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花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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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春三月，正是万花齐放，争妍斗艳之时。挎着个小竹篮，蹦蹦跳跳行走在浩瀚花海里的简小竹那个兴奋啊，那个自如啊，那个得瑟啊，真想高歌一曲“今天天气好晴朗”来表达她此刻的心情。在厨房做了这么久的苦力，就数今天这活儿最讨她喜欢了。
说到这事，就不得不提一下怀盛城的男女老少们茶余饭后颇爱讨论的侯府众多奇葩之中的五夫人。
侯府下人皆知，平西侯以快五十岁的高龄讨来的那个十多岁的如花似玉的小老婆是个恃宠而骄不好相与的角色，平时各种心血来潮蛮不讲理的要求就已经把伺候她的一干下人折腾得苦不堪言了，偏她现下又是侯爷最最宠爱的一个夫人，那是半点委屈也不肯让她受的，再加上上个月她一举得男，为侯府又添了位小少爷后，更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得紧，就连此前她一直百般讨好的玉树夫人，此后也不太放在眼里了，来往也疏了许多。然而玉树夫人纵使少了这么一个恭维的人，顶多心里不舒服一下下，暗中骂几句不识好歹，也就过了，真正受苦受难的还是下边的仆人们。每天晚上，见到怀香白着一张脸憔悴地回来，简小竹就气啊，忍不住就要和怀香编排那任性五夫人几句。
——又不是高圆圆，搞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嘛！
然而今天，简小竹几乎想高歌颂扬这位夫人的祸水体质了。若不是她无事生事突然想吃什么鲜花宴，若非她还一再强调什么这鲜花宴的材料要最最新鲜最好采下来时花瓣上还沾着晨露的鲜花，若非这几天侯府上下都在忙着为那位传说中离家十年如今终于荣归乡里的大少爷准备洗尘宴，而临时安排不出人手为那劳什子鲜花宴采那还沾着晨露的鲜花，她也不会得到这么一个偷懒放风的机会，到侯府后面那座小山上偷得浮生半日闲了。所以，她现在真的打从心底里感谢那位夫人，啊，这么说来，那位素未谋面的少爷也是顶顶可爱的。
简小竹喜滋滋地往山花烂漫的小山深处走去，决定到时候回去被问到怎么去了这么久时，就跟他们说迷路了，反正据怀香说，那夫人基本上每一刻钟都会有一个新奇的念头冒出，往往想到了下一个，就忘掉了上一个，典型的被宠坏的小丫头形象，至于那所谓沾着晨露的鲜花嘛，只要到时候往采好的花上撒上几把水就好了，就算是傻子都知道么，在这么一个和煦温暖的午后是决计找不到什么沾着晨露的鲜花的。
再说，这座小山可是侯府专有，网罗了天下许多奇珍异草，由园丁悉心照料的，平素专供主子们赏玩避暑用，一般下人都不给进，除非是那些主子们的贴身仆俾。像现在这么一个可以光明正大闯进去游上半天的机会，可真是可遇不可求哦，怎么可以浪费了！简小竹贼贼地笑着，想，如果幸运，她还可能挖到几株珍贵的可供食用的植物，偷带出去，为她将来早点店的头牌菜式增加点研究的材料。
简小竹就这样一路上这边跑跑，那边跳跳，间或把几棵看起来可以放进嘴里的可怜植物毫不客气地连根拔起，放进篮子里，然后采上一堆娇艳欲滴的鲜花掩盖罪证。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很深的里面。突然，她眼前一亮，只见前方树木葱茏处隐约冒出一小片粉粉的色泽，还有一缕缕沁人心脾的芳香不停随着三月温暖的风传来，仿佛在撩拨着她的神经，简小竹立刻想起了怀香曾跟她说过的那一大片梦幻般的桃花林，立刻兴奋地朝那粉色冒头的地方奔去。
纵使早已听怀香神情陶醉地讲诉过那一片桃花林是如何动人心魄，简小竹在看到的一瞬间，还是被震到了。那是怎样一个仙境啊！悠悠桃花，十里飘香，天地间一片浪漫可爱的粉色，壮观得遮住了蓝天白云，温柔得蛊惑了世间万物，因为馥郁的花香影响仿佛也显得柔软蓬松的空气中，不停有小巧粉嫩的花瓣打着旋儿缓缓飘落，于地上慢慢聚成了一片最能打动人心的花海，一直向仿佛无穷的尽头延伸。真真是迎合了所有少女所能想到的最最浪漫的童话世界！爱丽丝仙境如果是长这样的，简小竹觉得自己从此不会再评价贸贸然跟着一只兔子跑的爱丽丝傻得可爱了。
“天啊！这不是真的吧！我不是在做梦吧！”简小竹好不容易稳住了自己震惊的心绪，忍不住在这片看不到尽头的桃花海洋中来回奔跑起来，仿佛在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又也许只是想发泄一下自己此刻无法言说的激动心情，“生态旅游算什么！香格里拉桃花源泸沽湖算什么！真正纯天然无污染的人间仙境在这里呢！哦，天啊！这次真是赚到了，什么时候，如果有个男人能在这里跪下向我求婚，我保管立刻就点头答应了！半秒钟都不给耽误的！这么美丽的地方，不用来做婚礼现场真是太浪费啦！神啊，求你在这里赐我一场艳遇吧！”
“噗。”正心潮澎拜间，一声忍俊不禁的轻笑不合时宜地传来，瞬间打碎了简小竹的美梦。她迟疑地停下疯跑疯跳的脚步，看看四周，然而入目的除了依然美得不似凡间所有的桃花林，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人影。
“奇怪，”简小竹莫名其妙地挠挠脸，又四处张望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发现，“莫不是我听错了？可我耳力理应不错才对啊。还是隐藏在这里的某只调皮鸟儿发出声音来了？嘿，这样刚好，我刚巧中午饭没吃饱呢。”
“噗。”又是一声轻笑传来，细听之下，还微微带了丝抑不住的颤音，感觉像声音的主人憋笑憋得辛苦极了。简小竹这下可以确定，不是她听错了，也不是劳什子鸟儿的声音，而是她真的被、人、偷、窥了！
“谁！谁在那里！偷听别人说话就算了，还敢出声嘲笑，懂不懂礼貌啊！”简小竹又窘又气地大叫，“躲在暗中算什么正人君子！有种出来，我们面对面说清楚！”
简小竹之所以那么嚣张，是因为她知道府里的主子们是绝不会如此没有教养地躲起来取笑一个小小的婢女的，他们也不屑这么做，而且现在是午饭刚过的时间，夫人小姐们都在自己房里休息，而府里的男主子们呢，也绝不会挑这么一个让人昏昏欲睡的午后独自跑来后山赏景。所以简小竹断定，这个暗中笑话她的人肯定是某个偷跑进后山的不知死活的下人，如此一来，拥有正当权利进来的她当然理直气壮。
而且，想想她刚刚说了什么啊！虽然那一大堆现代词汇她还可以持饶幸心理认为这时代的人听不懂，但多日和其他人相处的经验告诉她，虽然古代和现代在很多词语方面的表达不一致，但凭着语气和语义的前后连贯，他们还是能听得一知半解的。假若那人真听懂了她的话，那在世人眼中，她该是多么惊世俗骇不知羞耻啊。简小竹自然不屑古人那一套繁文缛节的做法，但要真被人当成疯子异胎来看，就得不偿失了。
“小丫头的胆子真是大得紧，我好好地在这里午睡，还没怪你扰人清梦呢，你倒怪起我来了。”一个清雅动听至极的声音幽幽响起，语气慵懒闲适中恰到好处地含着一抹调笑，竟莫名地有一股勾人心魄的魔力。简小竹不禁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一把好听的男子声音，而且听他那不急不缓理所当然的语气，简小竹不禁推翻了自己先前的猜想——这人决计不是什么下人！可府中没有一个主子会有那样的闲情逸趣，大中午的跑来桃花林睡觉啊，而且这声音，也委实陌生得紧。简小竹暗暗思量，该不是府里来客人了吧？最近为了那神神秘秘的大少爷，平西侯府可谓是门庭若市。
心里有了计较，再开口就稍微软了语气，“不知公子是何人？可以见面说话么？我不知道这里竟然有人，打搅了公子的午睡，真过意不去。”同时，试图回忆起那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却是徒劳。当时简小竹被那声音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现在一回想，只觉得那声音很均匀地遍布了这片空间，叫人无法辨别正确的方位。发现了这点，简小竹不禁暗暗兴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
“呵呵，你这突然正经起来的性子，倒让我很不习惯。这么久没来怀盛，倒不知道现在的丫头片子胆子都这么大，连找男人这样的话，都敢随随便便挂在嘴边了。”
那把含笑的声音照旧从四面八方传来，声音的主人却仿若丝毫没有现身的打算。简小竹一下子囧了，他果然听懂了自己的话！再加上他此刻的不坦诚，她顿时恼了，也顾不上会不会得罪贵客，语气很冲地道：“说教指责都好，公子何不妨露个面？我可从来没有和连自己真面目都没胆子露的人说话的习惯。莫不是公子空有这一把好嗓子，却长了副阎罗的脸？”
她这一番话，含枪夹棍的，她几乎刚说完就后悔了。果然放羊式的生活就是不好啊，平时说话随意惯了，这下子想管也管不住，她敢担保此刻就算是怀珠这个脑子缺根筋的丫头在这，也会做得比她好，整天看着主子脸色做事么，毕恭毕敬都成条件反射了。
于是几乎是立即地，简小竹嘿嘿嘿地干笑了几声，亡羊补牢道：“不过么，露不露面是公子的自由，刚刚一下子脑子没转过弯来，公子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反正，呃，我们俩此次的相遇实属意外，大可不用过多上心，不如我们就当做了一场梦，什么都没发生，此事就过了吧，怎么样？”
简小竹眨巴眨巴眼往四面八方看了一眼，以便让那个不知道躲在哪儿的偷窥狂看清楚她脸上真挚诚恳的表情。哪知下一秒，她的肩膀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简小竹惊吓之下，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
“你这丫头，看不出个子小小的，嗓门子还挺大。你倒是亲眼看看，我是也不是长了张阎王的脸，足以让你这丫头笑话。”那个戏谑含笑的声音此时就响在简小竹耳边，很近，很近，真的很近！简小竹几乎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在吹拂着她鬓边的发丝了。这家伙，存心戏弄人呢！她不由得瞪圆双目，气势汹汹地猛地转过身去，试图用这种猝不及防为自己扳回一局。然而，入目的景象让她再一次惊呆了。
那是个清秀得委实过分的年轻公子，却又丝毫不显得女气，墨黑的长发柔柔地披下来，只随便拿一条玄色的发带可有可无地在发尾处绑了绑，一身白色束腰简便衣袍，脚上蹬一双黑色的骑马靴，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倜傥，放荡不羁。再兼此时他双眼含笑，狭长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笑出了一排闪瞎人眼的白牙，在这漫天桃花林中，实在是秀色可餐，美不胜收。
这这……侯府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妙人！简小竹一度被男色所惑，后来见到他投注在自己身上的戏谑的眼神，仿佛在等待自己的回答——回答什么呢？哦，他貌似是特意下来让自己看看是不是长了张阎王脸的。想到这，简小竹立刻理智回笼，想起了他刚才躲在暗处嘲笑她，还有故意吓她的种种恶劣行为，忍不住又气鼓鼓的，“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呃，我是说，公子长得真乃仙人之姿，我甚是心服口服，请怒我刚才出言不当。只不过公子为什么会出现在侯府的后山呢，你是侯府的客人吗？”
他的穿着如此简洁随意，甚至有点过于朴素了，感觉不像怀盛城中以华丽骚包风为标志的贵公子们啊，然而从他的语气神态来看，又确确实实显露出他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简小竹一时迷惑了，也拿不准该拿什么态度待他。
那年轻公子闻言愣了愣，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可是府中的婢女？”
简小竹用一脸“你在说废话”的表情看着他，语气还是用自己也佩服的耐心控制在了毕恭毕敬的范围，“是的，我现下是奉命来采摘新鲜花朵，为五夫人今晚的鲜花宴做准备的。”
“哦，这样，”那年轻公子笑眯眯地点点头，“那你就是五夫人那边的人了？”
简小竹警惕地瞅了他一眼，怎么着地，想打小报告啊？哼，她偏不让他如愿！等等，也许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戏弄戏弄他，以报刚才的一箭之仇啊。
主意打定，简小竹暗中贼笑几声，不动声色地道：“是的，奴婢是五夫人院里的。”让你去五夫人院里打一个不存在的人的小报告，让你去出丑丢脸。想了想，唯恐连累怀香，简小竹又加了句：“我名叫萧潇。“这是她上辈子的名字，此时突然说出来，竟让她有一种类似于兴奋感动的情怀。
不过，如果他存心要知道今天遇到的是谁，稍微去厨房查一下也就知道了，简小竹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个，不禁有点惴惴不安。而且，如果他真跑到五夫人那里去告状，五夫人责怪下来，要彻查此事怎么办。哎呀，她后悔了行不行！
看他样子，应该不是这么心胸狭窄的人吧？决定了，要是他当真去打小报告，她一定做个小人天天诅咒他！简小竹狠狠咬牙瞪了那年轻公子一眼。
莫名其妙被瞪了的年轻公子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仿佛还觉得很是有趣，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很是和煦可亲的样子，只见他微微弯腰，靠近简小竹，墨黑如瀑的发丝滑落下来，轻轻拂过简小竹的脖颈，简小竹顿时触电一般后退了一大步，那年轻公子的眼睛弯得更厉害了，缓缓地用他那把动听入耳的声音道：“既然你都把名字告诉我了，礼尚往来，我也应该同你说一下才是。在下姓李，名墨然，是今天才到这府里的，想不到头一天就碰到了这么个好玩的丫头，真真幸运。”
李墨然？简小竹歪歪头想了半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评价道：“倒是个文雅至极的名字，连这姓也与侯爷一样呢，都说同姓一家亲，也难怪公子会与侯爷府有交情了。”
闻言，年轻公子一愣，笑得更欢了，直笑得简小竹心情忐忑，怎么了，她刚刚说错什么了吗？
直到不久的后来，她才会发现今日的自己做了什么傻事。侯府的大少爷，当然和侯爷有一样的姓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花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