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艋舺》青罗牵衣

1、第 1 章

　　桌上放着两把枪。

　　“Ｇａｔａ、Ｍａｓａ，你选谁？”
　　“Ｇａｔａ。”

　　所有人都到码头找阿忠去了。Ｇａｔａ在庙里正准备关门。
　　四个人从庙外走来。
　　“今天到点了，明天再来吧。”
　　“我们从南部来的，让我们进去吧。”
　　Ｇａｔａ穿着武士木屐。他大约有五十岁了，但□□大哥的敏感还在。
　　四人还没动手，Ｇａｔａ就反应过来。
　　终于，四人都被他打败了。

　　“妈的，在我的角头惹事。”Ｇａｔａ朝里殿走，嘴里骂骂咧咧，心里却很自豪。自己徒手打败了四个年轻人。

　　“你们先走。”和尚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Ｇａｔａ诧异的回过头。
　　和尚手中拿着枪。

　　“当年他暗中找人断了你的手，占了你的位。现在又把和尚打成这样，他分明是想整死你儿子。”
　　和尚眼里隐隐有泪光，想起那晚听到的话，他的眼中有仇恨，有难过，有挣扎。
　　他想到他的那些兄弟。太子知道了会怎样？他杀死了太子的爸爸。

　　蚊子听到枪声赶过来的时候，Ｇａｔａ已经满身血污的倒在地上，气息全无。

　　蚊子的妈妈告诉他，他的爸爸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到日本去了，不久就染病去世了。

　　Ｇａｔａ不像蚊子想象中的黑老大。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戴着浴帽在厨房炒菜，对蚊子笑得一脸慈爱。蚊子在Ｇａｔａ身上找到了爸爸的感觉。但是Ｇａｔａ又不失黑老大的魄力，蚊子很崇佩他。

　　蚊子慌乱的抱着Ｇａｔａ，手堵在Ｇａｔａ不停流血的胸口，声嘶力竭的朝空无一人的寺庙吼着，“有没有人啊，叫救护车啊···”

　　“当时所有人都去码头找阿忠了。你有没有想过，那可能只是一个烟雾弹。”蚊子在睡前对同屋的白猴说。
　　等蚊子半夜醒来的时候，白猴已经不在了。
　　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他低估了白猴心中对‘义气’二字的理解。白猴把它看做生命。

　　白猴的老年痴呆的爷爷，坐在医院的走廊上。
　　警察对他说，“白猴持械伤人，现在怀疑他拿的那把枪和杀死Ｍａｓａ的那把枪是同一枝。”

　　白猴躺在床上，全身裹着绷带。他成了植物人。
　　他真傻，怎么不想想那些人其实早就在那等着他，等着他踩进那个早已套好的圈。

　　白猴的爷爷一脸不屑的对着警察，“怎么可能。我们家白猴还在学校念书呢，我还要回去给他做饭呢。”

　　蚊子很伤心。Ｇａｔａ的仇没人敢报，白猴又被当成替死鬼。
　　他不甘心。

　　无意中，他居然看见和尚和那帮外省人在一起。

　　和尚已经安排好，让太子，蚊子，阿伯先去菲律宾避避风头。只要他们上船，他就无后顾之忧了。

　　走的时候，蚊子提议去庙里上柱香。

　　蚊子把藏在包里的二尺刀拿出来架在和尚脖子上。
　　“说，根本没有船对不对？今晚到底是送我们上船还是送我们去死？”
　　太子吼道，“蚊子你在说什么，快把刀放下。”
　　“你说清楚，今晚根本没有船，只有局，对不对？”
　　阿伯一看慌了，“和尚你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蚊子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和尚看着蚊子，凄笑道，“曾经我们五个人在这里结拜，今天你们一个拿刀架着我，另一个也开始怀疑我。这算什么啊？”

　　“你有胆做就有胆承认。今天如果是我误会你，你捅我一刀没关系。可如果是你出卖庙口，我要拿你的命来还。”
　　“出卖？”太子大叫道，“和尚怎么可能啊。”
　　“我亲眼看到他和文谦还有灰狼在一起。”
　　太子怔住了。

　　“那我爸是你杀的吗？”太子看着和尚，有些不敢相信，难过的问道。
　　“我爸是你杀的吗？”太子吼道。

　　和尚不再说话。他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是杀了Ｇａｔａ，可那是Ｇａｔａ罪有应得。他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只是因为他是太子的爸爸，他杀了太子的爸爸。
　　他会和外省帮的人在一起，是因为时代不一样了。刀管根本抵不过枪弹。
　　而他做这一切，最真实，最隐秘的原因是，为了兄弟。为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太子。

　　和尚逃了出来。蚊子穷追不舍。

　　他在暗处，打了蚊子一枪。

　　“为什么？为什么不上船？你们上船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逼我？”
　　和尚拿着手枪走到跪在地上的蚊子身边，伤心欲绝的吼道。

　　蚊子突然朝和尚伸出手，颤颤巍巍的。
　　和尚恸哭。终于慢慢放下枪，屈身抱住蚊子。

　　‘呃···’和尚突然闷哼一声，腰间传来巨大的痛楚。蚊子拿刀狠狠捅进了和尚的身体。

　　“你弄死我啊，今天你不弄死我，明天你就会被我弄死。”和尚恶狠狠地说道。
　　蚊子流着泪，说道，“我从以前就不懂为什么要这样打打杀杀。今天我更不懂，为什么你明明是我兄弟，而我却要弄死你。”

　　和尚眼中含着泪，“因为我们混的是□□。挡路者死，你知不知道。”

　　蚊子终于力竭倒在了地上。

　　“和尚，你以为你混的是□□。刚刚我张开双手，你以为我要抱你，你选择相信我。其实你混的也是友情，是义气。”

　　和尚颤巍巍地站起来，后背突然又传来痛楚。

　　蚊子躺在地上，看着半空中飘洒的血滴，就像一朵朵盛开的猩红的樱花。
　　蚊子一直想去日本。他把爸爸曾经寄给妈妈的，印有樱花的明信片贴在衣柜门内侧。

　　和尚拿枪转过身。
　　然而和尚却不作任何反抗。他只是瞪大着眼睛，看着太子拿刀一刀刀的捅进自己的身体。
　　他感觉不到一点痛。

　　曾经他帮太子顶罪，被Ｇａｔａ打个半死。
　　曾经他们一起打架，喝酒，蹦迪厅，轧角头。
　　曾经他们一起走过青春，走进大人的世界。
　　曾经在Ｇａｔａ的葬礼那天，他找到了独自躲在他们秘密基地的一蹶不振，彷徨无助的太子。他们相拥大声痛哭。

　　他和太子一起长大，算命时曾说，他是兄弟命。
　　他不允许别人动太子的一根头发。

　　曾经太子最信任，最依赖的人就是他。

　　而如今，他杀死了太子的爸爸。太子流着泪拿刀一刀刀的捅进他的身体。

　　为什么啊？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如今变成这样？

　　他记得他对太子说过，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太子。

　　终于，和尚倒在地上，死去。

　　灰狼曾对蚊子说，“你知道吗，风往哪个方向吹，草就往哪个方向倒。年轻的时候我也一直以为自己是风，可是最后遍体鳞伤，我才知道我们原来都只是草。”

　　蚊子曾对小凝说，等他从菲律宾回来就给她赎身，带她走。
　　他说，“找一个时间，我带你去看电影。”

　　蚊子没再回来。
　　就像他父亲一样。

　　蚊子的父亲在他母亲十六岁那年离开她，一句话也没留下。
　　但他和他父亲都不知道，她一直没再嫁。
　　灰狼后来看到蚊子贴在衣柜上的那张明信片才明白过来。

　　为时已晚。

　　小凝躺在床上问身上的男人，“最近什么电影好看？”
　　“大头兵蛮好笑的。”

　　“哦。”

　　小凝看着天花板微笑着。她的耳朵里塞着耳机，那是蚊子留给她的。里面正放着蚊子和她一起听过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