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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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若，女，卒于20xx年X月X日，终年二十四岁。
死因，不详。
阴暗的天，黑色的祭奠，喧嚣过后，人群离去了，那些爱过的人，已经抛弃了她。
仿佛一个沉寂而虚无的梦，模糊的黑暗，朦胧的光，一个游魂在漂泊、沉沦，像是无根的浮萍。
一张张脸孔水一样地掠过。
一双孩子的眼睛，隐隐地窥视。
家长里短的琐事，她看着，一幕幕的光影交错，像是洗磨过的老电影，不清晰的画面，简单直白的剧情。
最后，是幽深的河水，黑沉沉的，晃着一轮圆月。
她向水里一望，一个孩子沉没着，青紫的脸，瞪得大大的眼，空洞而黑。
“啊！啊啊！”
在那双眼睛里，有一张脸，青紫的，大大的眼，空洞而黑……
一场大雪悄无声息地落，刺白的光惊醒了村头的公鸡，鸣叫声很快地连成一片，打破了寂静的黎明。
大金村，醒来了。
沈安若躺在冰凉凉的席片上，被子破破烂烂的，一点不暖，她睁着眼，呆呆地望着顶棚的乱草，她又做了噩梦。在梦里，梦见了她自己。前世与今生。
生死轮回，前生合该大梦一场。她却不甘心，自顾自地沉沦，虚空的、不切实际的过去，对种种的细枝末节，分毫不忘。有时，她从过去飘到现在，她看着，看着现实的残酷的绝望，只是冷眼旁观，置身事外。
她只愿沉醉不愿醒。
但如果她真是这样的人，或许就不会被噩梦折磨了。她清清楚楚地明白，过度的沉溺只有死路一条。而沈安若，她，她的过去与她的梦，已经死了。
死，这个字眼让她蓦地一痛。人，似乎在痛楚中清醒了一些。她慢慢地抬起手，鸡爪一样，她细细地看着，青紫的皮，溃烂的冻疮，向上，是枯瘦如柴的胳膊，弱不禁风的肩膀，她忽然想起来，噩梦里面的那个女孩，就用这样的身板挑水，摇摇晃晃，风雨不歇。
所以，她不愿、也不敢清醒，因为现实太过残酷。
她闭上眼，青白的脸，冷冰冰的。幻象如期而至，又是当年的自己，那个叱咤风云的女律师，意气风发，骄傲地微笑着。她亦笑了，笑着，笑着，眼里落了泪。
她是真不甘心呀，风华正茂，正是一朵花开的时候，转眼，长成了贫瘠土地的一颗杂草，她的心，受不住。
她想要尖叫，想要怒吼，凭什么？凭什么！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女孩！？为什么！？她抱住头，瘦弱的双臂颤动着，怒吼在喉咙里喷薄，落在嘴边，却成了嘶哑的呻吟，那样的无力、虚弱。她听着这声音，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她冰冷的手无意识地覆上扁平的肚子，她忽然意识到，她饿了，她昨日只喝了一碗水一样的稀米汤，到了现在，她已经没了气力，奄奄一息。
过度的沉迷，会让人走向死亡。梦境美好，却是毒，让人执迷不悟走投无路。现实残酷，却是最真实的，穷，没有粮，饿，吃不上，没有气力，然后死。沈安若睁大了眼睛，那里面梦一样迷离的颜色，似乎变得淡了，黑黑的瞳孔，有什么东西在挣扎。
我不能这样。沈安若说，她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我不想死。她记起濒死时的感觉，稍稍地一想，她便不可抑制地战栗，太痛苦了！她攥紧双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摇头，拼命地摇头，不！不能死！
我不要死！
沈安若挣扎着起了床，力气使得不大，眼前还是昏黑了一阵，身子太弱了。她勉强地起来了，穿上冰坨似的破棉衣，她哆嗦着，使劲儿地跺了跺脚，冻得麻木的双脚有了点知觉，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冬日的天总是亮得早，外面又飘了雪，亮得很。因为这亮，把这个穷困潦倒的家显得格外落魄。木头屋子，并不算小，在庄户人家里能有这样的家底已经不错了，不过，这个家里也只有这一个房子了。
沈安若的噩梦里面，许多是关于她的今生，大金村七岁贫女的故事。她看过她的记忆，以她的身份存活，她确不是她，沈安若这么想。她总是拒绝接受现实。
沈安若凭着一些记忆，到了厨屋，里面有一口大粮缸，比她还高一点，她踮着脚，向里一望。黑洞洞的一片，几乎照亮了她的脸。
只有散落的一点，星星一样，晃人眼疼。
沈安若默默地摸了摸，一阵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她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穷，什么是穷，没有粮，吃不上饭。她已经没了气力，她的生命也会渐渐流失，最后，死掉。
又是死，这个词，让她的身体微微地颤抖，她闭了闭眼，竭力地把这个念头扔出去，她不能死！她握紧手，难道重来一世，就是一次比一次死得惨，多可怕！多可笑！？
不！不行！
“嘎吱——”
门响了一声，沉重而迟缓的脚步，走了进来。
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她慢慢地抬起头，蜡黄的脸，骨头凸了出来，没一点肉，身子却虚肿着，她没了底子，全凭着一身的大骨架子和一股子的精神气撑着。
她看到了沈安若，死鱼一样的眼睛，动了一动，虚虚的眼神，落在身前的粮缸。
“没粮了，安子。”她的声音有气无力。
“那，那怎么办？”沈安若问。
“能咋办？”妇人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她走几步，一手搭在缸上，她低着头，望着黑洞洞的缸，她抿了下嘴，背过身去，“莫怕，娘出去想想法子。”
她佝偻着腰，高大的身躯看上去矮极了，她拖着步子，慢慢地走出去。
沈安若站在厨屋，她攥着手，心里面一阵阵地恐惧，死，离得这么近，她想逃，重回她的过去，就算暂时的沉醉，也是好的。可是，她迈不动腿，从身体到心，她没有气力，也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她呆呆地站着，直到眼前发黑，她微一踉跄，摔倒在地。
面前，是高大却空的粮缸。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噩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