恨不得把一颗心也顺着喉头吐出来。

      终究还是没把那一颗心给吐出来,只吐了一地的胆汁胃液,苦得吓人,涩得伤喉。

      那一日,亲眼目睹了那样的一幕,余羽终于恶了心断了念。

      十八岁到三十三岁,一十五年,那么长的时光,若是他成婚了,孩子都该娶回小娘子了。

      情之一字,误人最深,不到放下,不得自在。

      余羽觉着这厢总算是放下了,眉目间便自然多了一分灵动淡泊,就像旧日里紫金峰顶落日崖上的那个举剑破云的冷淡师父了。

      这厢里,段桥虽然入了段意栈的帐幕,得了段意栈的身,却再难近段意栈的身,余羽以局外人的心态瞧着他们这样的纠缠只觉着分外好笑。

      段桥十分恋慕于段意栈,况且有过一次销魂蚀骨的床事,自是十分得趣,食髓知了味,一心里望着盼着段意栈再同他鱼水一回,段意栈冷颜厉色,拒绝得十分利落。

      日子久了,刚刚开了荤腥的十八岁少年,一十八岁的少年正是情难自控浴火炽炽的年纪,便三脚两步的摸上了青楼,纾解那一番难耐的情欲。

      段意栈知晓了,却装作不知,十分放纵,连提都不提上一句。

      余羽虽然已然抽身,看到这样的情景也不禁在心里好生计较了一番。

      过去里,段意栈对余羽的独占欲十分之强,外出之时多看了他人一眼,便要换来一声冷哼,现而今,段意栈却如此纵容,如此不同。

      余羽心下波澜微微,原来一开始段意栈就并没有对他动了十分的情意,那紫金峰顶落日崖上的恋慕心意,呵呵,不过笑话一场,段意栈哄他的话,他却当了真。

      真是所谓的情爱,不过是一个骗子说给一个傻子听的,傻子傻了些,痴痴的信了,痴痴的托付了真心。

      那样温柔的体贴,细腻的关怀,深切的眼眸,余羽摸着胸口对自己说,不过都是假的。

      假的,却也骗去了他的一颗真心。

      只是现在这颗心,终于收回来了,段意栈,我们这一段纠缠终于还是走到头了。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再无缱绻之心,余羽日日守在段桥身后,看他撒泼打滚千方百计的哄得段意栈的笑脸,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惆怅。

      昔日年少的段意栈也是这样子,千方百计的求他一个笑脸,求他一句甜言蜜语。余羽心中轻叹,小意啊,你缠着我记着你,缠着我爱上你,可是爱上之后,你却不要我了,这样吃亏的事也就我甘愿咽下,若你再遇上什么人,千万别再像这样了。

      再说,余羽看着段桥青楼跑得利索,三番两次的规劝,倒讨了段桥的嫌,段桥还沾沾自喜的错觉余羽对他痴心错付,免不了折腾几番余羽,余羽不堪烦扰遂说了真话,他从始至终恋慕的人也只有一个,除了他的小意再没有任何人。

      两人也就有了一番争执,次日,便收到了段意栈身亡的消息。段意栈居然就那样死了,死得那么让人措手不及。

      余羽听得消息,感觉整个天似乎都塌下来了,连身体里的血液都似乎再也不流动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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