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第三街2》米星星

98、37（下）

　　37（下）

　　隔天，尤里在一小外的一间餐厅等人。
　　餐厅很小，但暖色调很舒服，毕竟来这里消费的都是家长和孩子。要等的人还没来，她却看着手机发呆。自从那天给小南发了那条消息后，他再也没有联系过自己。尤远去找他谈过转医院的事，他也只是说考虑一下，还补充了一句：“我不想让尤里尴尬。”

　　这句话，明显就是拒绝。
　　她想，或许他真的已经和外科女医生交往了吧。如果是这样，她会祝福。不想想太多，放下手机，喝起了柠檬茶。

　　随后，尤里等的人来了。
　　张郁贤在她对面坐下，看她的眼神很平静。他还没点餐，老板就上了一份虾饺、肠粉、烧卖。他看着她在肠粉上浇上醋和辣椒油，她笑着说，“小时候，我们小贤一定要加很多醋和辣椒油。”

　　他先叫了老板，再上一份肠粉，然后对她说，“我长大了，这几年比较养生，不吃太辛辣和油腻的食物。”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然后将这一份拿到了自己身前。

　　张郁贤没动筷，环顾了一圈这家店，声音微冷，“这家店以前还只是个街边早餐铺，中间为了顺应消费变化，改了三次。”
　　尤里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是说，人像店会变。

　　不过，她指了指在收银台迷糊算账的老板，“虽然店变了三次，但老板还是那样，算账迷糊，丢三落四。有些事和人，本质很难变的。”
　　他没出声。

　　这时，老板将肠粉端了过来，还瞅了张郁贤几眼，越看越眼熟，突然指着他激动的说，“上次你儿子差点被车撞到，腿还擦破皮，一直哭，你带他进来，在那边的位置给他又是擦药又是哄他。”
　　老板笑着感慨，“你真是太温柔太有耐心了。”

　　张郁贤解释，“不好意思，那不是我儿子。”
　　老板尴尬了哦了一声，然后识趣的没再多说，走了。

　　在尤里的印象里，她的弟弟的确是这样的人，从小就有善心，温和。他们常常去学校后面喂流浪狗。有一次期末考试后，他想带回家一只小狗，但惧怕严厉的外公，最后还是不舍得的放回去了。不过，看弟弟这么喜欢，她就斗胆一次，说是自己要养，带了回去。
　　后来，多了一条小狗，他们的玩耍变得更有趣。

　　再后来，她回国，外公说带回来的小狗死了。她叹了声气，“好可惜，如果豆豆能再多活几年就好了。”
　　“豆豆是被外公赶走的。”张郁贤淡淡的说。

　　“……”尤里很吃惊。
　　张郁贤又补充了一些，“外公喜欢你，所以你说是你要养，他才同意。但是你走后，他就把豆豆赶走了。”
　　说完，他低下了头。

　　这些事，尤里从不知道，虽然他现在面色平静，但是她能想到当年，外公赶走豆豆时，他有多崩溃。这也让她想起了，她去美国那天。

　　那年，已是深冬。
　　父亲强势说服了外公，要带自己去美国，她也同意了。知道她要走的小贤，哭了整整一周，几乎用了求的语气，希望自己别走。她也很心痛，很不舍，但还是决定要走。

　　走的那天，下了大雪。
　　她特意挑了一个大早上走，但没想到，车刚开，他就在后面追，怕看不到姐姐，他穿着单薄的睡衣就跑了出来，拼命的追，太冷了，风太大了，他摔倒了。
　　最后，她看不下去了，叫司机停车，她推开车门，跑过去，扶起摔倒的他。10岁的他，用尽全力抓住了姐姐的双臂，满眼泪，还带了一点笑，以为姐姐是要留下来。但，她只是紧紧的望着他，摸了摸他的头，忍着痛说了一句：“长大了，来美国找姐姐。”

　　她要起身，但他根本不想放手，一直求着她，直到最后他濒临崩溃的说了那句，“我不想被外公打，我想要姐姐保护我。”
　　她不忍心，可是还是得走。
　　大雪里，他哭得声嘶力竭。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尤里看着对面的张郁贤，不用问，都知道她走后，他的日子并不好过。可是一想最近发生的与他相关的事，她的心揪着痛。

　　“后来来了美国，怎么没来找我？”尤里小心翼翼的问。
　　“很忙。”张郁贤语气没什么温度，“从艺术转到商科，我要恶补很多知识。有限的时间都在学习。再后来就接管了公司的一些事，想要让外公满意，所以比较费力。”
　　她也懂，这些都是借口，他还在恨自己。

　　张郁贤没吃几口，放下筷子，理了理西服，眼里都是生疏，“今天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小时候的事都过去很久了，不要放心上，也不没必要再提起。”
　　他沉了口气，除了生疏还有排斥，“虽然我们的母亲是同一个，但始终你姓尤，我姓张。”

　　他很快就走了。
　　尤里看着对面空空的座位，发着呆，心沉沉的。

　　*

　　自从吉西离职后，她几乎就住进了张郁贤的别墅里。毕业就在裴氏工作，这些年从未放松过。现在她终于有时间彻底休息一阵了。所以没事就来这里，做做甜品。

　　独栋的小别墅，还带一个小院子，两个人住非常舒服。
　　她刚收到一份快递，张郁贤就回来了，不过面色不太好。他先抱了抱她，然后进卧室去换衣服。她依在门边说，“你有快递。”

　　“谁寄的？”
　　他边脱衣服边问，她把居家服递给了他，相处已经很自然。她说，“观路台聋哑学校。”
　　他哦了一声，换好衣服后，走了出去。拿起木柜上的快递，拆开，里面是孩子们寄的信。看着看着，他笑了。

　　知道他的初恋因病失声，所以吉西知道他对聋哑人有别样的关爱。她还没说话，他就把剩下没看的信递给她，“一起看？”
　　她小声问，“可以吗？”
　　他笑着点头，“当然。”

　　张郁贤看了两封，暂时先没看了，看到了甜品，他先去尝了尝，夸道，“以后我们到巴黎，可以开店了。”
　　“那一定可以发家致富。”她笑笑。

　　他吃着，吉西看着信。信里都是孩子们天真烂漫的文字还有画，好久她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纯真。不过看到某封信最后一句，她脸色沉下。
　　“怎么了？”他问。
　　她委屈的撇嘴，“我想，下次你得带我一起去看他们了。”

　　张郁贤一愣。
　　吉西把信反过来亮给他看，“这个孩子说，希望张郁贤哥哥和苏家怡姐姐能天天开心，身体健康，平平安安，永远在一起。”

　　张郁贤放下甜品，没说话，不知怎么解释。但她没耍脾气，走过去，温和的望着他，“苏家怡是不是你的初恋？”
　　他嗯了一声，却还低着头。
　　她揉了揉他的眉心，“是不是一直忘不了她，所以告诉孩子们，你有一个叫苏家怡的女朋友？”

　　张郁贤抓住她的手，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小西……”
　　当然会吃醋，会有占有欲。吉西心底不是滋味，声音很轻，“你问我为什么一直不答应你去巴黎，你总是说是不是你做得不够好，走不进我的心里。但是我觉得，是我走不进你心里啊。”

　　她抿了一下嘴，难受的低下头。
　　他抱住了她，还是说不出话来，只能一直摸着她的头，将她塞进自己温暖暖的怀里。她说：“我为了你离开了裴氏，放弃了我的工作，打算和你去巴黎，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多吗？”

　　“没有。”他嗓子有点低哑，“足够多了，你为了我做了很多。”
　　他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想知道什么，我的过去？我未来的打算？还是别的，我都可以……”

　　“过去对我不重要。”她却摇摇头打断他，很柔的笑了，“我只要让你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
　　她出了怀抱，紧紧盯着他，“忘掉苏家怡，忘掉过去的一切，重新和我生活。”
　　他怔住，全身赫然一紧。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回答，但最后还是柔声答应了，“好。”

　　*

　　日子转眼过到了11月11日。
　　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转向窗外，裴盛炎感慨，回国这大半年发生的事，比过去五年里还多。他低头，划动着手机里刚刚收到的几条信息，沉思了一会，然后将手机放回了桌上。

　　一旁沙发上的尤里，面色发沉。听了她前两天去找张郁贤的事，窦霆简单安慰了几句，她笑着说没事。裴盛炎想了一下，然后对她说：
　　“尤里，你不要再找他了。他对你很抵触，也很聪明，我怕你危险。”
　　她点点头，道理都明白。

　　窦霆手按在沙发上，有点气也有点急，“ 像他这样滴水不漏的人，真的很难拿到实质性的把柄和他去对峙。是知道有苏家怡这个人了，但是怎么才能证明他们有关系？齐扬也就见过她一次，还是十几年前，名字还知道的不全，没意义。还有，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大费周章的要对苏家和对你下手。”
　　裴盛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让他放轻松，“好了，好了，今天不要谈这件事。”

　　窦霆和尤里反应过来后，笑着，异口同声，“生日快乐。”
　　“谢谢。”裴盛炎笑着收下祝福。

　　尤里起身，搂住了她这个好朋友，“我们认识五年。第一年，你生日把自己关在家里，第二年、第三年，你不见踪影，第四年，你终于想要过生日，让我陪你去了夏威夷。第五年……”
　　她颇有感慨的望着他说，“……你第一次和我说，你想回国，想看她。”

　　窦霆听着也有些感慨，随后，笑着问了句，“哄好茉莉没？别老这么凶。 ”
　　裴盛炎点点头。
　　尤里哼了一声，看了看手表，“确定？都七点了？你还没动静？不会茉莉把你忘了吧？”

　　讲到这里，裴盛炎脸色到是沉下来了一些。
　　“不会吧，被我说中了？”尤里一副看热闹的样子，“龙哥，要不要姐姐给你订个蛋糕？不至于显得这么可怜。”

　　随后，窦霆也打趣补了一句，“叔叔也可以给你订一个。”
　　说完，他们相视一笑，然后一同走了。

　　虽然是玩笑话，但裴盛炎的确很失落。因为从早上到现在，他收到了很多人的祝福信息，包括裴正奎，但唯独没有苏茉莉。沈怡梅说，她前两天就提醒过茉莉了，不过也说，茉莉这两天老去陶艺村，挺忙的。

　　他拿出手机，点开苏茉莉的头像。想问她知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但又觉得矫情和刻意。这时，他收到了她的信息，以为是祝福，却是一句。
　　[今天晚上我有个陶艺活动的饭局，别等我了，你去猛京阁吃饭吧。]

　　他有点气到，严肃回了一句，[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她很随意的回了一句，[哦，对，你生日，我都忙忘了，阿炎，生日快乐，明天给你补过。]

　　裴盛炎瞬间更来火。其实，他是一个很不在意生日的人，因为他曾经无法面对自己的生日，甚至认为很晦气。所以进了宫氏，他第一件事就是改名换生日。只是，随着他得到的温暖越来越多，他不知不觉竟开始在意这种“仪式感”。
　　不过，他只是把气咽下，很快走出了办公室。

　　*

　　裴盛炎没有去猛京阁，有些失落的独自回了家。天暗得越来越早，不到八点，已经暗到家中漆黑一片。他开了壁灯，换上拖鞋，脱下了西服。
　　家中空空荡荡，毫无人气。

　　平时一个人在家不觉得有多孤独，但生日也是一个人，是未免有些凄凉。
　　他自嘲：原来有一天，他这种人竟然也会怕孤独。

　　不过，他刚走到卧房门外，却看到门上贴了一张粉红色的便利贴。他取下，上面写道：开投影。
　　“苏茉莉，你花样真多。”他内心忽然欣喜一片。

　　裴盛炎关了灯，打开了客厅的投影。

　　投影里开始播放一段小动画。是手绘了他的卡通模样，从他出生开始，一页一页的播放着。播到了五年前，画面里，出现了穿校服的她。
　　还有可爱的卡通文字，跳动着。

　　“漂亮可爱的她，第一次见到他，没人性的他竟然要杀她。”
　　“第二次见到他，她在第三街的巷子里救了他。”
　　“第三次，在庄园里，她为了躲避讨厌的男生，只能让他吻自己。于是，她宝贵的初吻就被这条青龙夺走了。”
　　“第四次，他对一个16岁的少女说，要她做他的女人，这就是光天化日之下，强抢美少女啊。不过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

　　两个人的卡通模样很可爱。
　　一张一张的播放着。
　　活灵活现。

　　站在光影里，光在裴盛炎的身上跳跃，看到这些，他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很感动，笑着笑着，眼底慢慢有了温热的泪。
　　因为，从未有人对自己如此用心。

　　突然，苏茉莉从阁楼上走了下来，她走进了光影里，穿着樱川的红黑格纹校服，马尾辫和百褶裙让她瞬间回到了16岁那年。她捧着蛋糕走到了裴盛炎面前，笑容皎洁又温暖，“祝你生日快乐。”
　　“你又玩我？”他差点感动的说不出话。

　　她鼻头轻轻一皱，“这不叫玩，叫惊喜。”
　　他从上到下的打量了她一番，除了长高了一些，其余都还是五年前的模样。很多回忆涌了上来。她摸了摸腰，“我翻出来这件校服，还怕这几年胖了穿不进去，还好可以塞进去。”

　　这是第一次，她给他正经过生日。
　　她想穿着那年的校服，让他们找到过去的专属回忆。

　　他忽然眯起眼，凑过去看着她，语气带着玩味，“苏茉莉，你真的很会嘛。”
　　她也眯起眼，“一般般啦。”

　　当然，身处这样的氛围里，裴盛炎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对她下手。他直接横抱起了她，几个大步，将她放到了大理石的餐桌上。
　　蛋糕在她手里晃晃悠悠。

　　他一手将蛋糕夺过，放到了一旁，挽起袖子，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强烈的荷尔蒙气息迎面扑来。她双手撑在他胸口，笑了笑，“你在发火和这件事上，还是很青龙。”
　　他根本没顾她说什么，大手往前一伸，不安分的动了动。突然，他抬眼，皱眉又坏笑，“你？”

　　苏茉莉懒懒的说，“还要脱，很麻烦。”
　　裴盛炎盯着她，又坏笑了一会。随后，他一手撑着大理石台，一手伸到蛋糕上，用食指沾了一些奶油，抹到了她的脸上，迅速吻了下去，动作很轻柔。
　　然后他们深深拥吻在了一起。

　　屏幕里循环播放着他们的故事。
　　光影不停地浮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回到了床上。

　　苏茉莉趴着，手懒懒的垂在床边，嘴边带笑，看得出来很开心。休息了一会，待呼吸渐渐平稳，她好奇的问去，
　　“阿炎，我想问你一件事。”
　　裴盛炎的脸闷在她的发稍间，吻了一下，再问：“什么？”

　　她微微回头，“我记得我去看姐姐的外婆，我和福利署的人说，我姓贾，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温柔地拨了拨她被濡湿的发梢，念了一个单词，“Jasmine。茉莉的英文，第一个发音是不是贾。”

　　“啊。”她烦闷的蹬了几下腿，“你说你怎么这么聪明。”
　　他用拇指摸着她的额头，很得意，“我不是聪明，我是在意你。你在红色软件上就叫Jasmine，还有我第一次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很保护自己，你说你姓贾。”

　　不知为何，可能是想起他们用软件聊天的日子，苏茉莉眼底有了泪。她声音微微发颤的问去，“如果我们没有复合，你还会用小瑞这个名字，和我聊下去吗？”
　　“不会。”裴盛炎很果断，当然也有些痛，“我原本计划，等你去英国后，我就注销账号。呆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国家、城市，一辈子不再打扰你。”

　　她很不好受，还是听不得他说这些话。
　　他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翻开相册里他们在景德镇的合照。她一惊，“那天，你不是说删了吗？”

　　“舍不得。”他看着照片，笑容有些发苦，“因为我想，即使我走了，我也想留下一张，五年后我和你的合照，就假装我们在一起过。”
　　他声音越来越低哑，“带着它，看着它，到老，到死。”

　　苏茉莉听哭了，颗颗往下落，裴盛炎为她擦着泪，虽然这些事过去了，但在说起也不是滋味。突然，他们却望着彼此笑了，是经历了许多不易的幸福。

　　他哽咽的说着：
　　“苏茉莉，接下来每个生日，你都必须和我过。”
　　是霸道的，但又是像小孩子撒娇。
　　她含泪点点头，“那个动画片，我可以画到我们70岁、80岁、90岁、100岁。”

　　这样深情的对视，氛围一下又有了张力。

　　苏茉莉坐了起来，搂着裴盛炎，挑了挑眉，说，“你还行不行？”
　　他抓紧她的手臂，“你是在侮辱我。”

　　双手搭在他结实的肩膀上，她仰着头，机灵的逗他，“你这不是刚刚老了一岁嘛。”
　　“老10岁，我也可以。”

　　他瞬间又扑了下去，像凶猛的狼，将她的百褶裙再次掀高。

　　她忽然一惊，“糟了。”
　　他停下动作，“怎么了？”
　　“没许愿。”
　　“我没有愿望。”

　　她堵住了他的嘴，“生日怎么可以没有愿望。”
　　他扒开她的手，凑到她的唇边，用最炙热的声音说给她听，“曾经我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三个生日愿望都不够许。可是从今往后，我没有什么愿望，因为我想做个知足常乐的人，只想和你在一起，一世平安。”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随后，捧着他的脸，深情的吻去，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