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十年》木木天

10、第十章 意外

　　一晃眼就已经是五月中旬了，校园里五彩缤纷，花香四溢。清风拂过，樟树就哗啦啦地摇下一层层黄叶，乐得树上的绿叶“窸窸窣窣”地迎风舞蹈。
　　这样和爽的天气却也经不住一天天淅淅沥沥的雨水浸泡，校园里到处湿漉漉的积了一滩又一滩的大大小小的水渍。虽说天气早就不冷了，甚至是慢慢地热起来了，但像这样三天两头地刮风下雨，还是让人忍不住要穿紧外套拉好拉链什么的。像今天这鬼天气就稀稀拉拉地下了大半天的雨了，而且现在是越下越大了，从窗子里往楼下望去，楼下一片水汪汪的，也不知积了多少雨水了。抬头望望天，灰蒙蒙的一片，看样子还很有一会子大雨要下啊！眼看着这节课下了就放学了，这样回家就算打着雨伞也会淋成落汤鸡。
　　陈剑看我总是左右摇晃着凳子张望着外面的雨天，忍不住伸腿踩在了我的凳子上的横梁上，转不动凳子了我不悦地瞪着他。
　　“别摇来摇去的，我头都给你晃晕了。”陈剑看看外面的天后，又转向我，说，“下雨而已，怕什么？淋湿了回家就洗个澡换身衣服，就这么简单。”
　　“嗯，你带伞了吗？”我泄气了，不再转动凳子了，于是小声问他道。
　　“没带。”陈剑摇摇头，嘴角弯弯地翘起，说，“你别露出一副可惜的表情，这天气，你确定你带伞和我没带伞有什么区别？风一扫，照样飘一满身的雨。”
　　“今天下这么大的雨，你爸应该会来接你回家吧？”陈剑笑了笑，说，“如果没来我就送你回去。”
　　“唔，我爸现在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应该来不了。”我抬起头，摆摆手，说，“我家离这里只有几站路，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不用你送。”
　　陈剑没说话，我望向他，说：“你呢？有人来接你吗？”
　　陈剑伸了伸懒腰，漫不经心地说：“我家没人，这个星期都只有我一个人在家。”
　　我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爸妈都不在家？”
　　“是啊，都不在呢！”陈剑依然一副习以为常无所谓的调调，眯着眼睛望着我，玩笑似的说，“要不然你收下我这个可怜没人要的孩子？”
　　我相信他是在开玩笑的，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刺痛了一下。陈剑从不跟我说起他家里的情况，我只知道她的妈妈是一个很有名的记者，爸爸是著名的跆拳道教练。我不明白他的父母到底有多忙，这一个多学期开了几次家长会，他的父母都没有来过，我也从没有见到有人来接送过他。
　　我扯过陈剑的袖子，很认真地说：“放学了还是你送我回家吧。”
　　陈剑呵呵一笑，拍了一下我的脑袋，说：“你想邀哥去你家就明说嘛！”
　　“那你到底去不去我家？”我依然紧紧地揪着他的袖子不放。
　　陈剑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让人觉得他像是在透过我的脸在找寻什么一样，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孤独与无奈。那样的表情，让我很无措，我想伸手去摸他的脸。
　　结果倒是他轻轻摸了一下我的脸，他笑着说：“好，我去你家。”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
　　终于还是下课了，现在雨势稍微小了一些，但难保待会不会下得更大。一下课，每个教室都是闹哄哄的人流如流水一般涌向楼梯。由于下的是飘风雨，怕书淋湿了，我和陈剑都没有带书包。要做的作业早在中午下雨没事干时就在教室里做完了。
　　可能是下雨的原因，东西方向的四个楼梯下来后要穿过露天的空地出主教学楼，而中间宽大的楼梯却是不需要穿过露天场地的；所以大大部分班级的学生都集中涌向了中间的楼梯，虽然中间楼梯是所有楼梯中最宽大的，但也承载不了这么多如洪水般的学生。
　　我们七班在五楼，因此我和陈剑想要在这堵塞的洪流中挤下去，简直是比飞天还难。人群刚开始还在极缓慢地移动着，可没过一会儿，就完全挤死了，前后左右动都难得动一下。开始我和陈剑只是挨在一起走着，可是人群越来越拥挤后，陈剑就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们被堵在了四楼，进不能进，退更不可能。后面五年级和六年级的学生还在源源不断地涌过来，我听见后面有男生幸灾乐祸地推挤着人群，嘴上还吆喝着：“挤啊，往前挤啊！使劲挤啊！……”
　　我感觉自己被挤压得前胸都贴上前面人的后背了，真的很难受。我周围的人都是五六年级的高大男生，一个个像一堵堵高墙一样遮住了我的视线，也阻挠了清新的空气，慢慢地我感到呼吸变得越来越压抑和难受。
　　后面还在大力拥挤着，而前面移动的速度微乎其微。我听见了女生低低的压抑的哭声，还时不时地伴随着几声揪心的尖叫声。
　　我感到很难受，胸前像有一块石头一样闷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知道陈剑也不好受，他握着我的手的手指越捏越紧，手心也在冒汗，我的手热得仿佛就要融化在他的手心里了。
　　额头上开始冒汗，虽然这样的天气穿上外套也感觉冷，但这样像蒸馒头一样地挤在一起，不流汗才怪。陈剑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异常，他慢慢挪到我的身后，一只胳膊半搂着我，一只胳膊伸到我前面抵着前面男生的后背，为我撑出了一点空间。
　　我扭头看他，他的额发汗湿了，面色潮红。他低头凑到我耳边轻轻说：“小钊，别怕，没事的，一会就会好的。”
　　我回转头，也不知是不是害怕紧张的，眼睛一下子就潮湿了。
　　可惜陈剑拼命为我撑出的一点空间到底是经不住周围人的推推挤挤的，毕竟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空间大一点舒服一点，很快我又像夹心饼干一样夹在了人群中。我的后背紧紧地贴在陈剑的怀里，他拼命地阻挡着来自身后的拥挤力道，这样我才不至于头部完全贴上前面男生的背心。
　　越来越多的女生开始哭喊起来了，肯定有很多人被踩伤了，因为我在陈剑的保护下，小腿和脚都被人狠狠地踩了几脚，痛得我要不是有陈剑拉扯着，腿恐怕早就软倒下去了。
　　“嘶——”我深吸一口气，额头冷汗顿时冒了出来。我右脚上的鞋子连着袜子一起被人踩下来了，脚后跟火辣辣地疼，估计被踩掉了一层皮。
　　“怎么了？”陈剑搂着我的手臂加了点劲，问我道，“是不是被人踩着了？”
　　“嗯，我的鞋子都被踩掉了！”我想弯腰去摸我的鞋子。
　　陈剑一把把我拉了起来，焦急地说：“别管鞋子了，小心被人挤倒踩伤了！”
　　说话间我光溜溜的脚趾又被前面的人狠狠地踩了一下，后跟伤痛处在我缩脚时又撞在了楼梯台阶上，疼得我倒抽了口冷气。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女生在哭了，因为我也哭了，虽没有哭出声，但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冒。
　　“小钊……”陈剑在我耳边焦急地叫着我的名字，我只顾着小声地抽噎着，没有回答他。
　　陈剑回头恼怒地朝后面人群吼道：“他妈的是谁在乱挤！？一个个的要赶着去投胎啊？再他妈的瞎挤，老子明天打断你的狗腿！”
　　闹哄哄的声音在陈剑冰冷凶狠的怒骂声中有一会儿的安静，但很快又哭的哭骂的骂叫的叫挤的挤去了。
　　在我小声地啜泣得更加上气不接下气后，陈剑突然一把把我抱了起来，就像大人抱小孩那样地抱了起来。在我的脚悬空的那一刹那，我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当我的脚在地上磨蹭时，尽管疼痛，但毕竟踏实；现在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我完全挂在了陈剑身上，虽然不用费力了，但心也提到嗓子眼了。我想人在任何时候最相信的都是自己吧，不过我很快就在陈剑的怀抱里放松下来了。
　　也许陈剑对我来说就是很不一般吧，越是这样危险的时候我越是这样觉得。我看着他焦急而温暖的眼神，没有像以前那样嚷嚷着什么抱起来没面子要下来啥的；他的眼睛让我安心，他的怀抱让我信任。
　　我知道我现在就像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甚至可能比我实际年龄看起来更加脆弱，因为我他妈的竟然像个小屁孩一样抱着陈剑的脖子呜呜地哭起来了！我靠，我这样子应该要返回去读二年级！妈的，没事都走什么中间楼梯，害得老子这次彻彻底底地掉光了面子，就连底子都不剩了！
　　陈剑抱着我的双手紧了紧，在我耳边不断地轻声安慰着我，说的最多的句子就是“小钊，别怕，没事的。”他的双手有些颤抖，声音也颤抖着。我想这是累的，他虽说比我大了三岁多，虽说身高接近一米七了，但毕竟跟我一样，还只是个孩子，一个还不到十二岁的孩子。
　　在嘈杂的人声里在拥挤的空气里在压抑的哭声中，我隐隐约约听见学校广播一直在响个不停，我知道这是学校领导在做疏通学生流量的工作。
　　腿脚不再被人践踏蹂躏后，我的情绪渐渐地平复下来了。在陈剑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中，我争扎了一下，看着他潮红而汗湿的脸，焦急地说：“陈剑，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别乱动，掉下去被人踩了我可不管啊！”陈剑笑了一下，喘着气说，“再转个弯，就到一楼了，我没事。你这个胆小鬼，还不快点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待会下去了让女生看见了笑死你！”
　　我才不相信这会儿谁会有心思看我，不过我还是红着脸用袖子抹了几下脸；看着陈剑额头上滚动的汗珠，我忍不住伸手过去轻轻地抹掉了。结果陈剑竟然坏笑着低头到我肩窝处一阵猛蹭，把满头的汗都蹭在我的衣服上了！我满头黑线，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
　　人流渐渐松动下来了，过了一会儿我们终于来到了一楼这个宽大的空间。平时跑起来上楼都不要一分钟的几层楼，结果今天下楼竟花了四十多分钟，娘呃！
　　我急忙从陈剑身上溜下来，地上入眼的全是鞋子！男生的女生的，大的小的，红的白的；款式多，样式新，质量好，琳琅满目。很多学生在边哭边找着鞋子。
　　我的右脚比我想象中还要凄惨，脚趾头被踩肿了，有几个脚趾甲也被踩得又青又紫；脚背也有几处瘀伤，有些地方还擦破了皮；最严重的是脚后跟，鲜红一片，全是血，滑破的皮肉翻在一边，又红又肿。陈剑米色的裤子上也星星点点地沾上了我脚上滴下的血迹。我藏在鞋子里的左脚也隐隐作痛，估计也有地方踩伤了；小腿上也有多处青紫瘀伤。
　　我这样算是轻的了，我看见陆续有学生被老师抱走，恐怕都被踩出内伤了。第二天我才知道有五六个学生严重受伤住院了，幸好没踩死人。
　　陈剑看着我的脚，皱着眉头问我：“是不是很疼？”
　　外面还在哗啦啦地下着雨，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
　　我摇了摇头，说：“已经没有之前疼了。”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被踩伤了，陈剑不可能完好无损吧。我拉起他的裤腿，果然，小腿上的乌青瘀紫处比我多多了。他的脚藏在鞋子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伸手去解他的鞋带，想脱下他的鞋子瞧瞧。
　　陈剑拦住了我，笑着说：“脚没事，就被踩了几脚，没什么感觉。你这个跛脚瘸腿的，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我们一起靠坐在一根水泥柱子下面，想等人流都下来后去找我的鞋子。雨下得这么大，我们在楼梯上挤累了，一时也不想冒雨离开。
　　后来楼梯上的人基本上都下来完了，只剩下一些寻找鞋子的人了。我们看着楼梯傻眼了，全是鞋子啊！
　　我拉了拉陈剑的衣服，泄气地说：“算了，别找了，反正我的脚也穿不成鞋子了；找着了也还要用手提着，再说恐怕早就被踩坏了。”
　　陈剑看看我的脚，又望望外面涨起水的地面，说：“我背你！”
　　“呃……又背啊？”我有些犹豫，这样麻烦他让我觉得既没面子又很没用。
　　“怎么，难不成你还要我抱？”陈剑一挑眉，说，“抱也行。”
　　“抱你个头！我是怕你背不动我把我掉水里去了！那我可就惨啦！”我翻翻白眼，不自在地哼了一声后，就作势粗鲁地往他背上蹭。
　　“放心放心，哥保证不会把你丢进水里，要丢也丢进泥里！”陈剑背起我稳稳地走进了雨中，我的伞早在楼梯上就被挤飞了，现在雨一淋，我和陈剑都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陈剑的鞋子和裤角都浸在水里了，我趴在他肩上，用胳膊和手挡着他头顶上的雨水。他好笑地说：“别白费力气了，挡不了多少雨的。你还是抓好我的衣服，小心别真给掉进水里去了。”
　　我没有理会他，也顾不上又开始明显疼痛起来的右脚，依然用手遮在他的额头上眉毛处，他的眉毛一抖一抖地湿漉漉地摩擦着我的手指，我不禁咧嘴笑了。
　　他走在水里，我们的面前一圈一圈地漾着粼粼的波光，一颗颗水滴“咕咚咕咚”地跳跃在闹腾的水波里，旋转出更多的晶莹水圈，一圈一圈地向前追逐着，看不出开头，也望不到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