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梦》顾堂

18、我俩凑合凑合

　　林霄是在车上打的电话，他焦急的声音和着公路上混乱的嘈杂声从听筒传来，章忆岑顿时就清醒了。
　　林霄开车到医院门口时，章忆岑已经在那等了会儿了。远远地看见林霄的车便急忙向他们跑去。
　　“宝贝！”章忆岑走进便看到章君明眼睛微闭着，迷糊地躺在林霄怀里。他的鼻子上正塞着纸团，雪白的纸巾上被血渗开了一大片，听到章忆岑叫他，浓密的睫毛扑闪了几下，缓缓地睁开双眼，迷糊的叫了声“妈，妈妈！”。然后，章忆岑就看到他张开的嘴里也是血，立即吓得哭了起来。
　　“你别慌，没事的！”林霄边抱着章君明跑，边镇定地安慰心急如焚的章忆岑。明明才四月，可他额头上的汗却一直往外冒，连抱着章君明的两只手也湿了一片。

　　“怎么现在才送医院？你们这是怎么当爸妈的！不想养就不要生。发烧好几天了都没有发现！再晚点烧成脑膜炎你肠子都会悔青了！”老医生罗医师把林霄和章忆岑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就把两人骂了一通。孩子发烧好几天了，居然还是幼稚园的老师首先发现孩子情况不对。行医这么多年了，每次碰这种粗心大意的父母就忍不住大为火光。
　　罗医师翻开诊断记录，目光透过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斜睨了一眼低着头认错的女子和一边别过脸的男人，叹气道，“也不用太担心，打了针吃了药，打完点滴，应该很快就会退烧了！以后多注意点孩子的身体状况，别再让这种情况发生了！”
　　“谢谢医生，那流鼻血是怎么回事啊？”章忆岑眉头紧皱，满脸的担忧，生怕出个什么病来。
　　“没事，只是鼻粘膜损伤，我开了一些口服止血药，不是大问题。”罗医生拿着笔埋头在纸上登记起来，“可以多给孩子吃点富含维生素C的食物或水果。”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章忆岑忙不迭点头。
　　“嗯，不用谢。没事你们可以走了。”
　　“好的，没事了，医生再见！”章忆岑再三感谢后拉着林霄回到了普通病房。

　　病房内。
　　章君明打着点滴就睡着了。
　　“餐馆现在应该是忙的时候了，这边也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章忆岑看着表上的时针已经指着六了，小声对着坐在对面床上削着苹果的林霄说道。
　　林霄修长的手指将掌心的苹果转了好几圈，削出一个漂亮的形状，嘴角一勾，淡淡道，“没事，我已经给阿强打了电话。难道没我在，餐馆就没人来了吗？老板也得有休假的时候不是！”说着，将苹果放到章忆岑手里。
　　章忆岑低头看了看手里富含果汁的果肉，又看了看继续削橙子的林霄。半晌，咬了一大口，边嚼边说，“为什么不先削橙子，我不喜欢吃苹果！”
　　“是吗！”闻言，林霄挑着眉看她，接着又是叹气，对着苹果的方向说，“不好意思了宝贝儿，你被嫌弃了！”
　　“切！”章忆岑继续啃苹果，嘴角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林霄啊，他在她灰暗的人生一直牵引着她。光是“谢谢”已经不能表达她对他的感激了。如果没有他，也许她就在死在路边了；没有他，宝贝就没有了妈妈。宝贝已经失去了爸爸，他不能再没有妈妈了！
　　章忆岑想着想着，不觉已将苹果吃了大半。“吱！”病房的门突然开了，一个提着公文包的瘦弱男人走了进来。看见这边床位的林霄和章忆岑纷纷望向他，礼貌地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把两个装着外带食物的袋子放在了隔壁床位的柜子上。
　　隔壁病床上的小孩一听到门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叫着“爸爸”，眼睛却睁眼盯着食物发出火红的光。袋子刚放好，他就伸着胖乎乎的手打开了袋子，看了一眼后，眼里的光瞬间黯淡的连点火苗都不剩，失望地对着男人控诉道，“我的鸡腿呢！”
　　“你刚做完手术，医生叔叔说了，只能吃清淡的。这是小米稀粥，偶尔换换口味嘛，很好吃的！”说着，就拿着一次性勺子盛了一勺往男孩嘴里喂。
　　“我不要吃！爸爸骗人，你说了我动完手术就给我买鸡腿的！”男孩肉肉的脸嘟成了圆圆的一团抗议道。
　　“爸爸哪骗你了！我是说动完手术两周后啊。爸爸保证两周后一定给你买鸡腿！你要这两周都能乖乖吃爸爸买的东西，到时还可另外附赠最新的变形金刚遥控车一辆！”男人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接着两手张开手舞足蹈，似乎是要Cosplay下变形金刚，只是实在不像，弄得怪模怪样的颇为滑稽。但到底是让小朋友相信了，立即把盒子里的粥当成人间美味喝了个精光。
　　真是很好玩的两父子，章忆岑看着听着不由得笑了起来，回头看躺着的章君明。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的，正睁着两只眼睛定定地盯着两父子，像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转过头来对着章忆岑严肃的说，“妈妈，我不喜欢变形金刚。”
　　章忆岑愣了愣，然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脑子里就闪过某个周末，她带着儿子去超市，跟一群大妈挤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两人抱着满满的特价菜满载而归。中途经过一个奢华的玩具店，橱柜里摆放着一个酷炫的大黄蜂模型。她记得当时他盯着它看了好半天，后来每次路过他都会看好久。
　　她们租的房子是从林霄那赊的，靠着打零工、奖学金和摆夜市的钱才勉强维持着两人的日常开支，不要说买玩具了，就是他平时用的文具也大多是林霄给他买的。看来，她真的是个不称职的妈妈！
　　“要不要出去走走？”
　　章忆岑抬首便望进他柔和的眼里，然后点了点头。
　　春天的傍晚，医院的林荫道上，路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亮了一路。林霄和章忆岑走在宽阔的道路上，两人的影子映在地上被拉得好长好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属于医院的消毒水的味道。
　　“见到他了？”林霄两手插裤兜里，抬头看漫天繁星。
　　“嗯。跟你预料的一样，他不记得我了。”章忆岑淡淡的说着，嘴边一抹自嘲的笑。
　　“难过吗？”他依旧望着天空。
　　“……嗯。”
　　“……”
　　微风扫过树叶陡然带来一阵凉意，章忆岑不由得缩了缩肩膀，本能地将两手抱在胸前。
　　脚步停下来，林霄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章忆岑发现他没跟上，疑惑地回转身，刚想问他怎么了，却见他边脱外套边大步走到她面前。带着温热的外套搭在她单薄的肩上，他有力的大掌拉着衣服的两边往中间紧了紧，然后他低下头。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头顶，在他的额前留下一片阴影。她不经意抬头，才发现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热度。然后，她听到衣服拉链拉上的声音；然后，她发现自己裹得像跟棉棒上粗下细；然后，她听到林霄说，“你看，我俩凑合凑合，可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