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s》iATOBE

4、Episode 4。

　　如今弗兰还会无数次回想起44年夏天的事，记忆里依稀跟现在一样是六七月的天气。那时盟军刚开辟了第二战场，巴黎在一两个月后也会解放，而那家伙就在这样的一个时机里出现在他的眼前，不上不下。

　　当时他正一边看着脑子里少根筋的狗哥哥单方面找柿子斗殴一边发着呆，如此十几分钟后犬跟千种忽然神色慌张地都朝他跑来，还把他吓了一跳。而这时他才看到一架侧翼冒着滚滚黑烟的飞机打着旋迎面朝他们俯冲过来，失控的机头重重栽到不远处的空地上，猛烈的爆炸瞬间把荒废的葡萄园烧为焦土。

　　机头并没有被漆上红底白圆心的黑色卐字，犬围着飞机残骸转了几圈，然后拉着他跟柿子绕到飞机的另一侧，顺着犬的手指弗兰看到了机身上的星条旗，这时弗兰才意识到这架飞机是美国出产的P-51。

　　那样剧烈的爆炸后机舱里并没有尸体，说明早在飞机坠毁之前飞行员已经跳伞逃生了，只是那美国人究竟落在了哪里他们并不清楚。这是沦陷区，击毁了飞机的德国佬很快就会赶来，即使击中飞机的人没有发现，这样的爆炸也很容易吸引盖世太保的注意力。虽然弗兰对轻佻的美国人并无好感，但身为同盟国的好少年，他总要略微施以援手才对——被盖世太保抓到还不如就在刚才给炸死。

　　这样想着的弗兰决定和他们分头在荒芜的牧场里搜寻，脚下的草已经长到了他的胸口，在这样大的一个区域找人还真是不容易。

　　——得要快点才行。

　　他还记得上次被抓住的那个英国人，他在进了德国佬的审讯室后再也没出来……说他没出来似乎也不完全贴切，不过被放出来的只是一张被塞满稻草面目全非的人皮罢了。

　　弗兰似乎已经听见了党卫军在奔跑行军时皮靴发出的咔咔声，又好像没有。鼻尖传来正午的烈日蒸腾出的青草味，拨开齐胸的草时他都能看到被深紫色花瓣簇拥的牵牛花蕊，而直到多年后他才在一本书里看到个中缘由——当一个人感到突然袭来的外部压力时，他才会把注意力放在一些平日不会注意的事上。

　　那时的他年轻又愚蠢，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他唯一知道的是一把锋利的军刀已经抵上了他的喉咙，悄无声息。

　　背后大概是个年轻男子，生涩的法语使得弗兰确定他就是他要找的那个美国人。

　　美国人真是没礼貌，差劲透了。

　　弗兰翻个白眼叹口气，说你要是不想死就跟me走。

　　他还记得那家伙似乎愣了一下，然后以一种职业军人的特有动作迅速收刀，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

　　“嘻嘻嘻，原来是个小鬼啊。”那一头金发的家伙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形状优美的下颚形成一个倨傲的弧度——好吧，尽管脸上沾了不少烟灰还有几处刮伤，更何况事实是他刚被德国佬从飞机上打下来——一时间弗兰甚至怀疑他们几个是不是搞错了，因为眼前这个身上破破烂烂地挂着难看得要死的橄榄绿军装的金毛倒比任何人都像一个真正的纳粹。

　　想到这里那个没礼貌的家伙却忽然把他拉着一起半蹲了下来，一扬下巴示意他快点带路。弗兰自然从善如流地猫着腰抄近路准备把他带到村子里——军人的直觉一向不容置疑，更何况被那金毛夹在指间把玩的军刀还在反射着雪亮的寒光，无言地威胁着他不要试图耍花样。

　　然而那时的他们都不知道的是，也就在他们离开了两三分钟后，党卫军放的一把大火刚好烧过他们刚才站过的地方，片甲不留。

　　事后弗兰心有余悸地问那家伙他怎么会发现德国佬来了，那家伙只是嘻嘻笑着说因为是王子啊。他立马抗议道这种无厘头的解释不算数，那家伙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那大概是因为随风飘来的一股人渣味？

　　坏透了，作为一个生物真是坏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