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缝里的小草》童心依然

6、六

　　随着年龄的增长，二哥也该成家了，二哥太自负，本来考上中专，他不想去，非要自学考大专，结果事与愿违，名落孙山，二哥就到邻村的砖厂做了一名出砖的工人，每到领回来工资时，不向奶奶交完，就这样私底下里攒了不少的零钱，眼看着二哥也该有个家了，奶奶显得非常焦虑，东家央人说媒，西家求人给二哥找媳妇，看到了不少人的白眼，遭到很多的讥讽：“像你们家这个样儿，要房没房，要钱没钱，老大娶媳妇欠下的债还没还清，还想给你二孙子娶老婆，再说，他爹又是个窝囊废，没门……”说不尽的苦楚和道不完的辛酸泪，我们大多数是生活在这样的日子里，二哥长长的叹了口气，和奶奶商量着说：“奶奶，父亲，你们也别作难了，让我出去吧！我出去也许老三到娶媳妇的时候会好些。”奶奶摸着二哥的头，流着泪说道：“二孙子呀，是奶奶对不起你，都是我没能耐给你娶媳妇，说吧，需要多少钱，奶奶尽量帮你。”二哥说：“我也早有出去的打算，偷偷的物色了一个女孩，人长的不错，和大嫂一样高，比她明事理，而且很能干，我俩也见过了，大概需要七八百块钱，我私下攒了二三百元，奶奶您给我凑二三百，我再到外面同学亲戚家借点，您看行吗？”奶奶哭着点了点头，父亲一言不发，呆呆的坐着。
　　就在筹备二哥的彩礼钱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二哥计划去舅舅家借钱，奶奶找事一样支持二哥去，父亲却不愿意让二哥去舅舅家，二人发生了争执，二哥也想去就说：“谁家有钱就上谁家！管它三七二十一！舅舅家，表哥家都去，谁让他们和我们是亲戚！”“咣咣！”父亲把桌上的碗摔碎，又拿起脸盆朝二哥的头部砸去，奶奶用手一挡，脸盆把奶奶的右手无名指打出了血，奶奶怒斥父亲说：“眼看孩子就要到别人家当上门女婿了，还出手这么重，连个儿媳妇都给儿子娶不上，别人说你窝囊，拿孩子撒什么气，你有啥本事！”父亲看到奶奶的手还在流血，拿了抹布去擦，奶奶生气的把手抽回来，不让父亲擦，父亲满脸凄伤，低着头说：“我没本事，往后什么事我也不管，你有本事尽量往外使！”说罢摔门而去。父亲老实厚道，低眉顺眼累了多半生，没有说过他有地位，父亲从来也没觉得自己有地位，但只知道一味的干活。
　　转眼间，二哥凑足了礼钱，交给女方，从此二哥就有了所谓的家，在那儿，二哥养育了一双儿女，家里共计六人，我们看二哥是幸福的，但听二哥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似乎不怎么幸福，特别是二哥病重期间，不住的长吁短叹，二嫂家的门口常常三个一伙儿，五个一群窃窃私语，当看见我们兄妹快来到时，立即止住，慢慢散开，我看到他们眼里有的全是轻蔑和嘲笑。在这期间，姐姐也以成为三个孩子的母亲，她性格内向，脾气温顺。
　　三哥太顽皮，在学校里成绩平平，没能走进高中的校门，初中毕业后和要好的伙伴团团去汤阴学了门做汽水的手艺，做出的汽水味道很好，生意也火了些日子，那时南邻居看三哥有出息，就帮他介绍一个对象，女方需要五百块钱的彩礼钱，我家就拿不出来，订了亲又退了，做买卖怕就怕欠账，他们毕竟年轻，手里没有什么资金，欠出去的账要不回来，做生意的原料和设备都需要本钱，终因资金周转不灵而停产，只得又找了份下窑的活儿维持生活，奶奶对退亲的事上，并不知道，临终前几天还一直说：“三儿媳妇来了，心心，快去做饭！叫你三嫂吃了饭再走！我可以放心的走了。”
　　就在那一年的四月某一天，正巧是星期日，吃罢早饭，奶奶和往常一样说：“心心，去把你姐叫来，让她来咱家伺候我。”望着奶奶呆滞的目光，我到邻居家借自行车把姐从她家载过来，姐姐一下车，快步来到奶奶面前说：“奶奶，叫我有啥事？我看你嘴唇干，喝水不喝水？我给你倒碗水吧！”说完就从暖瓶里倒了半碗水，坐在床头，用汤匙喂奶奶水，奶奶一边喝水，一边说：“云云啊，我走的时候，千万别叫我，你们如果一叫我，我会受罪的，你看黑白无常的绳索拴在我的脖子上，用力往阴间拉我的魂魄，你们让我在阳间活，这样一拉一扯，我会很痛的，记住没有？”姐姐说：“奶奶，你喝水吧！别再说了！”直到喂完水，又坐了一小会儿，对奶奶说：“奶奶我想回俺家，俺家正雇人煮白灰，准备另盖新房，我还得回家做饭，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我走行吗？”奶奶失望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用手势摆了个让她走的姿势，姐刚走，义嫂来我家串门说：“大奶奶这几天怎么样？”我说：“还是原来的样子。不能吃，只能喝水。”说话的当儿，义嫂就来到了奶奶的床前。看到奶奶的头发凌乱，脸也不干净，让我用毛巾给奶奶擦把脸，她拿起梳子给奶奶一边梳头，一边说：“大奶奶，看着这几天你比先前好点儿，人吃了五谷杂粮，谁还能不生点小灾小病呢！何况你也上了年纪，没事的，大奶奶你千万别乱想，过几天就会好的，你看咱三儿，这几年在西边下窑也挣了些钱，还有了媳妇，心心也长大了，你还操什么心呢？”其实三哥的媳妇已经退了，奶奶还蒙在鼓里，义嫂说了善意的谎言。
　　义嫂给奶奶梳完头，出来，走到街门口说：“心心，我看大奶奶已经不行了，你赶快借个自行车把你姑姑叫来吧！”我慌慌张张跑到张琴家借了自行车，一路上火急火燎，车子也不是很稳，我差点儿从车上摔下来，来到姑姑家就说：“姑姑，我奶奶病的可不轻，你赶紧收拾东西上我家吧！”我姑说：“慌什么慌，你奶奶一时半会儿能走吗？等我喂完鸡食还得拿双破布鞋，预防你奶奶走了糊白鞋。”我听了心里很不舒服，说道：“说什么我奶奶要死，姑姑你怎么这样绝情，奶奶毕竟是你的亲娘啊，这叫啥话呢！”但是姑姑也不理会这些，在我的一再催促下，姑姑总算坐在了后座上，嘴里继续说：“心心，不是我恨你奶奶，小时候偏不让我上学，非让你父亲上学，看看你父亲上学啥结果，若是换成我上学，绝对不是你父亲那窝囊废样儿，到什么时候我也埋怨你奶奶没让我上学这档子事。”大约过了四十分钟，我们来到家，姑姑着急忙慌走到奶奶床前说：“娘，我来了。叫我干啥？”奶奶用手指了指桌上的暖瓶，又指了指嘴，那时奶奶只能说简单的“嗯，啊”了，姑姑看到奶奶的手势，倒了碗水，一手端着，另一只手用汤匙喂着奶奶，喂一口，奶奶咽一口，可是奶奶嘴里的水越流越快，隐隐约约听到“呼啦啦”的流水声音，我的心揪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从屋里出来，一会儿姑姑从屋子里走出来，坐在“钟馗爷”台前的石头上，说：“心心，你去看看，你奶奶是不是走了？喝了那么多的水，好像阴间的人让她拉煤炭刚回来，我长这么大也不知道死人是什么样子，去吧！我已经把‘口银钱’放到你奶奶嘴里了，快去看看是不是死了？”顺势用手往里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趔趄扑到奶奶面前，看到奶奶的脸极其安详，像刚睡着一样，我一点也不害怕，伸出右手就把口银钱从嘴里掏出来，左手晃着奶奶的身体喊：“奶奶，奶奶，您醒醒！我需要你奶奶……”并且趴在奶奶的胸口上，用耳朵听奶奶的心跳，嘴里说着：“俺姑姑也真是的，万一奶奶没有死呢？早塞进口银钱干什么？”听了一会儿，确实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怎么喊，怎么晃，奶奶一点回应也没有，这才相信奶奶已经真的走了，只好把口银钱塞进了她嘴里后，一只手摸着奶奶的上嘴唇向下压，另一只手托着她的下嘴唇，这样奶奶的嘴就合上了，因为我听大人们说死人的嘴张着不好。走出屋，哭着对姑姑说：“奶奶真的去了，去了也好，不用再受罪了。”
　　家里的条件一直不是很好，父亲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奶奶生病期间父亲一直伺候奶奶。大哥只要一来看奶奶，大嫂就骂我们全家人，致使大哥来看奶奶的次数越来越少，父亲连气带急偏瘫，左胳膊稍有弯曲，右腿也伸不直，嘴讲不清楚话，奶奶走了之后，我们家和大哥家一家出了一半的丧葬费，二哥虽然当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也应该多少拿点钱，尽点孝心，毕竟奶奶养他一场，可是他却一分钱都没拿，我奶奶活着的时候对二嫂比对我们都好，难道说二嫂家的做法对吗？
　　记得奶奶用的棺木是最薄最薄的，寿衣穿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奶奶生病没钱治病，是在死亡线上挣扎过日子的，直到心跳停止。丧事一切从简，点到为止，奶奶彻底的离我们而去了，姑姑不敢在我们东间住，而我却还躺在和奶奶一起睡觉的地方，晚上还希望奶奶的灵魂来陪我呢，每到晚上，我一个人自言自语，仿佛奶奶还没有死，和她像往常一样说话。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却已经死了。我对奶奶的怀念使她活在我心中，奶奶走了，父亲也很伤心，身体越来越糟糕，本来就不爱讲话，现在只是在必要的时候才开口，家里这样的光景，我初中毕业后也留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