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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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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握着白瓷杯,说起一件原以为不会向任何人提起的事。
他家世代书香门第,也出过闻名一方的才子书生,只是到了他父亲的一代出了些大事,家里逐渐败落。
那年他进京赶考,结识了一家酒楼掌柜的女儿。
彼时他正是风姿斐然的少年,她是妙龄的如花少女,青青子衿,翩翩罗裙,就像戏里唱的才子佳人,一见倾心。
他虽然文采出众,但是苦于没有钱财打点,于是名落孙山。
屋漏偏逢连阴雨。她父亲的酒楼因为她那个败家的哥哥早就负债累累,而她的哥哥偏生在这个时候又因欠人赌债被送进了牢房。赌场的人说要用酒楼抵债,于是父亲那么多年苦心经营的酒楼一瞬间易手。
经过这场变故,她的父亲得了一场大病,半年后的一个正午,老人睡午觉再也没醒过来。
而她的哥哥竟然还不知悔改,一天竟然带了人说要把她卖去青楼。
她拽住哥哥的衣袖,却被厌恶地甩开,她跌坐在地上,那个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是看一件让人恶心的东西。
他说反正你也不是我的亲妹妹,只不过是那个死老爹捡回来的弃婴而已。
她看着这个全然陌生的人。
曾经是她哥哥的人。
此时却要亲手把她推进火坑,只为了银子。
她呆呆瘫坐在父亲的棺材边,素白的衣裳染了血。
之前还叫嚣着要把她卖去青楼的男人躺在地上,尸体已经僵硬,始终没有阖上的眼满是不可置信的惊恐神色。
那天,是爹爹的头七。
她杀了自己的哥哥。
再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京城最大的青楼。
她描了眉点了唇,抱了镶金嵌玉的琵琶,与妖娆打扮不符的是清冷神色,即便如此,她身边还是围了众多献殷勤的纨绔子弟。她低眉回话,眉眼间有转眼即逝的不耐。
天下着小雨,他打开门,她就站在那里,素白的伞素白的披风,连兜帽下的脸颊也是素白,发丝被雨水濡湿,整个人都像是笼在似真似幻的雾气里。
她把怀中包裹递给他。沉甸甸的包裹。
她说,拿这些去打点打点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完,她便转身。
孟娘!他喊住她。
她顿住。
孟娘,等我。
等我金榜题名,鲜衣怒马,等我——
娶你。
那白衣的丽人转头,嘴角抿了笑,眉目盈盈,像是初见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一笑便胜过满城繁华。
嗯。
却不曾想,那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孟九娘自从那日回了碧池居,便拒不接客,任老鸨如何打骂,她都抿着唇,容色淡淡,不发一言。
她等着他。
她却终究没有等到他。
第二年的科举,他果真金榜题名,果真鲜衣怒马,果真风光娶亲。
新娘却不是她。
那一年,京城大街小巷都在传,今科状元如何得皇上垂爱,如何十里红妆,娶了当今圣上的唯一一位公主。
他们是每个说书先生津津乐道的才子佳人,每一段评书,台下都掌声雷动。
只是谁在角落里,低眼,泪湿衣袖。
她穿着初见时的裙裳,挽了初见时的发髻,戴了初见时的玉簪,在当年他们常去的湖边一日日的等。
时间像流沙一点点随风,任谁都握不住。
她眉眼依旧。
可那年的青青子衿翩翩少年,却是如江水东流,再也回不来了。
她终究心死。
那一日,她揽镜梳妆,描柳眉,点朱唇,戴了金光夺目的凤冠,穿了描金绣凤的嫁衣。
茶水袅袅的雾气里,仿佛能看到那个女子嫁衣如火容华夺目,像最美丽的新嫁娘。
看到那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看到那拖着长长裙摆的人,一步步走向湖水。
那一袭红衣的身影缓缓没进湖水。从绣花鞋,到裙摆金线绣出的飞于九天的凤凰,到腰间的玉环,到肩上的流苏,再到纤长的脖颈,朱红的唇,眼角那点盈盈的朱砂痣······
直到再也不见。
最后是驸马府的他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