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黑眼圈圈圈圈

2、初遇2

　　孟简桐不知道，那天是什么原因让她对一个才认识的陌生人感到信任，并且跟他一同回了他的住所。
　　凭他救了她。
　　凭她已经走投无路。
　　抑或是……那句细不可闻的话语。
　　左拐右拐，穿过一栋栋废弃的旧尾楼，停下处是一栋低矮的平房，房屋看出来有些年头了，有些破败不堪，木制的大门上贴着一张红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大大的福字。
　　屋内暗而阴冷，隐隐透着一股霉味，脚步踩在老式的水泥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薛堇玹按开了电灯的开关，一时间昏黄色的灯光充斥在不大的屋子，屋里没什么东西，只有一张木桌，上面的盘子里放着一个孤零零的苹果，几个塑料凳子斜斜的摆在桌子的下方。
　　“坐吧。”
　　孟简桐有些不自然的坐在塑料凳子上打量着四周，黑黄的墙壁有着细细的裂纹，一只巨型蜘蛛迅速的爬过令她不免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
　　“……这么大……这么大的蜘蛛……刚刚过去了。”她惊惧的用手比划着。
　　薛堇玹淡淡的哦了一声，说，“小声一点，这里还住着一个老奶奶。”
　　“……老奶奶？”她以为他是一个人。
　　“我带你见见她。”
　　他转身朝里屋走去，她也站起跟随着他的脚步。
　　里屋还有两个小房间，薛堇玹走向左边的房间，推开门，房间里却亮堂许多，窗户半开着，深绿色的窗帘被推至两边。
　　的确有一个老奶奶呢。
　　简桐看着卧在床塌上的老人，身上盖着薄薄的被褥，头背对着门口，一头银发被深色的枕头衬得格外显眼。
　　“她睡着了。”
　　“不，她醒着。”
　　“……醒着？”
　　他帮她掖了掖被子，说，“你看，她醒着呢。”
　　孟简桐将信将疑的往另一边上前，入目的是一张腊黄满是皱纹的脸庞上两只眼睛呆滞的望着窗外。
　　“奶奶年纪很大了，时不时就会这样。”
　　“只有你一个人照顾她吗？”
　　“我来了之后，是的。”
　　“……？”
　　她有些听不明白，只听见他道，“我们出去吧。”

　　苹果有些坏了，将苹果洗净，用刀先把坏了的部分剜去，再把它分成两半，他递了一半给她。
　　她接过这形状怪异的苹果，咬下一口——
　　酸涩的味道即刻从舌尖传入。
　　看着手中坑坑洼洼的苹果，被咬处是一块棕黄色的印记。
　　孟简桐立马将口中的苹果吐在手上，说，“垃圾桶在哪？”
　　“没垃圾桶，扔外面吧。”
　　“哦。”
　　孟简桐朝门口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你的我也帮你扔了吧。”
　　薛堇玹抬头望了她一眼，说，“不用。”
　　大口咬着苹果，牙印处可以清晰的看见一大块棕黑色的斑点。
　　孟简桐再进来时他手上的苹果已经没有了，她以为他也扔了，“你不是说没有垃圾桶吗？”
　　“是没有。”
　　“那苹果核你扔哪儿了？”
　　“吃了。”
　　薛堇玹发现她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目光下移，看着她的穿着都是时尚的款型和质地不错的衣料，道，“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无家可归的人，流浪前你住在哪儿？”
　　“……以前不生活在这座城市，来这里后开始是住在城区的一栋别墅里，听说是我爸爸买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带着我离开，搬到了偏僻一点的出租屋内。”
　　他点头，“原来你有个有钱的老爸，你妈妈死了，你爸爸在哪儿？”
　　明亮的眸子变得有些暗淡，“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薛堇玹蓦的有些了然，“简桐，你想找到他吗？”
　　“想……只是……很难，或许他还在这个城市，或许不在，茫茫人海里要找一个人真的很难吧。”
　　“你妈妈从来没有提过他吗？”
　　“她总提起他，我妈妈很爱他，每次我问她爸爸在哪里时她总说他很忙，过段时间就会来看我们了，可是直到她死了，我爸爸也没出现，我妈妈在世时一直心心念念着他，所以我想找到他并不是单纯的为自己，更多的原因是为了她，况且……他应该也在找我吧。”
　　“万一他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呢？”
　　她怔了怔，“什么？”
　　薛堇玹站起身来，琥珀色的瞳仁看着她。
　　“——如果你爸爸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他怎么会来找你，再说你也不知道他的长相，该怎么去找他。”
　　她当然理解他的意思，早就不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这些年来，无论是在出租屋附近，还是在曾经的学校里，那些肮脏揣测的话语，听得……都习以为常了。
　　——瞧，就是她，就是那个夜总会小姐的孩子……
　　——我的小祖宗喂，你怎么能跟她搞到一起，她那种小孩称作私生女，说明白点就是不能公之于众的野种！你不怕我还怕嘞……
　　——那个……就是你妈妈啊……我听说打扮成这样的女人多半是做那个的……
　　——喂，你爸爸是谁啊？会不会连你妈妈自己都不知道……
　　“我根本不在乎他是否清楚我的存在，我在乎的是找到他后我不会是一个人，也算是给死去的妈妈一个安慰和给我的一个交代，我看过他的长相，是他们俩的合照，那张照片我收起来……放在了盒子里。”
　　“盒子？”
　　“她死后我将她的遗物放在了一个木盒里，然后把它埋在了出租屋旁边的梧桐树下。”
　　薛堇玹思索了几秒，“我们去把它挖出来吧，你给我看看那张照片，我见过的人多，说不定我能帮你找到他。”
　　心里蓦的涌起一阵感动，不过更多的是疑虑，即使相信这个接连帮助了她的少年是出自好意，不过这些年来见多了人性的丑恶面，尤其是经历了那惊魂一夜后，她难以信任一个人。
　　“……谢谢，不过你为什么要三番两次的帮我？”
　　“我不是白白帮你的，要是找到了你那个有钱老爸，我要一笔钱，不，是很多钱。”
　　很多是多少？不过索求报酬也是应当的吧，三番两次的救了她而且还帮她找到了爸爸。
　　他见她不再出声，道，“或许你认为我这样做很卑鄙，可是简桐，我不像你一样，就算没了妈妈，你至少还有个有钱的爸爸可寻，即使你现在无家可归但至少你还有希望，而我的路却是注定的，我还年轻，不希望一辈子都是这样，不想一辈子只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不想一辈子只能吃烂掉的苹果，我也有想做的事情，我也想要美好的人生，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机会，从来就没有机会！”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他缓了缓，平静的说道。
　　“——你是不会懂的。”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良久，她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你知道吗？我妈妈是个很美丽的女人，她是被一辆高级私家车撞死的，肇事者当场逃逸，那一天是我的生日，她早就和我说过……说生日那天会给我买一个大蛋糕，然后做好多好吃的菜。那天我等她等到很晚，我的肚子很饿很饿，然后我一直在责怪她，责怪她的不讲信用……直到隔壁的小妹妹告诉我她死了……然后她的妈妈惊慌失措地把她拉了进去……她顿了顿，我甚至都没怀疑这只是小妹妹开的玩笑，我拼命克制住自己的眼泪不让它溢出，那夜我一直坐到天明，因为一闭上眼她的样子就清晰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我也没有勇气去看她最后一眼，我收拾着她的遗物，看见在床头摆着她和那个男人的照片时……我突然嚎啕大哭起来……那是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直到她死了，他也没有出现……为什么……她死了……而肇事者却还能逍遥快活，为什么她死了他也没有出现……为什么……”
　　蓦地，身子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一只手摩挲着那柔软的头发，然后将她的头慢慢摁在了坚硬带着温热的胸前。

　　良久，只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简桐，从现在起，我会照顾你，也会帮你找到你爸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