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右眼流泪

1、前世

　　清·顺治
　　京城

　　夜已深，月更明，心愈清。
　　仲夏的夜晚总是不平静的，蝉鸣鸟叫几乎无处不在，然而倚着窗子，望着深邃的天空中那一轮银白的圆月，我的心却是分外平静。
　　月。
　　圆了几回。

　　江山刚刚定下没几年，皇帝的后宫就乱成一团。董鄂妃，一个令顺治皇帝神魂颠倒的女子，一个令众人咬牙切齿的女子。作为当朝的恭亲王，阿玛当然是极力阻止，殊不知我这个才女样的乖女儿，却在暗地里偷偷支持着顺治帝和董鄂妃的爱情。

　　那天我进宫去找宛如，春雨说她和皇上还在皇太后那儿，让我先在御花园等了一会儿，还问我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进宫，我笑着告诉春雨“忙着给你找婆家啊”，春雨脸红了，一笑而过。其实我和宛如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我们是很好的姐妹。
　　百无聊赖，我便在御花园的水塘边逗鱼。当他们回来的时候，除了旁边一如既往的跟着一个御前侍卫，五格格也在，但是我从未见过那侍卫。他大约20岁上下，面目清秀，但却透出不拔的坚韧和优雅的气质，使人无可抵挡。我问小唐，他却惊讶的反问我：“格格还不知道吗？凌侍卫已经来了有小半拉月了。”“凌侍卫？”见我依然不解，小唐开始耐心的给我解释。凌侍卫名叫凌孑，是一年前皇上下江南的时候遇到的，他虽为汉人，却极赋才能，皇上便邀他一同返京，并封他为礼部尚书。那些老臣们当然很不服气，年纪轻轻的一个汉人男子，竟会直接做礼部尚书，这也让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然而他的才能却是众人都不可否认的。大概半个月前，皇上终于有机会把他调到自己身边，封为御前侍卫。我突然想到阿玛以前也提过他，说他是个不可多得人才，而且如此年轻就已文武兼备。
　　“皇上，皇贵妃，五格格。”我向他们行了礼，皇上也向我介绍了凌孑，和阿玛一样对他赞不绝口，甚至连五格格也不时插上那么几句，说他人品好、有学问，又温柔体贴。而凌孑则对我微微一笑，显得文静而又十分有内涵。他的笑很温柔，像温暖的阳光轻轻的洒在地面上，静抚着一切。后来我和他谈了谈，发现我们也十分投缘。他并不是个很善言辞的人，然而说的每句话都极富意义，恰到好处。而对于我说的每句话，甚至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他都极为仔细的留心。

　　春天到了。
　　每年春天，皇上以及各皇宫大臣都会去西郊的猎场狩猎，几年也不例外，而我阿玛也在被邀请的名单之中，刚好那天阿玛心情甚好，便决定带我一起前去。
　　四月初八，所有人都已经整装待发了。值得庆幸的是，一个和我关系很好的将军的女儿也会前去，这让我惊喜万分。到达猎场之后，依照惯例，还是放出了一只脖子上挂着铃铛的鹿，最先猎到鹿，并且将它带回来的人，就会是本次狩猎的首者，皇上自然也就会为他加官进爵，赏黄金白银千万两。于是，当天的猎场上，那只鹿成为了所有人的追赶对象。当然，皇上也会亲自上阵，就连凌孑也在狩猎人之中。不过，当发令的太监发出命令时，两人便双双消失在奔驰而过的茫茫人海之中。
　　几乎是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四贝勒把鹿带了回来，听他们说，那只鹿就藏在出发后不远的一丛较矮的植物中，可能是因为比较隐蔽，所以来来往往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它，就连皇上也只是猎了几只野兔，并无大收获。
　　未时左右的时候，皇上已经准备起驾回宫了，然而就在此时，却怎也找不见凌孑的身影。所有的人都在林子里四处寻找，但还是徒劳。一个时辰之后，所有人都认为凌孑可能在狩猎的过程中跑得比较远，遭到了猛兽的袭击，便放弃了再寻他的念头。皇上纵有万分不舍，也终以大局为重，起驾回宫了。出于朋友关系，或是担心，我不甘如此，偷偷溜去寻找凌孑。
　　我一个人盲目的在硕大的林子里寻找着，大声的喊着他的名字，但听不到任何回应。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久久找不见凌孑，我也开始渐渐怀疑他是不是早野兽袭击了，而且林子里的路极为难走，用手去拨树枝的时候经常会剐到衣服，再加上饥寒交迫，但意念支持着我继续找下去，一定要把他找出来而且就算现在放弃，恐怕也不容易找到回去的路了。
　　酉时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黑了，四周变得模糊不清，而我依旧盲目的往树林深处走，寻找着，叫喊着，直到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一下。一开始还以为是树枝，但当我摸到那个东西的时候吓了一跳--那是个尚有一些温度的身体！我转念想立即逃开，但又下意识的再次摸了那个人的身体，当我摸到那个人腰间所别挎的佩剑时，我整个人都怔住了：因为只有凌孑的佩剑上才有紫藤雕饰。然后我立刻抱起了他，用力地摇着他，呼喊着他的名字，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拖着他背部的那只手早已染上了衣服上的鲜血。从伤口上可以看出，他中箭了，应该是在狩猎的过程中被别人无意间射到的，但区区一只箭，又没有伤到要害，为何会昏迷如此长时间，并且屡叫不醒呢？我开始产生了怀疑，然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我只得晃晃悠悠的扶着凌孑，希望能早日走出树林。
　　刚开始我完全找不到回去的路，只能扶着昏迷的凌孑漫无目的的四处乱走，心里很是着急，如果是凌孑的话，应该早就想出好办法走出树林了吧。直到一条白布引起我的一丝希望：那条白布是我在林子里寻找凌孑的过程中，无意间被树枝剐掉的，而且如果掌握好方向，再往前走不久就会到有很多草的地方，那样循着我来的时候在草上踩下的痕迹就可以顺利走出树林了。于是我决定赌一把，顺东南方向往外走，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不久我找到了那片被我来时踩过的草地，并且沿着来时留下的痕迹，扶着凌孑顺利走出了树林。
　　月光皎洁。看来已经到深夜了，现在再往回赶恐怕要明天晌午才能回宫。我记得来的路上我们经过了几户人家，现在只能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了。我扶着凌孑，努力的回忆着来时的路，虽然第一次走错了，但很快顺着我沿途留下的记号又走回了原地，改变了一条路继续往前走，终于在路边看到了几座茅草屋，灯已经熄了，恐怕都已经睡下了吧，但还有一家是亮着灯的。我走上前去，敲开了一家屋门。开门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先生，我向他说了我们的情况，于是他很好心的收留了我们，把我们请进了屋里。
　　屋里面虽然简陋但却很整齐，桌上的油灯亮着豆大的火焰，却照亮了整间房屋。我把凌孑放到床上，老先生说他曾学过一些医术，可以帮忙看看。当他把凌孑的身体翻转过来之后，脸色一惊，我立刻上前询问。
　　“这年轻人怎么会中这剧毒的五毒散？”
　　五毒散？我开始诧异，有谁会拿五毒散狩猎呢？灵光一闪，我突然想起找到凌孑的时候是在林子的深处，有谁会跑到林子深处狩猎？而且凌孑的那匹黑色的马也不在他身边，难道……会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杀害吗？但凌孑在宫里的口碑甚好，所有人都对他倍加夸赞，如果说是他杀没有道理的啊。
　　“小姑娘，小姑娘？”回过神来才发现老先生在叫我。
　　“这瓶药虽不能根治五毒散，但可以缓解痛苦。你先替他清理清理伤口，然后把这瓶药喂给他吃。等天亮之后，我就出去找找看解五毒散的草药。”
　　“那麻烦您了，老先生。”
　　随后老先生就出去了。我从屋角的水缸里舀了一盆水，然后把自己的丝帕沾湿给凌孑清理伤口。借着一点光亮才发现，他果然是中毒了，衣服都被流出来的毒血染成了墨红色。我一点点擦拭着伤口四周的血，盆里的水从清澈变到浑浊，这样重复了好几次之后，毒血才被清理干净，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的而已，我知道他身体里还残留着很多毒素，应该很痛苦吧。把药喂下之后，我把他重新放到了床上。现在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只能祈求老天爷保佑凌孑能顺利通过这一关。
　　距离天亮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候，老先生就出去寻找草药了，本想和他一起去的，但害怕凌孑没人照顾就没有一同前往。晌午左右，老先生回来了，手里拿了几株草药，还说“小姑娘你真是幸运啊，这草药就这么些了，怕是再想采都采不到了”，随后把草药放在一个碗里捣碎，让我把它敷在凌孑的伤口上，又煎了一碗药，是清热解毒的，要我过一会儿喂给他，之后就又离开了。我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之后，沉重的疲惫使我睁不开眼，就伏在床边睡去了。
　　傍晚的时候我醒了，却发现自己睡在床上，而原本应该在床上的人不见了踪影。我在屋里找了一下，确定没有人之后又出去找，然而刚一出门就看到凌孑披着一件衣服，站在院子里，听到我匆匆跑出来后转过了头。
　　“为什么不在屋里歇着呢？”
　　“没关系的。”
　　“那你背后的伤……”
　　“已经没事了。”
　　然后远远听到老先生在叫我们，就同老先生一起回屋了。老先生看了一下凌孑的伤口，说已无大碍了，只要稍作调理便可恢复。然而望着凌孑，我却依然怎也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何会中毒，恰好此时老先生和我想到了一起。
　　“年轻人，你怎么会身中剧毒呢？”然后我见凌孑颇为踌躇了一会儿，道：
　　“是四贝勒。那天狩猎的时候，我本已抓到了鹿，正想要返回的时候，却觉背后中箭，然后被人抬上了马，带到了林子深处，扔到了地上。我原想循路回去的，但力不从心，便晕倒了，再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床上，旁边是格格，想必是格格救了我。可……”
　　“可是四贝勒只是为了一只鹿才这样做的吗？”还没等凌孑说，老先生便一语道破。
　　“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仅是为了一只鹿，他大可把我打昏，又何必以毒箭苦苦相逼呢？”
　　这个问题我们三人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清楚，最终豁达的老先生还是叫我们不要再去想此事，待回宫之后由皇上定夺。老先生留了我们一晚，第二天早上我们再次启程赶路了。路上，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却说不上来到底是哪儿。凌孑见状，聪明的问了一句：“是不是觉得不太对劲儿？”我惊异的望着他，达不上话来。
　　“是那个老先生吧。”最终答案还是被他一语道破了，果然问题出在那个老先生身上。
　　“为什么他知道我们是皇宫里的人却不像平常人那样惊恐反而泰然自若？为什么一个民间老先生会知道剧毒的五毒散，还找到五毒散的解药？为什么他会知道四贝勒毒害你不仅是为了一只鹿？”疑问开始在我心中盘算开来。
　　“因为他不是个平常老百姓。”我有些诧异的看着凌孑。“我醒来之后无事可做，便翻看了一下老先生架子上面的一些书籍，却发现那些书都是医书，而且其中还有关于各种疑难杂症和各种毒药的书，只有医术高深的人才能够看懂，但这些都只能说明这个老先生并不向他当初对你所讲的那样只懂得一点医术，而是一个医术高深莫测的老人。最能说明他不是平常人的是一本手札记，上面记录的是先皇的一些病症。”
　　“先皇？莫非……”
　　“对，他正是当年名盛天下的御医李自德。所有人都只知道李御医离开皇宫之后隐居山林，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隐居何处，今日让我们碰上还救了我的命，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我们边走边聊，上午的时候总算离京城不远了。傍晚时分，终于回到了紫禁城。皇上见到我们的时候既惊又喜，都不知如何是好了。我们把沿途所发生的事情以及凌孑失踪的真相都向皇上讲清楚了，皇上当机立断决定次日便审问四贝勒。恰逢此时哥进宫找皇上商议国事，见到我平安归来之后惊喜万分，我方才想起自己离开时都没有和阿玛说，害全家人为我担心。回去之后阿玛只是说了我几句，毕竟自己的宝贝女儿平安归来，阿玛还是十分高兴的，又得知我救了凌孑，笑逐颜开，全家上下也很是高兴。
　　次日一大早，我和凌孑还有四贝勒便被召进了宫，皇上亲自审问了四贝勒毒害凌孑一案，当场四贝勒就全部招供了，说五贝勒是主谋。
　　“大概是一个月前吧，五弟把我找出来，说有事商议，我便随他出去了。五弟问我想不想在朝中地位更高，和皇上的关系更好，我说想，然后五弟接着说，要想和皇上的关系更好，就要除掉皇上身边最信赖的人，也就是凌孑。正逢下个月皇族狩猎，想必皇上一定会带凌孑一同前往，在狩猎的过剩中把他干掉，神不知鬼不觉。当时我因为对凌孑心存嫉妒，便答应了。狩猎当天，我刚好见凌孑一人，便将五弟给我的涂有剧毒五毒散的箭射向了凌孑，并且为了掩盖所作所为，把他搬运到了林子深处，谁知……”
　　“谁知还是被人发现了。”
　　四贝勒没有再讲话，只是微微点头。凌孑说他并不怪四贝勒，他只是因为妒火攻心才会失去理智，皇上也因此特赦了四贝勒，但五贝勒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被发配充军长达三年之久。不过这件事本就没有让太多人知道，因而很快就风平浪静了，也算告一段落。

　　不过从那以后，和凌孑的关系增进了了许多，每次见面时他几乎都会提到，还总是把“真是多谢格格了”一类的话挂在嘴边，甚是客气，而我总是叫他不要放在心上，久而久之也就不再提及此事了。渐渐，觉得凌孑越来越像五格格口中所形容的那样，人品好，年纪轻轻却满腹才学，而且又温柔体贴，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之后的日子里，几乎每次进宫都会见到凌孑，而每次我们虽话不多，却经常是对彼此微微一笑。他的微笑依然很温柔。在后来进宫就变得越加频繁起来，见到凌孑时总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那天天气很好，晌午的时候我进宫去找宛如，恰好刚到不久，皇上就同凌孑一起到了。我们闲谈了一会儿，却未见外面天空开始阴云密布起来，逐渐遮满天空，直到倾盆大雨随即而至，我方才想起自己没有带伞。皇上见状，便让小唐找来马车，命凌孑送我回去，一来是怕再过一会儿雨会下的更大，二来是怕我阿玛在家担心我。谁料路上马车竟陷在了水洼里，出不来了，凌孑便决定先打伞送我回去，然我们出来之前却只带了一把伞。一路上，几乎都是凌孑在为我撑伞，他自己却几乎全部淋湿了，见此状总觉得很对不住他，便让他也打着。
　　“我淋着没有关系的，格格。”
　　“可是……”
　　“皇上特别嘱咐我一定要照料好格格，况且那次去狩猎的时候格格也救了我一命啊。”
　　听到这句话，我似乎有些失望，也有些愤恨。
　　“如果你照料我只是因为皇命，只是因为那次我就你一命，那你大可不必如此！”
　　然后我把凌孑一人丢在雨里，跑回了家。一路上，泪水伴着雨水从我脸上划过，我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凌孑这样讲我会如此难过，甚至对他发脾气，还任性的把他一个人丢在雨里。回家之后，我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谁叫门都不开。我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会伤害自己喜欢的人，原来自己那么残酷，那么狠毒。

　　连续数天我都没有再进宫，也没有踏出家门一步，甚至连房门都很少踏出。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里，有时看书，却怎也看不下去；有时练习书法，却怎也写不好；有时刺绣，却将自己的手指一次次扎破，就连逗小猫小狗玩儿，也会经常走神，直到它们轻轻抓我，才回过神来。
　　半个月后，宫里来人说是宛如找我过去，我本想以生病为借口不去的，但思前想后还是同公公一起去了。果真如我所料，当见到宛如和皇上的时候，凌孑就在皇上旁边，我却一直视而不见，直到最后皇上再次让凌孑护送我回去。
　　路上我们几乎一句话也没有说，良心的不安还是让我先开口了。
　　“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好，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在雨里。对不起。”
　　“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其实，就算皇上没有吩咐，就算那次去狩猎的时候格格没有救我，我也会照顾好格格的。”
　　“因为我是格格吗？”不觉的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不，”凌孑回答得很认真，“就算你不是格格，我也会尽全力照顾你的。”
　　突然觉得自己似乎错怪了他，然而却没有料到他温柔的抱住了我。在他怀里，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一年后的冬天，城外西郊的玉荫亭内。
　　柔和的夕阳洒在凌孑的一袭白衣上，染成了金色的，就连他的脸庞也勾勒出金色的边线。湖面早已结冰，上面落了一层皑皑的白雪。
　　一年来，我们经常会相约于此，因为一般在宫里说话不太方便，所以我们经常于此谈论一些琐碎小事，或是家长里短，因而我对他的家人也有了一部分的了解。直到有一日，我们谈到了未来的事情，凌孑转过来，认真地对我说：
　　“我想明天你进宫，然后我向皇上秉明我们的事，并请皇上赐婚。”
　　赐婚？听到这句话时，我有些惊讶，却是满心欢喜。我们之间的事一直没有人知道，就连宛如和皇上都没有发现。然后我笑了，幸福的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进宫找宛如了，得知我进宫之后皇上也很快到来了。皇上来的时候笑容满面的，在宛如耳边轻道几句话之后，宛如也笑了，并十分赞成。然后皇上站起来，认真地看着我们，微笑着说：
　　“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和宛如商量之后，决定赐婚于凌孑和……”我充满期待的等待着，以为凌孑已经向皇上提及此事了。然后皇上看了一眼宛如，宛如站起来接道：
　　“和五格格。”
　　宛若一个晴天霹雳。五格格，怎么会？我见凌孑也呆住了。
　　“几日前姑母进宫来找过我，说小五子大了，想让我帮着找个好人家。姑母还说，小五子经常提到凌孑，而且姑父也是十分欣赏他，然后我和宛如商量之后，决定把五格格嫁给凌孑。怎么样？”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我本可以向皇上秉明，请皇上收回成命的，但皇命难为，况且皇上已经答应了五格格的额娘，可是这样一来，我和凌孑……最终我还是没有说，凌孑也同样没有说，想必还是顾虑到了皇上。
　　次日，管家送来一封信，说是给我的，拆开来见是凌孑的笔迹。信上面没有说太多，只是说了昨天皇上赐婚的事情，其实他也很不愿，甚至信的最后还写到了倘若是在无路可寻，他便会带我一起离开京城。一整晚我都没有睡，脑子里一直重复着皇上白天讲的话，还有凌孑信上的话。我也同样不愿，同样不舍，但是我阿玛和额娘，哥哥和姐姐，还有宛如和皇上……如果我们真的就这样丢下一切逃开的话，只会觉得良心不安，即使我和凌孑是那么的喜欢彼此，但是……真的无能为力。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我的房间时，我提笔书下一封短信。我在信里告诉凌孑，我们不可以逃避，他必须要承担他应付的责任，但是为了他，即使……即使做妾，我也认了。然后我带着信，进了宫，把信交给了凌孑，凌孑趁皇上和宛如在房间里说话的空当，看了信，然后当场回绝了。他说就算违抗皇命，他也不会委屈我做妾，所以在五格格和我之间他只会选择一个。正当此时，皇上和宛如出来了，他们刚商量之后决定，让凌孑和五格格下个月初十就成亲。临走之前我嘱咐凌孑，不要为了儿女私情而浪费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也不要辜负了五格格对他的一片真心。我看到当我对他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情很痛苦，而且想辩解什么，但我只是说了一句“就当是为了我”，然后含泪踏出皇宫。
　　不用选择了，我已经帮他做了选择。

　　从那以后我在没有进过宫，也没有再见凌孑。其间宛如也派人来找过我，我只是以生病搪塞过去了。那天吃饭的时候，阿玛说他接到了皇上给的喜帖，让他于本月初十参加凌孑和五格格的婚礼，还特别嘱咐一定要带着我和哥哥过去。我知道，见他一面，已经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了。

　　初十那天晚上，阿玛和额娘带着我、哥哥还有姐姐一同前往了。人很多，就连皇上都亲自到场了，不过是以凌孑的朋友的身份前去的，却当场封凌孑为三品官员。大家都很高兴，没有人发现我的异常。习惯了凌孑一袭白衣，却不知原来一身红衣的凌孑也很好看。他一杯杯的接受着宾客们的敬酒，一直微笑着，但却找不到原本应该属于他的温柔。我知道他觉得我会来，也一直在找我，但我却一直躲在角落里，一次又一次的躲开他的目光，直到趁众人不注意时，悄悄离开了。
　　独自走在街道上，任凭刺骨的北风呼呼的吹着，抬头望天，却是分外美丽的一轮圆月。然后我便回了家，换了衣服，又走出了家门。
　　从此，我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我去了哪里。

　　几天后。城外西郊的玉荫亭内。
　　有人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看到了一具身着红衣的女子的尸体，看样子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身体已经没有温度，皮肤变得和雪一样煞白。女子的左手握着一炳短匕首，右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痕迹。血滴在雪地上，分外美丽，但却已凝固。女子的脸上还残留着死去时的笑容，幸福的笑容，但却没有人知道这名红衣女子是谁，为何而死，为谁而死，因为当初的那个格格早已消失在人间。发现者是一个精通医术的老人家，但他没有报官，只是将红衣女子埋在了白雪之中，待春天到来之后，便会再有人发现这具尸体。虽然冰冷包围着红衣女子，但她的心却是温暖的，因为在死去的瞬间，她的心已经嫁给了她最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