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魂录》鱼歌子

10、第 10 章

　　说起杭州祁家，怕是没有谁不知道的。许多上了年纪的老者都说，祁家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世代经商，发展到祁老爹这一代，钱庄商铺那是星罗棋布。老百姓茶余饭后总少不了要揣测祁家的银子到底有多少。
　　在这动荡的年代，像祁家这样的富商是遭人羡忌的，当老百姓为了缴纳苛捐杂税而家徒四壁，食不果腹的时候，祁家却仍然锦衣玉食，高枕无忧。按往常的观念，这样的大户人家总是应该出几个败家子似乎才能缓解大明朝老百姓心中的怨愤，可是偏偏老天不如人所愿，让祁老爹生了三个让杭州媒婆踏破门槛的儿子。且不说他们如何芝兰之貌，玉树之姿，光是他们的文韬武略就已经足够杭州待嫁女子为之疯狂。
　　纵是钟鸣鼎食之家也有本儿难念的经啊。祁老爹已过天命之年，马上就要奔着花甲而去，这家大业大的，得找个继承人。按理说三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随便哪一个不能挑起大梁？奈何，大儿子祁昊从小仰慕李太白，一心要过诗酒为伴、快意江湖的生活，在他十七岁那年便成日里携一壶清酒，系一把宝剑，来去无踪。祁老爹那时候气得半死，却也没辙，好在他还有两个儿子。不承想，过了几年，二儿子祁璟也跟着祁昊跑了。最后只剩下了祁渊。
　　自从两个哥哥走后，祁渊听祁老爹喊得最多的就是“家法伺候”四个字。尽管祁渊隔三差五就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可是他从不怨恨。怀槿和他说过，他爹有着鸿鹄之志，却力不从心，唯有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人生在世，有太多事由不得自己。祁渊每回见到他的两个哥哥，都好生羡慕。而这种羡慕他只敢在怀槿面前表现出来，在祁老爹面前，他只能也必须是个恭谨孝顺，竭尽全力实现他爹心中那个宏图伟志的儿子。
　　祁渊抚摸着那支白银雕花短笛，回忆着那些苦不苦甜不甜的陈年旧事。那支银笛是他两个哥哥赠与他，以便在十万火急之时求救用的。说是只要往空中放一发七彩烟花，他俩哥哥便能火速赶到为他解困，对此，祁渊一直不太相信，这说曹操曹操就到的速度，也就曹操一人能做到，因此，他一直没用过那支银笛。头回拿出来使，他心中多少还是忐忑。如果俩哥哥来不了，就等于又要在叶小鸾面前失一次脸面，总是不光彩。
　　也许是上天眷顾，祁渊并没有在叶小鸾面前失信。他俩来到山下的客店时，两个年轻男子正在门口候着，一个白衣飘然，腰间挂着葫芦和宝剑，一个蓝衣悠朗，胸前环抱一口宝刀，正是祁渊的大哥祁昊和二哥祁璟。二人端的是生得好模样，祁昊俊逸出尘，飘然若仙，祁璟傲气凌云，潇洒刚毅，只是此刻都眉头深锁，神情焦急。
　　其时，祁昊远远地便看见祁渊骑着高头大马，晃晃悠悠地朝这儿过来，身后还跟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似是十分惬意的模样，当即墨玉般的眸子折射出两道寒光，嘴角气得直抽抽：“我看这小子挺享受的，不像是要缺胳膊少腿的模样。”
　　“许是受了什么内伤罢，要不就是那姑娘受了什么伤。三弟从没用过那支笛子，这次肯定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了。”祁璟双手环胸，面容冷峻。
　　“大哥，二哥。”祁渊一下马便激动地喊道，“你们送我这支银笛果然好用，只一会功夫，你们就都来了。”祁渊转头为叶小鸾引见：“身着白衣的是我大哥祁昊，身着蓝衣的则是我二哥祁璟。
　　“叶小鸾见过祁大哥，祁二哥。”叶小鸾双手抱拳作揖，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不禁让祁昊、祁璟眼前一亮。
　　“好说。”祁昊和祁璟还了一礼。
　　祁昊拉过祁渊左瞧右看，没看出半点伤势，祁璟也上下打量叶小鸾，全然不似是有伤之人。
　　“三弟，你俩是不是被人追杀？”祁昊问。
　　祁渊道：“不是。”
　　“那是不是中了什么剧毒，命不久矣？”祁璟问。
　　叶小鸾微愠道：“两位哥哥如此诅咒我们却是为何？我一个外人也就罢了，祁渊可是你们兄弟，出此恶言安的是什么心？”
　　祁璟苦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三弟，你媳妇儿？”
　　叶小鸾刷一下脸红了，方要辩驳，却被祁渊抢道：“小鸾可能对大哥二哥有些误会。”他对祁璟的问话不置可否，叶小鸾心里着实恼怒，可又不便发作，只得狠狠地瞪着他。
　　“我且问你，”祁昊拉过祁渊，一本正经地问道，“这么急着唤我们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祁渊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小弟没银子了，特向哥哥们讨些盘缠。”
　　“我去你大爷的……”祁昊解下腰间的剑就往祁渊脑门上拍去，二人你追我闪的闹进客店里去了。
　　“看见了没，”祁璟对叶小鸾道，“我三弟就是这么个没谱的人。”
　　“呵呵，看出来了，”叶小鸾尴尬地笑着，“二位哥哥武功真是了得，竟能在一盏茶的功夫赶来。”
　　“姑娘过奖了，不瞒你说，我们也是碰巧在这附近，不然哪儿能这么快。”
　　叶小鸾突然觉得其实这三兄弟都挺不靠谱的。
　　踏进这家客店，叶小鸾内心十分煎熬，本来已经鼓足勇气，无所畏惧了，可见到张蠡屏，她还是感觉自己有点儿虚。

　　打叶小鸾进店那一刻，张蠡屏双眼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仿佛要在她身上盯个窟窿出来。
　　祁璟刚为叶小鸾挑了个位子坐下，张蠡屏便过来询问：“请问姑娘是否唤作叶小鸾？”
　　叶小鸾犹犹豫豫，久不出声。
　　祁璟问道：“你不是叫叶小鸾么？人家问你呢。”
　　叶小鸾懊恼地看着祁璟，要不是看在他是祁渊的哥哥份儿上，估计早已一掌劈晕他了。“小女子正是叶小鸾。官爷，刚不过和你开个玩笑，不至于真的要抓我到衙门吧？”
　　张蠡屏道：“姑娘多虑了，在下想问令尊可是工部侍郎叶绍袁？”
　　祁璟惊道：“叶绍袁是你爹？失敬失敬。”
　　“你不说话会死啊？”叶小鸾推了一下祁璟，“官爷，家父一介平民，并不是什么工部侍郎。”
　　张蠡屏有些失望，正要为他的打扰道歉时，祁渊拉着他大哥过来了，喊道：“小鸾，我大哥听说你爹是叶绍袁，大为激动，你爹的才学可是……”
　　祁渊犹未说完，只见叶小鸾面无人色，杏眼圆睁，眼里似是要喷出火来。回头却见张蠡屏站在一旁，面有喜色，祁渊自觉失言，也不等众人反应，拉起叶小鸾便夺门而出。
　　“大哥，二哥快跟上。”远远传来祁渊的喊声。
　　祁昊和祁璟不明所以，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双双追出了客店。
　　张蠡屏唇角微弯，似有得意，回头与身畔的随从耳语了几句，也慢条斯理地踏出了客店，翻身上马往南边官道去了。那条官道尘土飞扬，正是叶小鸾他们逃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