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莲》云小七

27、封州云家

　　秋雨“啪嗒啪嗒”打在甲板上，溅起层层水雾，朦胧又寒凉。
　　远处追影一身黑衣，湿哒哒的粘在身上，望着海边的浪，站的宁静而肃穆。
　　扶疏在船舱里换了跟蜡烛，云九正手贱的想要燎一燎火，忽而一个巨浪，打翻了未凝住的烛火，蜡油滴在她手背上，白净的皮肤上起了一串水珠般的红痕。
　　此番是听说大齐镇国公病危，作为对追影有养育之恩如父般存在的人物，理应在他死前去看一眼，死后上柱香。
　　云九剥掉手背上的蜡油，拽了个薄毯正准备小憩，湿了一地的追影拖着一个同样湿的像鱼一眼的姑娘进了船舱。
　　“这是个什么？”云九起身去待面具，指了指跪坐在地上的湿姑娘。
　　追影皱了皱眉：“女人？”
　　长得如花似玉眸若秋水且身怀六甲眼看就要临盆女性气息十足的云紫烟，哭了。
　　端来药膳的雾香刚刚挑开小珠帘，看到那圆滚滚滴着水的新鲜肚子凭了句：“还是个带崽的。”
　　云紫烟最后的希望磨破，哭的更凶了。
　　一口气没喘上来，咳的翻腾。
　　云九喝完药渣渣，裹着毯子蹲在地上与她平视：“姑娘你穿着大红的喜服，顶着这样大的一个肚子，是新郎官喜当爹了么？”
　　云紫烟幽幽的看了云九一眼，未语先落泪，点了点头。
　　看这个落难姑娘身上穿的喜袍，绣工十分精致，可是这姑娘双手白嫩的连个茧子都没有，显然不是自己缝制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姐，大约是被府里的那个佣人伙计书生先生骗了身子，家里发现后匆匆将她嫁了，只是不知道哪个倒霉蛋娶一赠一啊。
　　“我爹要将我嫁给封州冷少。我，我……”云紫烟哭的伤心至极，云九望了一回茫茫雨夜，原来这个喜当爹的正是她会错意的心上人。
　　“哦，那他是要怕你一层皮还是要把你孩子拿去下酒？”云九凉飕飕的问。
　　“他，他……”说着云紫烟脸上浮出一抹红晕，“我没见过他……只是我心中只有刘郎，更何况冷少那样的人物……不是我配的上的，他能看上我我很开心，只是缘分来的太迟……”
　　“那你没有问问他为什么看上你？”云九似笑非笑的站起身，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云紫烟摇了摇头：“只是听闻他前些日子在北楚他损失了些钱财，大约是急需周转，才让我爹钻了空子，将我许配给他。”说着又掉了两滴泪，楚楚可怜的很。
　　云九似是想到了什么：“你爹叫什么？”

　　第二日晴空万里，封州专做绸缎生意的云天豪开着霞光万里的商船恰恰截断了云九前往大齐的海路。打头的是一个月前在护送云九等人出封州入北楚的北楚通云小刀。小刀朗声嚷了几句道上的说辞，几步跳上云九的船，面带歉意道：“九爷对不住了，你看这也是缘分不是，我家小姐逃婚，旁人的船不逃就逃到姑爷您这来，这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对吧。”
　　雾香抖掉一裙子的瓜子片，拍了拍紫裙子上的碎屑，冷笑道：“去你爷爷的千里姻缘一线牵。是你九爷的船从昨儿起就在这儿候着孙子你了，叫你家老爷子来回话，顺便把这瓜子皮清了。”
　　小刀唤了声：“九爷？”
　　这件事让云九有些拿不准。
　　拿不准这是在唱哪一出。封州和西周形势又紧张的事前几日小白已经说过了。看着小白偷来的西周兵力部署，云九觉得这一仗打的有点大。不似以往的立威打击。但是她又不太懂兵法，所以当年才会从战场上拼下来的大齐镇远公手里，要了追影。但好巧不巧的是，从小靠立军功爬到将军位子上的追影这几日心不在焉，很担忧病危的镇远公，根本没心情替她分析分析西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云九只能凭着她对当权者的了解，做出一些的推测：司徒岚和冷寒凌以及小叶在北楚遇到了，纵然遇到的原因一开始可能是因为刘浅浅，可是后来他一定是发现了，冷寒凌想要控制北楚的意图，作为与西周忠诚暗卫的司徒世家，他必然是将此事回禀了西周皇帝……周褚明作为从母亲娘胎里就跟刘浅浅结仇的皇帝，得知好不容易被他“整死”的刘浅浅不仅活着，还在逆贼那边活的非常好，不管是国家大义还是私人恩怨，这都是个出兵的好理由。
　　西周的情形比较浅显易懂，难懂的是封州的态度。
　　诚然冷寒凌想造反的心，云九早就看的清清楚楚，可封州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兵力多少，财力几分？有无外援，她一概不得知。因为不知，所以不清楚冷寒凌娶云紫烟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真的是因为云家的钱？
　　还是认为云家跟她有关系？
　　天下姓云的那么多，也不见得是同宗，就算是同宗，几百年分分合合谁还记得谁是谁祖宗。更何况她也确实跟封州云家没关系。
　　硬要说有关系，那也是已故的原西周首富刘越然和封州云天豪有关系。据说这俩人是拜把的兄弟，刘首富死前也曾经说过，希望云九将刘浅浅送到封州，云天豪会代为照顾。云九没有见过云天豪，但是从他在助她出逃的事上，觉得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当时他是怎么跟旁人交代她身份来着？大概是说封州云家可做她府邸。云天豪有个入赘的女婿四年前出海未归，要是云九需要在封州有个合理的身份，大可以做他女婿。
　　敢情昨夜从海里捞上来的云紫烟，还是她那素昧谋面的媳妇。
　　鉴于一个月前曾经与云天豪有过这么一次非正面往来，云九对这个老头子的印象大致就是虽然看上去很忠诚实际上圆滑的像块鹅卵石。
　　她断断不信冷寒凌能撬得动鹅卵石的财富。
　　因着这么个印象，云九对这次的事情，很拿不准。
　　拿不准封州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冷寒凌到底打算做什么，以及自己是不是又要被他当棋子用一回。
　　云九听着船舱里隐隐传出云紫烟嘤嘤的哭泣声，她道：“冷寒凌莫不是年纪大了生不出孩子，才要娶你家小姐的？”
　　小刀瞪大了眼睛看着云九，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再摇了摇头：“九爷是说，我家小姐有身孕了？”
　　就不信你不知道！
　　云九望了回天，叹小刀演技好，故作诚恳深情的向船舱看了一眼道：“自然，小烟儿不顾艰险逃婚来寻我，自是对我一片情深，云老爷子早就知道这孩子是我的。不然呢？”
　　小刀像是吃了苍蝇一般哑然的看着云九，半晌狐疑的拜别了云九，跳回到封州云家的船上。不一会儿老爷子亲自过来了，与云九吃了顿饭，还不忘拨了两个手脚伶俐的丫鬟照顾快临盆的云紫烟，云九送岳父大人到甲板，老爷子抽动着胡须道：“我云家被冷叶两家怀疑，与云公子脱不了干系，老夫也是没有办法，才让小女大雨之夜来投公子的船。”
　　“封州可要封海？”云九问。
　　鹅卵石摇了摇头：“西周围而不攻，前阵子据说军中出了细作盗取了机密情报，昨夜撤了。”
　　阳光暖融融的洒在甲板，海风吹起她简单束起的长发：“婚期定在哪一日？”

　　十二月初十。
　　封州冷家，从四方聚集来的宾客将封州港口围了三四层，各个都是叫得上名字的显贵，就连北楚皇帝都送了贺礼来。云九拍了拍肚子里的棉花和血袋，感觉像是六七个月的样子，才披上加肥的喜服，封州早就被知会了说新娘子有孕，喜娘和丫鬟服饰起来都小心翼翼。连头上顶的凤冠，都贴心的掏空了不少，重量虽说是轻了，头顶上那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却是十分的显身价。
　　嫁衣是云氏绣的。扶疏雾香连夜监工，绣工上比起前几日云紫烟身上那件花样简单了许多，金丝彩线用的也极少，可纯金纯银熔化碾成的丝线，却是比之从前那件，富贵了不知多少。这倒不是云九有意彰显，她平日里穿的衣服都是这样制成，只不过多以白色，月白色等浅色为主，银线也不那么显，如今大红喜袍上，绣上金丝银线就十分显眼了。
　　云天豪看着一箱子金子一箱子银子的融进去，出来之后只得这么一件衣裳，再财大气粗也不免心痛，抽搐着嘴角道：“云公子好手笔。”
　　扶疏替她打理好衣衫，冷声道：“难道云老爷子不知道，银线编制的衣物比普通的衣衫阻的住刀剑么？”
　　金丝软甲，刀剑不入什么的，因着成本太高，也多是传闻。云九正在喝雾香端来的止痛散，今日初十，血蛊发作的最凶的时候。未着胭脂的唇透着透着缺血的惨白。云天豪看着红衣红烛渲染下的云九，她带着云紫烟的人皮面具，年纪与紫烟相仿，却连大婚都要时时防备，不由得觉得这姑娘很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