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心》叶漠风

2、1

　　第一章

　　吉安卡罗在顶层的落地玻璃后，端着咖啡出神的看着外面，深陷的眼窝中有淡淡的忧郁，直到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也没有回头，只是借着玻璃的反光看了看来人。
　　“吉安。”穿着典型职场套装的中年女性微笑着放下了餐盘，精致的点心散发着甜甜的麦香味。
　　走回桌边坐下，放下咖啡杯，吉安抬起头，“谢谢了，埃米，你的点心还是这么香。”
　　“年终报表已经快出来了，过几天应该能交上来。”女人爽快的笑，自己拿了一块点心咬着。
　　“嗯。”吉安点了点头，敲着笔杆，“埃米，我们最近是不是应该收敛一点，据说最近的消息不太好。如果做得太明显，恐怕会有麻烦。”
　　“我没有收到消息。”女人摇了摇头，“可是，吉安——我一直觉得你完全可以抽手不干。”
　　“不。”他很干脆的否定，推开面前的咖啡。
　　“你没必要冒险，他们给的分成不低没错，可是你这样做下去很危险。也许是他们，也许是警方，总有一天……”
　　站起来，再次走到落地窗前，缓慢的拉上窗帘，将阳光挡在视线之外，看着地面，轻轻的说，“埃米，我想见他。”
　　“吉安。”她走过去，“……你对他死心吧。我们的世界，不管是好是坏，总是不能存在于阳光下的，色情，凶杀，毒品，我们都做，你不要有幻想。”
　　握着帘上垂下的流苏，背着阳光，嘴角在阴影中勾出弧度，“我没有幻想。埃米，我在他身边整整7年，他做的事我都看到了。何况，难道我现在做的，就能存在于阳光下么？”
　　“他从来没有要你加入，吉安，就凭这一点，他对你已经不错了。”
　　吉安只是笑笑，不多评论，只说，“我要见他。”
　　“我会告诉他。”无奈的点头，叹气，“你该明白，那个人是没有感情这种东西的。”
　　他垂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沉默了很长时间，“我当然明白。”
　　但是他对自己的好，哪怕只是一点点，也是好的。没人给过的好。
　　“我知道他救了你，可你的生命不是他的。”埃米收拾好桌上的食物，端到门口，然后回头看着吉安，说出了这句话。
　　吉安拉开窗帘，靠着窗，背对阳光，解开左手的袖口。手臂上有斑驳蔓延，有很难看的伤痕，已经愈合的，留下不能恢复的长长瘢痕，从皮肤上向外隆起异样的白。另一只手压上去，已经不会有当初令人几近疯狂的痛。
　　我们好久不见。
　　笑着，他无声的吐出这个名字。
　　乔尼•布拉扎诺先生。
　　无论你的想法是什么，无论当时你是否只是在迷惑人。你把我从那条泥泞的暗巷中抱起的那一刻，把我从死亡的边缘带回来的那个时候，我的生命就已经属于你了。
　　黑手党是什么？
　　他并不真正清楚也无意了解。
　　他只是要加入。
　　因为，那是那个男人的事业。
　　“吉安。”埃米想起什么般推门而入。
　　“怎么了？”他回过神来，转头。
　　“别忘了你今晚和卢卡•萨菲尼亚先生约好了。”
　　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卢卡•萨菲尼亚？”
　　“他说，有个项目希望和我们合作，不是和你约了今晚么？还是要我去取消？”埃米一脸意料之中的无奈。
　　吉安看着窗外有些刺眼的太阳，想起了那个青年，拥有阳光般的笑容，无限的活力和自信的从容。
　　“吉安？”埃米小声的叫他。
　　“你查过他了么？”略略皱了皱眉，那个人的眼睛里溢满了笑容，所有看不到任何内心的波动。那样让他很难受——有无能为力的感觉。
　　“嗯……”埃米的脸色变了变，有些不自然，“他不是政府那边的人。”
　　瞪大了眼睛，手指停了动作，转身盯住埃米，“他是你们的人。”不是疑问，是肯定。有些微的愤怒，捏紧了手指，“这算什么，埃米。”
　　惊慌的摇头，“吉安，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我只是认识他，只是认识。”
　　“他是谁？”
　　“……”
　　“埃米，他是谁。”吉安的神情毫无变化，只是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一步步走向门口的女人。
　　看了看四周，犹豫了片刻，走到他面前，拉过他的手掌，伸出手指，一个一个字母开始勾画，最终组成一个名字，一个禁忌的名字。
　　红狐。
　　吉安没有惊讶，只是拧紧了眉，他知道这个名字，甚至他还知道一些面前这个女人不知道的事情。
　　“他绝对不是来杀你的，或者……我替你推掉？”看到面前男子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埃米有点迟疑的询问。
　　“不。”他眯上眼，冷笑，“我当然要见他。”
　　埃米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寒意。她当然不了解那个被称为红狐的男人，那个人的身份手段力量地位，都仅仅只是传言。可是面前这个人，这个和她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坐了三年的男人，除去吉安卡罗•费尼可这个名字，以及他曾被乔尼•布拉扎诺先生所救之外，她一无所知。
　　他不是他们的人。
　　可他为他们漂白大量的资金。
　　她小看了他。乔尼•布拉扎诺一手带大的人，又怎么会简单？他不冲动不专权不反抗不挑衅，可是他从来不曾让事情出现危机，只要是他的掩护，他们的行动从不曾失败。
　　有胆战心惊的兴奋。若是这两个人真的斗起来，也许会有高层变动和大规模的暗杀出现。埃米掩饰着内心的兴奋，深吸气，“要我和你一起去么？”
　　“不必了，埃米，你在这里。”吉安起身，走到衣柜前拉开，手指在一排各式的衣服上可爱滑过，“抱歉，埃米，我要换衣服。”
　　目送着女人出门，一颗颗的解开纽扣，皮肤缓慢的暴露到空气中，些微的寒冷裹上裸露的身躯，吉安咳嗽了两声，细小的鸡皮疙瘩在皮肤上隆起，拧起眉。
　　尚称光滑的身体上有不只一道伤口，早已凝聚成瘢痕，在阴雨和湿寒的冬日，总会那样隐约从骨头里渗出无法抑制的疼痛，一如此时。
　　让他想起当初。
　　长长呼出口气，将所有的伤口掩盖在布料下，在镜子前摆弄起领带来。无论怎样也打不出自己想要的效果，最终挫败的放弃，扯下扔在一旁。
　　然后解开了最上面的一颗纽扣。长久的盯着那一小片皮肤，直到确认上面没有伤痕。
　　就这样吧。
　　既然是红狐，大约也不会有多在意自己穿的什么了。
　　推开门，看着等候在外的埃米，女人眼里仿佛是不小的吃惊。
　　“怎么了，埃米？”疑惑的低头看自己，“有什么不对？”
　　“吉安。”埃米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突然笑了，“以后，不要再打领带了。”
　　吉安不解的眨眼，迷茫。
　　“这样比较好看。”埃米笑着拍他的肩，“比较适合你。”
　　愣了片刻，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