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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三章(7) ...

  •   似乎是将他的掩饰当成了没见过世面的平民初次入宫必然会有的局促不安,法拉蒙德只是带他来到仪式所用的镜面之前,解说起验明血脉的方式。这面镜子记录下了凯索林格家族的血脉特征,只要被测试者的一滴鲜血,镜子便能给予回馈,越是靠近嫡系,镜子所倒映出的颜色就愈发鲜艳,倘若和家族毫无关系,则不会有任何反应。每一次新王登基,都会将自己的血脉特征录入其中,以更新镜子的记录,否则频繁与外族混血就会导致镜子的功能失效。因此当法拉蒙德握住他的手,用匕首的顶端刺破他的食指,他便知晓了答案。

      即使他的生母只在王位上坐了不足一个月,他也是凯索林格家族的正统继承人。

      镜子倒映出的色泽明丽如朝阳破晓,按照惯常的思维,这意味着他或者是国王的亲兄弟,或者是国王的子嗣,放在法拉蒙德身上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双胞胎弟弟的子嗣,威廉和法拉蒙德当然都对自己有几个孩子门清,因此就只剩下了唯一的答案。

      这样的结果似乎让法拉蒙德有些迷惑不解,恐怕对方从来没有相信过那个不靠谱的盟友真的能把弟弟的血脉找回来。他收回手,忽略仍在滴血的伤口,仔细观察着恍惚失神的国王——能够将法拉蒙德用心机与猜疑为自己构筑的层层心灵壁垒瞬间穿透的机会可不多,说不定除了罗兰公爵,此前还无人能够得见如此脆弱如此迷茫的国王。那双漂亮的眸子像是泛起了雾气,失去了全部的锐不可当,变得黯淡无光,让他无法判断其中隐藏的,究竟是失而复得的喜出望外,还是回首往昔的怅然若失,抑或仅仅是天下之事竟然还存有超出其掌控范围外的惶恐与愤怒。

      “是他派你来的么?他还活着,对不对?”国王的声音与其外貌一般清丽无双,此刻却低低的如同喃喃自语,带着无尽的忧伤与情难自抑。

      他用了点时间才醒悟到法拉蒙德口中之人指的是谁。

      然而未等他说些什么,国王已是自嘲似的轻轻笑了笑,“我倒忘了,是我亲手杀了他,用的正是这把剑。”对方柔若无骨的手拂过腰间的佩剑。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双白净得好像从未沾染过尘埃的手,曾经满是鲜血。

      魂不守舍的国王倒也有些难以应付,他望着那个精神似乎飘离在某个不知名时空的人,只得硬着头皮提醒道,“倘若我真是您胞弟的儿子,这样一番话莫非是在叫我向您复仇?”

      对面的人回过神来,向他展露出一个令日月为之失色的明媚微笑。倘若他是女性,只怕在这样强大的攻势下已经彻底沦陷,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国王的身下,将对方的一颦一笑视之为此生为之赴汤蹈火也心甘情愿的存在。

      不过他并非女性,因此只是低下了头,避开眼前过分耀眼的景象。

      从那令人心神动摇的笑容中脱离出来,他的思维倒是清晰了不少。且不说法拉蒙德这一番故作姿态,透露出的内容究竟几分为真几分为假,自己这样回应,岂不是相当于承认了自己并非罗兰公爵的私生子?如果不是,那么镜子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就相当可疑了。而法拉蒙德却像是并不好奇他的身世,难道说对方早就做好了手脚,无论是谁滴上血液都会有这种效果?倘若如此,便足以证明之前的那一幕完全是演给他看的了。然而他却不能断定所言其事究竟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这样一桩秘密故意被透露给他,便是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因为国王断然不会允许这种见不得人的真相流传出去。

      思虑半天,他只得长叹一口气,他还真不适合跟这群从出生起就浸淫在阴谋斗争中的人打交道。

      既然如此,他便抬起头来,却见国王正笑吟吟地望着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新事物,“你不治疗下手上的伤口么?”

      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并不会神术,算是坐实了自己并非教皇猊下所控制的亲信。想来法拉蒙德也猜不到他与希尔维斯特的真正关系,他不担心这样会对他倒霉的学生造成什么危害,但面对这种随便说一句话都有所图谋的人,他也实在舒服不起来。

      被某种难以抑制的疲惫感笼罩着,冷不防却被对方欺近了身边,来不及避开,右手便被对方抓住。那人露出个有些得意的笑容,低下头,拣出受伤的食指放入口中含住,舌尖细细舔舐着。那种湿润柔软的感觉像是一束电流从指尖瞬间传递至心底,让他的脑海空白了大约一两秒,然后才反应过来伟大的国王陛下到底在做什么。

      他差点就脱口而出,陛下您请自重。

      斜起纤细的秀眉拿眼角觑着他的尴尬不已,大概是终于玩弄够了,法拉蒙德才松开他的手腕。触电似地抽回手,却不小心掠过了对方柔软如花瓣的红唇,更让他有种崩溃的感觉——早知道就不托希尔维斯特安排他入宫了,这样一位国王,实在是太难对付。

      然而四目相对之际,对方眼中的柔情似水,和那化不开的哀愁,却让他有种错觉,仿佛法拉蒙德在面对他时看到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身后的某个似乎存在却又不存在的影子。而对方那炽热的目光始终追随的,或许便是永远也得不到的。

      希尔维斯特如果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很惊讶,他想象着自己的学生可能会有的反应。他们一直以为法拉蒙德是个冷酷无情的人,这位国王眼中只有权力再无其他,也许他们错了,法拉蒙德对罗兰的感情,可能确实存在过,并且比世人所以为的更深刻、更难以忘怀。只不过对于一个国王而言,再怎样刻骨铭心的情感,也终究要让位给王权。

      那正是他来银月岛的目的。他想知道他的亲生母亲究竟成长于怎样的一个环境下,想知道这个本应缀在他名字后方的姓氏究竟代表着什么样的含义,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能让他的生母宁可放弃与儿子一起活下去的机会、也要选择以凯索林格女王的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奔赴死亡。他无法理解这样的选择,尽管这种力量令他震撼。北地人视永生为至高之境,人生太过短暂,人的能力也太过渺小,以至于人这一辈子无非如风中飘萍,只得随波逐流,身不由己。他们所追求的是超越,超越人力所能达到的极限,超越世俗的一切纠葛,上升到另一种高于凡人的境界,来俯视芸芸众生。这种境界,便被称之为永恒。然而南方人却是以另一种方式来实现永恒,他们的生命同样微不足道,可他们却找到了某种更高的价值所在,并以全部的生命,去映照那种永恒不变的至高,即便为此燃尽生命,也在所不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三章(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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