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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再次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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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于威尼斯 4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的,也许是第一次牵手,也许是我们一起读书的时候。但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是怎么发现自己爱上我的,说来好笑,你在那之前一直不知道我的长相。你开始慢慢看见东西的时候我就不经常在家里了,因为秋季的课程很满,感恩节的时候我回家,你已经能为我开门端盘子倒果汁了。
那你看得清我的模样吗?我几乎是趴在你脸上,离你只有一指远,你笑了笑,说,还是很模糊,不过能看出来你的皮肤倒是很白。我不好意思了,回过头看见易然哥颇有意味地看着我,他咳了几声,我立刻像接受了命令一样坐回了他身边,然后开始抱着玻璃碗吃薯片。苏妈妈问我圣诞假的事情,我摇摇头说,可能不会在家里过了,学校里有一个交流项目,要去加州做一个月的学习。
放心吧,我们有很多同学一起去的。我漫不经心地说,苏妈妈点点头,多出去走走也好,哎?易然,你最近不是要去加州搞什么市场调研吗?这样挺好,还能照顾晴晴。
易然哥伸直了脖子,慵懒地歪在沙发靠背上,看着我说,哎,丫头片子,你求求我我就资助你吃喝玩乐,怎么样?不劳你费心,我边说边看着电视,头都没回就知道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得意洋洋,这个表情我真的是看太多次了,从小到大,他总是这样抢白我。
那易杨呢?真的要走了?苏妈妈忽然想起来前几天你的经纪人曾经来过电话,他说已经为你联系了疗养的地方,下周就可以回去了。我们都沉默了,本来以为易然哥会挖苦你几句,可是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半睁着眼睛看电视,我也在想着圣诞节的事情,想着我的论文和一堆未看的书目。
哦,在家里放了半年假也是时候回去了。你像往常一样冷冰冰地说,苏妈妈有些不舍,她又追问了一句,那你以后还回来吗?我是说,过年过节的时候还是可以回来看看我们的,不是吗?你一个人在那边也挺孤单的。
哎哟,妈,他才不孤单,每天一大堆人围着他转,有没有我们都无所谓。易然哥还是没忍住,讽刺了你一句,你没说话,一如既往,像是没听到一样,过了许久,才幽幽地说,嗯,有机会就会回来的。苏妈妈喜不自禁,嗯嗯,那倒是挺好,那你的房间我就替你留着?好。你的语气莫名地温柔,我看了你一眼,却正好迎上你的目光,急忙转过头,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竟然有些小欣喜,为什么高兴?也许是因为以后会常常看到你,尽管不知道你会不会遵守诺言,但只要你说了,你就一定会办到。
你走的时候我不在家,我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放春假的时候了。从学校里回来的时候院子里的海棠花开了,那株海棠还是当年苏爸爸离开故乡的时候带回的种子,撒在后院的时候本以为在异国的土地上不会成活。没想到第二年便长成了一株小树,之后每年春天就会开粉红色的一簇一簇的花朵,远远看上去像是树枝上浮着粉色的云,只是海棠花太脆弱,风一吹便纷纷扬扬散去,易然哥说他记得小时候在中文学校的时候曾经读过古代中国一个作家写的文章,说的是桃花源的故事,故事中的渔夫迷路之后撞见了一片桃花林,落英缤纷,煞是美丽。我没有读过这篇古文,但我想,当时那渔夫遇见的场景应该就是我现在看到的海棠花遍地都是的场景吧。苏妈妈很欣喜,她拍了一大堆照片传给你,你接到照片之后反而只回了一句话:我还没见过晴晴的样子,给我一张她的照片吧。
苏妈妈于是要给我拍照,她追着我跑,因为我最厌恶拍照,尤其是知道自己本来就没办法活那么长久之后就更加抗拒这件事情了,我不想留下任何痕迹,以免多年之后他们看见我的照片的时候想起我时会伤心。易然哥回来的时候,苏妈妈开始抱怨说我死活不让她拍照,拍照干什么?易然哥问她,苏妈妈就把事情的原委说给他听,他耸耸肩,说,这还不容易,我这里有好多她的照片,不过全是偷拍。我愣住了,说,你干嘛偷拍?!全部删了。
就不。易然哥眨眨眼,在我眼前晃着他的手机,我气极了,冲到他面前跳着蹦着去抢他的手机,无奈还是抢不过他,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转身就奔上楼狠狠地甩上了门。晚上睡觉的时候易然哥蹑手蹑脚地到我的卧室道晚安,我假装没有看见他,翻着手里的书。
喂,小气鬼,至于那么生气吗?不就是几张照片吗?易然哥靠在门上,提高了声音,假装生气,而我是真的生气了,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我不想让你保留着死人的照片。他一下子怒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反正我要死了,你又何必在乎?我想当时的我一定是很可恶,说这些伤人的话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好受。易然哥从门上起来,站得笔直,走廊的灯光打在他的肩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害怕了。他不说话的时候让我想起你,那时候我就觉得是你站在我面前,我说错了吗?我壮着胆子补上了一句,如果没别的事情的话,我要睡觉了。
他那次是真的生气了,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理我。苏妈妈根本不知道我们两个在冷战,她只是开始念叨为什么易然哥这几天忽然不回家了。儿大不中留,苏妈妈最常说这句话,但是转而又高兴起来,晴晴,你哥哥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嗯,应该吧。我敷衍她。其实我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少了一个人的关注,自由了很多。
苏妈妈发给了你一张我的照片,是易然哥偷拍的,我在厨房的吧台上倒牛奶,是早上,还穿着睡衣,睡衣袖子卷在胳膊上,头发蓬蓬的,半倾着脸庞,正在看窗外,那样子,活像是一个小男孩儿。可你说那张照片里的我跟你想象中的一模一样,瘦瘦的,皮肤白皙,眉毛很淡,眼睛不大,有淡淡的黑眼圈,鼻子是像童话里的魔女一样翘起来,嘴巴也是翘翘的,像猫咪一样,就算不笑的时候也是微微上扬的。不是漂亮的,但是令人难忘,你是这样说的。
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爱上我的?你说很快就发现了,快到什么程度?从回国的第一天晚上你就开始想我,本以为那只是正常反应,你也会思念苏妈妈,甚至会思念易然哥,但是一周,两周,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你还是会想我,不是偶尔想起,而是时时刻刻。你会在工作的时候忽然呆住,好像是中了魔一样顿住几秒,你的助理会问你,易杨哥,是哪里不对吗?你摇摇头,你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就是觉得缺什么东西。我在电视上看了你的回归首秀,你看上去和以前丝毫没有差别,只是瘦了很多,成熟了很多,在舞台上的时候你很少说话,只是一首接一首地唱歌,在最后的返场show当中,你忽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正在呼喊的歌迷立刻安静了下来。然后你示意乐队重新坐定,自己也抱着吉他坐在了场子中央,万人包围着你,你的额头上全是汗珠。这首歌,我想送给一个人,Emily。你的话很简短,却激起了现场的又一阵欢呼。我很惊讶,也很怀疑,也许这首歌是送给我的,可是我的英文名字只在学校里用,你又怎么会知道?也许你只是遇到了一个叫Emily的女生,然后爱上了她,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反正当时的我根本就没有想到那个Emily是我,也不敢那样想。
第二天的报纸上就刊登出了这条消息,记者们开始揣测开始臆想,他们觉得你有段地下情,而昨晚的歌曲是献给你的地下情人的。你当时肯定忙得焦头烂额,开始想尽办法撇清关系,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你竟然大方承认了。当时我在宿舍里画画,室友一个旋风冲进来,抱着自己的平板电脑非要让我看,干嘛啦。。。。我推开她,抹了抹画布上的油彩。
苏易杨是你哥哥没错吧?她问。
有劳你了,现在人尽皆知了。我歪歪头,把电脑推到一边。
那你知道他有女朋友了吗?
不是绯闻吗?我见怪不怪,因为你曾经跟我说过那些拙劣的炒作方法,也曾经跟我说过你有多痛恨这些八卦小报。
他自己承认了哦。室友重新把电脑推到我面前,那是一场记者招待会,有人问你,易杨先生,昨晚的歌是献给你的女朋友的吗?还不是我的女朋友,你表情很淡然,微笑着。那你就是承认你现在在追求她咯?对方接着问。没有,我没有任何行动,你挑了一下眉毛,你的经纪人挡在了记者面前,不好意思各位,感情问题我们不会再回答了。
那能不能透漏一点对方的信息呢?有人又问了,你摆出了职业性的微笑,几秒钟之后,就要被一群人包围着匆匆离去了。
你知道他有女朋友了吗?室友问我。我哪里会知道。。。我开始收拾东西,周五的下午我都会回家过周末,室友瑶瑶头,啧啧嘴,Emily,你哥哥那首歌不会是恰好送给你的吧?那更好,我开始穿外套,一边把画架子往角落里推一边作出兴奋的表情,那我岂不是出大名了?
你要回家吗?
嗯,怎么了?
回什么家?室友拉住了我,今晚我们去看音乐剧,一起来吧。
演什么?我停下了正在收拾东西的手。她做出了一个夸张的动作,嘶吼道,the phantom of the opera !真的?我简直不敢相信,歌剧院魅影从来都是一票难求,恰恰我又爱死了这部剧,当然不能不去。室友一副胜利者的表情,早就跟你说过我能搞到票的。
那晚我们一共去了六个人,全部是我们一个学习小组的人,除了我之外那五个全部都是人来疯类型的。我本该想到这场所谓的观看音乐剧是以什么样的结尾结束,也自恃有这个自控的能力不会跟他们去酒吧。但是那天晚上,当大幕拉起,响起熟悉的前奏时,我好像忘掉了自己是谁,在黑暗中看着演员穿梭在舞台上,我紧紧握住了椅子的把手。直到最后,在墓园里的时候,男主角唱起sound of the silence,我立刻想到了你,你也曾经为我唱过这首歌,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你,不知道为何会伤心,我流眼泪的时候被室友发现了,他们开始嘲笑我。推推搡搡地走出剧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我有些迷茫,脑子里全部都是刚刚的画面,直到被他们拽去酒吧的时候才如梦初醒,我说,Sue,我要回家了。室友把我拉住,她指了指远处的街道,Emily, really?这么棒的夜晚你要回家窝在房间里面翻旧书吗?
我愣住,重新问了自己一遍,really?答案是,不。我想我以后可能不会这么疯狂了,既然现在有机会,为什么要浪费?更何况,谁知道我明天醒过来的时候是不是还活着。我关掉了响个不停的手机,和朋友们泡在一起,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甚至不知道自己都喝了什么酒,最后是怎么爬上出租车的,是怎么东倒西歪地从车上下来。我从来不知道自己酒品那么差,也不知道自己喝醉的时候是多么狼狈。
hey, honey, the money。。。。出租车司机看着我要走远,急忙从车里探出了半个身子。Oh,sure,why not?我又拖着步子回去,笑笑的,都快要趴在车窗上了,动作的幅度要超出平时十几倍,嗓门也是高得惊人,易然哥说当时他看到我的时候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他从来没见过我是那副德行,像个小流氓一样歪歪扭扭地穿过草坪,把苏妈妈种的郁金香踩的一塌糊涂。他当时是很生气的,可是看到我向他走过去的时候,隔着那么远就张开手臂,哥哥!我叫着他,他就开始觉得好笑,苏妈妈也是哭笑不得。
我根本没注意旁边还站了一个人,只是觉得对方很高,进门的时候是他托着我,像抱小孩子一样抱进了屋子里,易然哥一脸尴尬却又忍不住发笑。
喂,晴晴,你知道自己在哪儿吗?易然哥拍着我的脸,我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骂了一句,滚 。
易然哥脸色一变,苏妈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那是你第一次看见我,狼狈地要命,丢人的要命,可你说,那天你被我逗笑了,就算事后想起也是禁不住发笑。那你没有讨厌我吗?我问你,你很难理解,说,为什么要讨厌?我那天很没有礼貌哎。。。。我差点把头埋到膝盖里面去。
你说,我只是喜欢你而已,管你是什么样子。